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庫房之後,阿力帶他去了收藏珍貴藥品的地方,“你自己在這找吧。”


    殷雲自然沒有資格指使信德王身邊的人做事,他的兩隻手腫的抬不起來,但還是顫抖著去找那一個個瓶子上的標記。


    可惜他並不精通藥理,所以找得很吃力,他終於從一眾瓶子中扒拉出自己想要的那瓶時,他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險些握不住。


    “幫我迴稟信德王一聲,我找到了,多謝他的慷慨解囊。”殷雲也來不及多說其他,便出了王府,策馬揚鞭而去。


    當下馬的時候,兩隻腳都在打顫,雨絲飄得更加淩厲了。


    門房立馬上前扶住了他,“公子這是怎麽了?可還好。”


    “把藥拿去給夫人服下,快去。”以自己的速度,殷雲怕來不及,隻能催促門房快點去。


    門房應了一聲,拿著藥就走。


    殷雲喘了口氣,也緊隨其後,隻是步伐稍顯淩亂,也顯得吃力。


    然而剛到了主院門口,便聽到聽清和淒厲的唿喊,“夫人!”


    殷雲腳步一亂,撞在了門檻上,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心中的劇痛瞬間傳遍了四肢百骸,然後便看到門房跌跌撞撞的奔了出來,上前攙扶著他說道,“夫人她……”


    “閉嘴!”殷雲怒吼了他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雨水混合著他的眼淚滑落在臉上,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是淚水多,還是雨水多?


    這時清和聽到了動靜,也奔了出來,跪在他的麵前,“姑爺,小姐她……”


    “她隻是睡著了,我取迴了她的藥,她馬上就會好了,”殷雲疾聲打斷了她的話,不去看他們的眼神,緩緩站了起來,此時他像是飽經摧殘的鬆柏,有些搖搖欲墜,他的目光卻沉沉的,壓抑在一片血色之中,一步,一步,他走向了房間。


    劉太醫無奈的搖頭歎氣,解毒丸來的太遲了,而且這藥也解不了她的毒性,既然斯人已逝,那他還是不要說出這麽殘忍的真相了。


    “抱歉,我們盡力了!”劉太醫看著像是一夜變老的殷雲,經曆過許多生死的太醫,隻能心裏歎了口氣。


    “你們都出去,我想陪她說說話。”殷雲好似非常冷靜,連眼淚此時也在進屋之後幹涸了。


    劉太醫和府醫退了出去,門被關上的刹那,屋裏的燭火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然後慢慢恢複了平靜。


    臨睡之前,茹娘還撫摸著肚子,溫柔的問他,孩子的名字叫什麽?


    可現在,她和孩子,他都失去了。


    屋裏靜悄悄的,門外的人心裏也不好受,沉痛不已。


    清和的哽咽聲還沒有停止,她是陪在小姐身邊最長時間的人,在小姐還未出閣之前,她就在了。


    她和小姐說是主仆,其實更像是姐妹。


    如今她孤零零的站在房門外,感覺心裏空了一角,以後,她沒有陪伴的人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床上的人安靜的躺著,終於沒有了臨死前的痛苦,可卻讓活著的人痛徹心扉。


    她的音容相貌言猶在耳,像幽靈一般纏繞在他的身邊。


    “我不需要很多的東西,隻要夫君的愛,隻要夫君一切安好。”


    “為你任勞任怨,我都樂意,旁的人我可不管他呢。”


    “我平生所願就是你健健康康,努力加餐飯,其他的也別無所求。”


    “這秋千很大,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坐。”


    “夫君,如果我有什麽心願,隻想對你說,隻有你能幫我實現它。”


    “我希望我的夫君走在我的後麵。”


    當時,殷雲隻以為走在她後麵,可以看著她的背影,將她牢牢的鎖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


    如今,沒想到這變成了另外一層含義。


    我希望比我的夫君先走一步,因為留下的那個人太痛苦了。


    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在手背上,可是他握著的那隻手,卻再也暖不起來了。


    “茹娘,你好狠的心,說走就走。”


