朝陽宮正殿燃了不計其數的燭火,烘得殿內如白晝一般亮堂。


    蕭景珩於龍椅上正襟危坐,一手翻閱著奏折,一手持筆落下朱批。


    他看上去十分憔悴,身形也不似以往那般挺拔。


    宋昭施施然上前,將宵食和花束放到了一旁後,向蕭景珩福禮道: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蕭景珩的嗓音略有沙啞,待宋昭起身後,他才停筆抬眉看向她,


    “這個時辰怎麽來了?”


    宋昭道:“臣妾知道皇上心情不佳,自問也做不了什麽能替皇上疏解情緒。想著做些宵食來,陪伴在皇上左右,也能心安些。”


    “昭兒有心了。”


    蕭景珩瞥了眼放在偏桌上的食盒,目光倒是被旁邊那捧顏色豔麗的百合給吸引了過去,


    那百合不似尋常淡白清麗,而是花色火紅,花瓣反卷,惹眼得很。


    “那是卷丹百合?”


    “是。”宋昭頷首應下,繼而欠身的幅度更大了些,“臣妾擅作主張,在小皇子喪期將這樣豔色的花卉帶來朝陽宮,還請皇上降罪。”


    小皇子新喪,宮中上下都有避忌,


    禦前的宮女連花都不敢簪了,更避免鮮豔的顏色出現在蕭景珩麵前,


    宋昭此舉看似在作死,但蕭景珩卻並沒有怪罪她,


    “京都的水土難養活卷丹百合,連花鳥司都不曾種植。可見你為了此花,是費盡了心思。且這百合花香怡人,用來安神靜氣是最好不過。你此時將它送過來,一麵是想讓朕能凝神靜氣,睡一個好覺。一麵也是想讓朕瞧著些豔色,心情也能舒暢些。這般心意,何談怪罪?”


    宋昭垂眸,紅著臉道:“這些都是小巧,若能讓皇上心情略好一二,那也算這花的福氣了。”


    蕭景珩起身行至她身旁,牽起她的手,溫聲道:


    “宮裏生出了這麽些事,人人都叫朕節哀,唯有你,是真正能讓朕寬心的。”


    說話間,他牽著宋昭走到了偏桌旁,捧起卷丹百合輕嗅一鼻,垂眸頷首道:


    “花香怡人。人,亦然。”


    “皇上若是喜歡,臣妾便要人日日都給皇上換了新鮮的來。”


    “你的心意,朕自然是喜歡的。”


    這日後來,蕭景珩意料之中的將宋昭留在了朝陽宮,


    彼此用了宵食後,宋昭便勸著蕭景珩早早歇下,養足精氣,一切以龍體為重。


    蕭景珩當然是聽她勸的,


    他累極了,這夜也並未和她歡好,幾乎是頭剛挨著枕頭,就睡沉了。


    而宋昭則背對著他側身躺著,


    她借著幽暗的月光,目不轉睛地盯著被挪來內寢,奉在暖座小案上的那捧開豔了的卷丹百合。


    後來的幾日,長樂宮日日都會將新鮮的卷丹百合送到朝陽宮去,奉在蕭景珩的內寢中。


    不過每次替換下來的舊花,都沒有被及時處理掉,


    小福子會將那些百合偷偷帶迴長樂宮,先是用香火熏一熏花瓣,然後再將它們泡在清水裏。


    第一日倒還一切正常,


    可到了第二日,那被泡在清水中的百合花瓣,竟然漸漸從橙紅色褪成了淡黃色。


    小福子乍驚,忙捧著水盆跑到內寢向宋昭迴稟此事,


    “娘娘,果然有反應了!”


    彼時,宋昭正獨座暖座,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解悶,


    聽小福子所言,她下意識抬眉朝木盆上頭浮著的花瓣瞥了一眼,


    在瞧見那些褪色的花瓣後,宋昭攥緊了指尖捏著的一枚白子,臉色明顯陰沉下來,


    “果然......”


