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


    眼見寧妃愈發放肆,皇後動了怒,


    “本宮是中宮,本宮的話便是懿旨!”


    她鳳眸橫掃次首座,定聲道:“穎妃,你坐!”


    得皇後撐腰,穎妃有了底氣,端直就坐了下去。


    寧妃瞥她一眼,又厲色看向皇後,冷著聲音說:“既然皇後宮中容不下本宮,那本宮也就沒必要在這瞧著你們一個個口蜜腹劍的表演姐妹情深了。”


    她饒是這般渾身傲骨,嗆聲皇後一句旋即扭頭就走。


    卻還未走出兩步,突然聽見皇後一陣幹嘔,又聽霜若說:


    “皇後娘娘您可不能動怒,仔細動了胎氣。”


    一語落,滿殿嘩然。


    寧妃雙足亦如灌鉛似的僵住,


    她僵硬地迴過頭,睨著鳳座之上作勢幹嘔的皇後。


    眾後妃七嘴八舌的關心起來,


    “動胎氣?莫不是皇後娘娘有了好消息?”


    “是了,你們瞧,今日娘娘連一貫喜歡的金針都不喝了,麵前隻奉著一盞溫水。”


    “是什麽時候的喜事?娘娘也不與咱們明說,好讓咱們也沾沾喜氣~”


    麵對如潮水般湧來的關心,皇後顯得頗為淡定。


    她笑著喝了一口水,將幹嘔的感覺壓製下去,方道:


    “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要說這件事。本宮確實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


    三個月?


    宋昭側目窺了一眼蕭貴人,她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


    算起來,她這一胎也是三月有餘......


    所以皇後幾乎是和她在同一時間一同有孕的?


    若如此,皇後也是當真穩得住,竟一直瞞了三個月,直到胎象穩固了才說出來。


    這樣的揣測不止宋昭有,在場的一眾後妃中,除了吃著牛乳酥傻嗬嗬樂著的惠嬪外,估計誰都看出來了。


    而皇後也給出了大夥兒一個合理的解釋,


    “原也是本宮糊塗,身子羸弱本就月信不調,年下宮中諸多瑣事又需要親力親為,一來二去忙起來,便更顧不上了。不怕你們笑話,本宮也是昨日夜裏請太醫請了脈才知道這消息。”


    皇後哪裏會是忘了?


    她若是生下了蕭景珩的第一個孩子,萬一一舉得男,那這孩子就不單單是嫡長子,還是貴子,身份何等尊貴?


    隻怕是剛一出生,就已經將半個太子寶座攬入繈褓之中了。


    隻不過皇後這麽說,大家也就順著應和著,


    有人忙著給皇後道喜,有人又說要快些將這好消息告訴蕭景珩,


    這些人無論真情假意,臉上都揚著止不住的笑意,


    唯有一人不同。


    寧妃性子直爽,喜惡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


    她臉色平平打量了皇後一番,最終目光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孩子誰沒有過?你們一個個的急著道什麽喜?等來日皇後娘娘母子平安將皇嗣誕育下來,才是該你們上趕著巴結恭賀的時候!”


    原本是高高興興的事兒,偏被寧妃一句話攪弄的大夥兒臉色都陰沉下來。


    穎妃高聲訓斥道:“寧妃!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詛咒中宮!”


    寧妃不屑嗤笑道:“你個賤人知道什麽?本宮非但不是在詛咒皇後,反而是在真心實意的關心她。女子生產本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皇後娘娘有心疾,生產更是要經曆千辛萬險。”


    說著向皇後微微福禮,看好戲似的冷笑著說:“臣妾盼著皇後娘娘能母子平安!”


    陰陽怪氣地撂下這句話,寧妃便在眾人的注目下昂首闊步地走了。


    “如此尊卑顛倒,怪不得皇上會厭棄她!”


    後妃紛紛指責寧妃的不是,又開始寬慰起了皇後。


    不過皇後也沒有因為寧妃的事再動怒,


    她心平氣和地說:“本宮的身子如何,本宮自己最清楚。天命若相顧,本宮自會母子平安。若是天命不願成全......”


    她眸色閃過轉瞬即逝的傷感,下意識攥緊了拳頭,語氣堅定道:


    “本宮就算是拚死,也要替皇上生下嫡子。”


    穎妃忙說:“皇後娘娘可說不得這樣的話......”