    殷雲知道,這不是茹娘的錯,茹娘是被人害了。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怨她,怨她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個世上,怨她連最後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可是這怨裏也有愛,因為太愛,所以這份愛也變得沉重起來,隻有怨恨可以讓他稍減輕一些痛苦。


    “茹娘,我會給你報仇的,哪怕賠上我的性命。”殷雲冰涼的唇瓣輕輕的覆蓋上茹娘蒼白的嘴唇,茹娘離開了,他的愛也被燃燒了,剩下的隻有了恨。


    天一大亮,這一夜他都沒有睡。


    右相也得到了消息,隻是自己要上朝,不能耽擱,便遣了人去吊唁。


    聞風而來的還有殷夫人,她嚇了一大跳,昨天還好好見到的人,怎麽今天就沒了,還有她那個未出世的孫兒。


    然而這些人都被拒之門外,房門依舊緊閉著,殷雲始終不曾出來。


    管家隻好收下了他們前來吊唁的好意,打發了他們迴去,唯獨殷夫人留了下來。


    “到底是怎麽迴事?你一五一十的跟我說清楚。”殷夫人看著麵前垂手而立的管家,氣勢逼人。


    管家身邊站著清和,她也像是被風雨打殘了的落花,蔫吧蔫吧的。


    清和不想迴答,管家便開口說道,“少夫人是被人下毒所害,昨夜情況危急,少爺去長公主府找右相請宮中的禦醫,然後又去信德王府求禦賜之藥,一晚上來迴折騰,可惜少夫人還是去了。”


    殷夫人握著杯子的手有些顫抖,“什麽!怎麽會中毒的?”


    “這個老奴也不知道。”管家三緘其口,不敢胡意揣測。


    可清和就不一樣了,她欠了欠身說道,“少夫人昨日隻去了殷府一趟,然後就迴了家。”


    這話雖是陳述,可意思再明顯不過,下毒之人一定在殷府,而這個指使之人,她直直的看向殷夫人,雖是小小奴婢,卻散發著一股凜然的氣勢,就好像是維護自己孩子的貓媽媽。


    殷夫人也被唬了一跳,心中惴惴不安。


    她之前是有冒出過這樣的想法,可她把裝有毒藥的瓶子扔進了湖裏,而且昨日又得了喜訊,她自然不會下毒害茹娘。


    難道說,她的殷府裏還有玉珠公主留下的眼線在,想到這裏,她背後冒了一層冷汗,唿吸也有些急促。


    “我先迴去一趟,你們好好看顧少爺,早早的將茹娘下葬吧。”殷夫人有了這個猜測,立即起身迴府,她必須要親自將人捉出來,否則她的家宅就不得清靜了。


    清和無意的看著殷夫人的背影,隨口嘀咕了一句,“感覺殷夫人就像做賊心虛似的。”


    管家在一旁聽到立即斥道,“謹言慎行,主家也是你能得罪的?”


    “我的主子是小姐,她不在了,別的人的話我才不聽呢。”清和想好了,等處理完了小姐的葬禮,她就迴小姐的娘家去,雖然小姐的娘家已經不在京城,但她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兒了。


    管家無可奈何,瞪了她一眼就走了,這陣子有他操心的了,可沒有心情跟一個小丫頭置氣。


    信德王府得到消息也是最快的,君昭聽了人說了這麽一嘴,淡淡的點點頭。


    挨了他一頓打求來的藥卻並沒有作用,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後悔。


    他並不關心別人的妻子死了會給當事人怎樣的打擊,隻是吩咐下人送了一份慰問禮也就是了。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有的人聽說了也隻是當個茶餘飯後的閑談,並不曾放在心上。


    隻有殷雲,在陰雲密布的連續下雨天,終於打開了房門,走出了屋子。


    算一算,已經三天過去了。


    青禾和一眾奴仆看到的就是——他的一頭青絲變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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