    小福子道:“佟常在那日送給眾後妃的香膏,隻在給惠嬪的那一份裏添了花青粉進去。花青粉揮發極慢,氣味幽淡不易被察覺,且可以在皮膚上停留許久。若是花青粉的味道和月麟香的氣味同時沾染在了百合花瓣上,就會讓花瓣過水後褪色。


    滿宮裏頭,隻有皇上宮中用的是月麟香。而卷丹百合這兩日都是放在皇上內寢暖座上的,惠嬪隻有在內寢的暖座上坐過,且時間還不短,才會讓她身上花青粉的味道也沾染在百合花瓣上......”


    小福子的分析已經很透徹了,


    這褪色的百合花瓣明擺著就是在告訴眾人,


    惠嬪可以自由出入蕭景珩的內寢,且還能停留多時。


    雲杉也是吃了一驚,“可是這兩日皇上都在宸貴妃那裏,沒有翻過任何人的牌子。嬪妃日常覲見皇上,都隻在正殿。況且惠嬪也並非寵妃,她為何可以隨意出入皇上的內寢?”


    少頃,聽宋昭冷笑了一聲,淡淡地說:


    “後妃都懂得在忌憚的人身旁安插眼線棋子,你以為這事皇上會不懂?隻不過皇上安插棋子的手段,可比後宮裏的那些女人高明多了。”


    雲杉震驚到無以複加,幾乎是瞠目結舌道:


    “娘娘是懷疑,惠嬪一直都在暗地裏替皇上盯著後宮事?”


    其實這個懷疑,宋昭一早就有,


    隻是這一次惠嬪‘無意間’提及如常在所行巫蠱之術一事,算是徹底落實了宋昭對她的懷疑,也是她第一次露出了狐狸尾巴。


    那句看似無心的話,說得實在太過巧合了。若沒有惠嬪這句話,那麽蕭景珩也沒辦法如此順利的就從蒙古要了五萬兵馬來。


    再加上有許多次,後宮裏頭女人間攪弄的是非風波,原本都是背著人不該為蕭景珩所知的,可蕭景珩卻總能很快知曉,


    還有上迴,對於惠嬪脖頸上的傷痕,蕭景珩那明顯不合常理的解釋......


    凡此種種,已經足夠宋昭將所有事情串聯在一起,把矛頭直指向惠嬪了。


    要知道許多時候,後妃在暗地裏說旁人是非時,都當惠嬪是個隻知道吃的孩童心性,以為她癡傻,所以並不避諱她。


    還有之前蕭景珩許了惠嬪搬過來和有孕的宋昭同住,


    不出意外的話,那也是蕭景珩對宋昭的一番試探......


    這會兒雲杉也想到了從前與惠嬪同住的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幸好昔日惠嬪與咱們同住的時候,娘娘就已經開始提防著她了。若不然咱們私下裏說話不避著她被她聽去了,還不知道她會轉頭去跟皇上如何編排娘娘......真是好險!”


    蕭景珩的敏感多疑,宋昭已經見識過多次,


    她本以為蕭景珩再做出什麽事,她都能見怪不怪了,


    但在得知此事真相後,她還是震驚了良久。


    等緩過神來後,宋昭很快複了平常容色,冷笑著說:


    “這件事咱們知道了也好。她替皇上辦事,皇上定會對她多些信任。咱們倒是可以將她利用起來,反正她是一枚棋子,皇上能用,本宮亦能用。”


    說話間,宋昭將攥在指腹的那枚白子輕巧地落在棋盤上,


    一子落,


    棋盤上方才還能與白子勢均力敵的黑子,立馬就被圍成了困局,再難升天。


    “就比如,利用她......來扳倒皇後!”


    【惠嬪這個點我就不複盤了,從開頭到現在許多地方埋線了無數次,最近的一件事就是梅苑太後差點摔了承煜那件事,明明貴妃說不讓告訴蕭景珩,但是太後跟蕭景珩說得時候,他已經提前就知道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不過這些線都埋得太細碎了,一路追下來的小可愛應該迴想一下都能察覺到,所以我就不指路了。還有就是你們可能會提出她入宮才十歲,怎麽做到這麽有心眼子的諸如此類的疑問,不用急,後頭還有她的線,這些都會有反轉和解釋。】


    【另外傳統藝能,周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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