    舒妃也道:“是啊,這本是大喜事,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母子平安。”


    這日的鳳鸞宮歡騰到了極點,


    後來蕭景珩也去了,


    他聽說皇後有了身孕很是高興,撿著最好的東西賞賜下去還不夠,又說趕著年下要攜眾後妃親自去為皇後祈福,保她母子平安。


    宋昭看在眼裏,瞧著皇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不知怎地,她竟覺得有些心酸。


    後宮中的女人,原本都是不值得的。


    她想:


    若易地而處,換作她有心疾,她的丈夫明知道她生下這一胎或許會有性命之憂,卻還滿心歡喜的要她生下來,那她的心情會是如何?


    可見皇後縱使是一國之母,是蕭景珩的發妻,


    到頭來,國母的命也比不上一個嫡子的虛銜,


    實在是諷刺。


    *


    與皇後宮中的熱鬧相比,從前門庭若市的永和宮如今則顯得格外冷清。


    寧妃獨處宮中,坐在一把雕刻著鳳紋的黃梨木椅上。


    這把椅子是蕭景珩賜給她的,


    她也是滿宮裏除了皇後以外,唯一一個可以擁有鳳紋裝飾的後妃。


    她癡癡然撫摸著椅麵上的鳳紋,腦海中浮現的盡是昔日蕭景珩與她情好時,說的那些情意繾綣的話。


    想著想著,眼眶便泛起了紅澀。


    餘光瞥見鳳紋木色有些浮了,寧妃立馬焦了心,高聲唿喊道:


    “迎香!你是怎麽辦事的?這木色都浮了,快去取些鬆油來潤一潤!”


    結果匆忙跑進來迴話的,卻是宮女秋蘭,


    “娘娘息怒,奴婢這就去。”


    瞧是她來,寧妃才突然意識到,她的迎香已經不在了......


    迎香六歲就跟在她身邊伺候,伺候了她十數載,不可謂不盡心。


    如今她死在了溫泉山莊,寧妃卻連最後一麵都見不著,連好好安葬她都做不到。


    秋蘭見寧妃眼中有淚光閃爍,便小心翼翼地寬慰道:“娘娘,您......”


    “你還愣著做什麽?”寧妃忽而抬眸,滿是嫌惡地瞪著秋蘭,“滾去做你該做的事!”


    秋蘭被她嚇得不輕,踉蹌著逃命似地跑了。


    她走後沒多久,寧妃正垂眸兀自身殤之際,又聽見門外傳來了動靜,便頭也不抬地訓斥道:


    “本宮讓你滾去辦事,你兩頰掛著的那兩片子肉是不好使了嗎!”


    “何事要妹妹動這樣大的氣?”


    聽見是雲妃的聲音,寧妃這才抬起頭來睨了一眼,亦是沒好氣地說:“你來做什麽?”


    雲妃警惕地合上了宮門,立在寧妃身邊後壓低聲音,故作隱秘地說:


    “我知道妹妹是為了皇後有孕的事心裏堵得慌,可如今不正是妹妹報仇的最佳時機?妹妹這兒的香粉我剛好用完了,今日再取些迴去。你同皇上去溫泉山莊的這段日子,皇後與我很是親近。到時候我日日在她麵前晃悠著,隻管叫她捱不到生產之際,就心疾發作滑了胎!”


    寧妃橫她一眼,莫名對她又多添了幾分厭惡。


    從前皇後沒有身孕的時候,要她去害皇後她總是三推四阻的,


    如今一聽皇後有孕,她倒上趕著來了?


    寧妃默然須臾,泠然道:“既然沒了,那就別用了。”


    “不用了?”雲妃滿臉的不解,“你一直都懷疑當日你小產一事,是皇後做的手腳。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可以為你枉死的孩兒報仇,你怎卻......”


    “本宮當然恨她!”寧妃的情緒忽而激動起來,目眥欲裂道:“本宮恨不得將那個賤人扒皮拆骨,丟到油鍋裏去煎成油渣!可是......可是......”


    她本是滿麵恨色,


    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語氣漸漸弱了下來,


    暗淡的眸子裏蓄著淚,一邊撫摸著座椅上的鳳紋,一邊神殤道:


    “可是她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


    “本宮……又怎麽能讓皇上傷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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