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兮知曉以父親多疑的性情,定會懷疑自己作假,於是她穩定心神,不顯露出半點心虛,今天能否留宿在這兒,端看她的表現了。


    「嗯……姑娘所受內傷,幸好沒有傷及心脈,老夫開個藥方,姑娘連續服用七日即可痊愈。」老大夫沉吟了會兒,執筆在學徒遞來的紙寫下藥方。


    「大夫,我右腳和左手也受了傷,也勞煩你幫忙診治一下……」君若兮虛弱地道。


    「是嗎?姑娘連脖子都受了傷呢!怎麽會受這麽多傷?」老大夫聞言,放下手中的筆,見她受的均是刀劍傷,又看她身後排開的全是江湖中人,心想這就是所謂的江湖仇殺,隻是怎麽會有人舍得拿刀劍殺害這麽個美若天仙的姑娘呢!


    「我不小心在路上遇到盜賊打劫,所幸運氣好,逃過一劫。」君若兮淡淡一笑。


    練絕看著老大夫解開他為她包紮的傷口,當時出於惱怒、出於氣憤,所以出手傷了她,傷勢雖然沒有嚴重到會廢了她的腳、斷了她的頭,卻依然在乎到心頭緊...窒揪痛。


    「姑娘好福氣哪!嘖,打劫姑娘的惡盜出手實在是太狠了。」老大夫不住搖首,再開立藥膏讓她敷用。


    「大夫,我女兒她沒事吧?」君傲天打量他們兩人良久後沒看出個端倪,終於出聲詢問。


    「老夫保證小姐隻要照藥方按時服藥便會沒事,而她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的傷口,隻消抹上老夫祖傳藥膏,包準不會留下傷疤。」老大夫拍胸膛保證。


    「既然師妹的傷並無大礙,師父,咱們是否就照原先的計劃,馬上啟程迴莊?」於慶益插嘴。


    君傲天要的就是這一句,他這個大徒弟愈來愈機伶,懂得見機行事了。


    「莫非諸位要遠行?」老大夫插嘴。


    「是,請問有何問題?」君若兮見到老大夫不苟同的神情,立即追問。


    「雖然小姐的傷不是很嚴重,但也不表示傷勢輕微啊!老夫認為天色就快暗了,若是強行趕路,恐怕會加重其內傷,不如先讓小姐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亦不遲啊!對了,切記一路要慢行,千萬別再折騰小姐的傷了。」老大夫交代著。


    「大夫說得沒錯,倘若輕忽君師妹的傷,恐怕會種下日後病根,不如就先在城裏投宿一晚,等明兒個再迴莊亦不遲,或是莊內有急事等著師伯迴去處理?若是如此,請師伯與其他師兄弟們放心迴莊,練絕定會將君師妹安全送迴。」練絕感受到於慶益的急切,順著大夫的話決意留下,看他們有何反應。


    君若兮沉靜不動,不表示任何意見,低斂的眼眉掩飾眸底流動的光彩,大夫和練絕都這麽說了,她不認為好做表麵功夫的爹會反對。


    「莊內豈會有什麽急事,就這麽辦吧!今夜大夥兒就留宿在這座城裏,明日再一同啟程迴莊。」君傲天微笑否認,話裏自行將練絕包括在明日一同上路的人裏。


    練絕不糾正君傲天,他並沒有到君家莊的意思,可君傲天一而再、再而三要他一同到君家莊究竟是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他是否要改變心意,走一趟君家莊?


    君若兮聽父親這麽說,著實鬆了口氣,今夜將是關鍵,隻要練絕趁著爹警覺性不高時離開就不會有事了,否則爹接下來肯定會派人日夜監視,屆時想走可就難了,是以今夜他非走不可!


    是夜,君傲天在大夥兒於投宿的客棧梳洗休息後,沉著臉命於慶益將君若兮喚進房裏。


    「爹,您找我?」君若兮一進房裏即見父親臉上布滿陰霾,盡是不悅,她的心不禁緊張地跳動,力持鎮定。


    「我問你,你怎麽會出現在這兒?」君傲天厲聲劈頭就問,女兒什麽話都沒說便私自離莊,且好巧不巧出現在練絕身邊,教他無法不去猜測她存有異心。


    「女兒聽聞爹交代其他武林同道要在道上埋伏練絕一事,所以便趕了過來。」君若兮直視著父親的雙眼恭敬答道,此時萬萬不能閃躲迴避,不然爹就知道她在說謊了。


    「我要其他人在道上埋伏練絕與你無關不是嗎?你來做什麽?」君傲天仔細審視女兒的眼睛與表情,不容她有一絲欺瞞。


    「五年前沒能成功殺死練絕,此乃奇恥大辱,女兒心有不甘,所以才會瞞著爹,私自前來洗刷這恥辱。」君若兮刻意表現出自尊受損的模樣,咬牙恨恨道。


    「是嗎?」若兮心高氣傲他是知道的,沒有成功殺死練絕的確會讓她心有不甘,想再行刺一次。不過他仍有些疑慮未解。


    「是。」她迴得斬釘截鐵。


    「既然你是來殺他的,又怎麽會和他走在一塊兒?」


    「他對五年前的事亦耿耿於懷,一見到女兒,二話不說就砍過來。如果爹不信,可以看看女兒右腳及脖子上的傷,全都是被他的霸刀所傷,而且傷了女兒之後,想好生折磨一番,所以挾持女兒一同上道。今兒個在醫館前的情景,爹您應當看得很清楚,他點了女兒的穴道,硬是將女兒扛在肩上,全是為了報仇。」她暗自慶幸,練絕今日堅持點自己的穴道並將她扛在肩上,否則真不知該如何讓父親聽信這說詞。


    「嗯……」君傲天沒忘在城裏見到他們的情景,她的確是被練絕扛在肩上沒錯,若兩人友好,練絕怎麽可能如此待她。


    「不過他在醫館裏似乎頗關心你的傷勢不是嗎?而你和他相處的情形看起來也不像劍拔弩張。」多疑的君傲天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繼續追問。


    「女兒猜想,一來是因為爹在場,練絕不曉得五年前的事出於爹授意,基於爹是他的師伯,他不好做得太難看,是以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二來,女兒料想或許五年前的種種浮掠上練絕心頭,使他想起了從前和女兒在花前月下互許終身的情景,心頭一軟,便不由自主流露關切之情。」


    「但你不是說他對五年前你出手殺他一事耿耿於懷嗎?」練絕對若兮的愛可會勝過自己的性命?不!不可能!


    「他這人反反覆覆,一下高興,一下又不高興,女兒也料不準他的心思,應當是走火入魔所致,一個瘋子的心思,誰會曉得呢?」君若兮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我瞧他方才挺正常的,不像瘋了。」君傲天搖搖頭。


    「他是時而清醒、時而瘋狂,女兒與他一路走來,他一下子要殺女兒,一下子又對女兒百般好,若有人說他沒瘋,女兒可不信。」她故意這樣說,就是要降低父親對練絕的戒心,至於練絕所受的傷,更是隱而不說,以免父親乘機戕害他。


    「那你祖師爺爺的武功秘笈呢?你可知道他藏在哪兒?」君傲天心心念念的終究是始終拿不到手的武功秘笈。


    「女兒還沒機會查探他將秘笈藏在何處。」君若兮搖搖頭。


    「是嗎?這一路練絕可有說要帶你上哪兒?」君傲天遺憾的長歎了口氣,緊接著想到明日他們將一同迴君家莊,他就不信這一路會找不到武功秘笈,反正練絕在他手中,可以任自己揉...捏,他定會用盡任何法子逼練絕交出武功秘笈。


    「他想要帶女兒到『龍淵山莊』去找仇釋劍,應是想靠仇釋劍助他退敵。」幸好這裏離「龍淵山莊」很近,得以不讓她爹有所懷疑。


    君若兮屏氣凝神盯著父親看,見父親眼底流露出殘酷的光芒,即知父親將不擇手段,非要從練絕手中得到武功秘笈不可,她心裏突地發寒,憂慮練絕逃不過這一劫。


    「我還聽說先前那一批人圍殺練絕時,突然有一名蒙麵黑衣人殺出,助練絕一臂之力,你可曉得那人是誰?」


    「女兒不曉得,也沒能和那人正麵碰上,不然就可以知道是誰出手搭救了。」君若兮鎮定地搖頭,一臉疑惑地看著父親。


    「究竟是誰壞了我的好事?就差那麽一點!」君傲天右手緊握成拳,用力捶了下桌子,忿忿道。


    「練絕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雷刹托,一個是仇釋劍,興許是這兩個豬朋狗友出手搭救吧!」她故意在父親麵前擺出對他們的輕蔑與不屑,不讓父親看穿心思,進而猜想到出手相救的人是她。


    「不!不會是這兩人,聽說出手的人蒙了麵,特意不讓人看清長相……我懷疑有人背叛了我!」若讓他查出是誰,定教那人痛不欲生、悔不當初!


    「倘若真有人背叛了爹,一定要仔細追查才行。」她的聲音充滿冷意,一副準備替父親除去背叛者的殘酷模樣。


    「我絕不會放過那個人!」


    「嗯,至於取得武林秘笈一事,女兒認為該由女兒出馬再次親近練絕。」她忽爾提議。


    「你不擔心他對你再痛下殺手?」君傲天挑眉。


    「為了成就爹的大事,女兒一點都不怕,何況眼下有爹在,練絕多少會有所顧忌,不敢傷了女兒。」君若兮的雙眸充滿野心,說服父親。


    「你不也說他時而瘋狂、時而清醒,誰曉得他下一刻會對你做出什麽事來。」君傲天本來就打算讓若兮再次親近練絕,好先行套出話來,現下聽她主動提及,很是高興,不過還是擺出關心女兒的姿態來。


    「爹不用擔心,女兒認為美人計不管是對瘋狂的人或是清醒的人,應當都很有效。」她綻露出充滿算計的笑容。


    「說得好!去吧!」君傲天一點都不在乎女兒口中的美人計究竟得做多少犧牲,隻要能順利拿到武功秘笈即可。


    「那女兒先告退了。」


    君傲天頷首,目送女兒離開房間,過了一會兒,喚來守在外頭的於慶益。


    「師父有何吩咐?」


    「你跟過去看看,仔細聽若兮和練絕在說什麽,若有什麽不對勁,馬上迴來通報,記住!千萬別被他們發現了。」說到底,生性多疑的君傲天對女兒還是放心不下,總要有人親眼看過,告訴他若兮一心一意為自己著想才能放心。


    「是。」於慶益領命後,馬上跟在君若兮後頭一探究竟。


    君若兮走過客棧走廊,來到練絕房門前,舉手輕敲。


    「練師兄,你睡了嗎?」君若兮對已滅了燭火的房間喚道。


    「這麽晚了,你有什麽事?」練絕躺在床上,滿腹疑問使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聽見她的聲音,猛地翻身坐起。


    「我有話想要對練師兄說,開門好嗎?」


    練絕沒有拒絕,她是唯一能解開疑惑的人,於是下了床,打開門扉。


    門一打開,君若兮便不怕惹來閑言閑語地步入他房內,練絕掩上門扉,點上燭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你想說什麽?」話才問完,他耳尖聽見外頭傳來細微聲響,眉一擰,隔牆有耳!


    「若兮明白,五年前的事始終讓練師兄懷恨在心,全都是若兮的錯,希望練師兄能看在我爹的麵子上,不要再和若兮計較。」君若兮太明白爹的脾性,一定不放心任她在四下無人時和練絕接觸而派人尾隨在後,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且被派來的人定也是最近頗受她爹重用的於慶益。


    君若兮故意舊事重提,表現出要與練絕化幹戈為玉帛的模樣,希冀練絕能明了她的用意,不要說穿兩人早談論過此事,且他已表明不再在乎。


    於慶益怕裏頭的燭光會將自己躲在外頭的身影照出而藏身暗處,屏氣凝神偷聽他們的談話。


    「你就為了說這些而來?」練絕挑挑眉,心知她說這些話全是為了給外頭的人聽,果然不是自己太過敏感胡亂揣測,有他所不知的事正在發生。


    「沒錯,我不想五年前的事被我爹知曉,如果他知道肯定會很傷心失望,練師兄,咱們曾經相愛一場,你不會狠心不理會我的懇求是不?」她靠近他,牽起他的手,在掌心寫字。


    此地不宜久留,今夜速速離去。


    「你憑什麽認為我會輕易原諒你?」練絕讀出她在掌心上所寫的字句,眉心攢得更緊了,反手拉住君若兮,想要帶她一起走。


    「因為你心裏還是有我,不然早就殺了若兮是不?」溫熱的大掌拉住她,竟教她泫然欲泣,猛地湧起想與他一道離開的渴望。


    偏偏她走不得,一旦跟練絕一起離開,爹就會知道她的背叛,震怒之下會追他們追得更緊。何況他有傷在身,雙方真要打起來,爹肯定會針對弱點予以痛擊,且自己也受了傷,行動不便,隻會成為他的包袱拖累他罷了。假如她留下來,還可以誤導爹往錯誤的方向追緝……


    她若要他安全活著,就不能一起走。


    關外青翠的草原,遼闊的大地,她是無緣見到了。


    君若兮強忍住感傷,揚著輕淺的微笑對他搖搖頭。


    「我心裏還有沒有你,不是你說了算。」既然君若兮認定此地不宜久留,為什麽不與他走?或者該說,她知道有人要對他不利,所以才會要他今夜離去,究竟是誰想要對自己不利?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君傲天那張和善可親的臉龐,再想到今天若兮見到她父親時不該有的緊張與畏懼,她的表現與說的話皆不像是怕被君傲天知道她曾出手殺他,且還不想讓君傲天知道是她出手助他脫困,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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