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救得了冷宮嬪妃?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陪著丈夫進宮麵聖的安第,在永始帝單獨召見沐嵐時,轉過來看看弟弟,姊弟兩人單獨坐在蔭涼的樹蔭底下說話,當她聽完了安題敘述他見到阿霓和康太妃的過程後,愕然地盯住安題的眼睛,神情不可思議。


    “你若看見那個阿霓和康太妃住的地方,也一定會想救她們。”


    他身上隻穿了一件雪白寬大的薄絲衫,領口大敞,露出一片胸膛。隻有姊弟兩人時,他總是隨意一些。


    “這裏畢竟是龍紀皇朝,我們怎麽說都是外人,再不忍心也不好插手管曼武表哥後宮的事啊!”


    安第輕搖手中的白紈扇,無奈地說道。


    “我也知道不該管,但是你知道嗎?那座殘破的宮院每一扇門都上了鎖,簡直就跟監牢沒兩樣。聽阿霓說,她和康太妃至死都不能離開那座宮院,這樣關鎖住一個女子的人生,不覺得太殘酷了嗎?”他按捺不住怒意。


    安第見他神情有著不平不忍,知道他認真起來便不會輕易罷休。


    “這件事別由你開口,讓我找個機會跟曼武表哥提吧,千萬不能讓他知道你私底下見過他的妃子,否則……阿霓便難以活命了。”她輕輕歎了口氣。


    安題鬆了口氣,笑說:“我正是擔心由我來跟曼武表哥提反倒更害了她,所以才跟你說這件事,你肯幫我就好了。”


    安第笑睨他一眼。“我雖然可以跟曼武表哥提一提,但他肯不肯理我還很難說,我不保證能幫得了忙。”


    “先試一試吧,萬一曼武表哥不當一迴事,那我就去求母後開口。”


    他已經下定決心非救她不可,任何能動用的力量他都要試。


    安第微愕地看著他,有片刻的沉默。


    “安題,你是否太認真了?”她意味深長地說道:“為了曼武表哥失寵的嬪妃去求母後,你覺得母後會怎麽想?”


    “母後會明白我是在救一個垂死邊緣的女子。”他朗朗一笑。


    “不,母後想的絕對不會這麽簡單。”安第平靜地搖搖頭。“母後會以為你喜歡上她,然後,母後所考慮的事情就會變得相當複雜了。她會開始擔憂要不要為了幫你而跟曼武表哥翻臉,要煩惱你的婚事該怎麽處理,還要應付嚴厲的皇祖母,接下來還會有更多更多讓她煩惱不完的大小瑣事。”


    安題訝然,眼神若有所思地望著落在青石板上快樂跳躍的麻雀。


    “安題,你不會是因為對她動了心,所以才想救她的吧?”


    安第用手中的紈扇輕拍了下他的肩膀,疑惑地盯住他。


    “我同情她、憐憫她,對她的感覺就像看見一隻被關在牢籠裏奄奄待斃的小鹿或小白兔,一心隻想把她救出來,隻是這樣而已。”


    他分析自己的心情,而這樣的心情究竟與動心差別在哪裏?他其實也分不清。


    “安題,我希望你對她的感覺就保持在同情和憐憫就好,真的不能再多了,你一定要答應我。”她正色地對他說。


    “好,我答應你。”


    他點頭,笑著保證。


    安第謹慎地瞧著他,仍覺不放心。“勾勾手指,我才信。”


    安題大笑起來。


    “你不是十二歲,我也不是八歲了,還玩什麽勾手指?你真不相信我?”


    “就是不相信!快點勾手指,不然這個忙我不幫!”她假意恫嚇他。


    “好吧。”他無奈地伸出尾指,用力勾住她柔細的小指。“這樣總行了吧?”


    安第終於放心地笑了笑。


    “曆朝曆代像阿霓這樣命運悲慘的宮嬪何止千萬,不過她們都沒有阿霓命好,她遇見了你,命運要改寫了。”


    安題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旋即笑了笑,牽起她的手,說:“我帶你去那裏走一走,你也要親眼見過阿霓,到時候才好應付曼武表哥。”


    “不會太遠吧?我怕沐嵐要迴府時找不到我。”


    “不多遠,去去就迴來了,很快。”他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別太急,你忘了我有身孕嗎?不能走這麽快呀!”她緊張地提起裙擺。


    “唉,那就隻能這樣了!”


    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出去。


    沿路看見他們的太監、宮女們一個個驚愕得合不攏嘴。


    “用不著急成這樣吧?”


    安第攀住他的肩臂,好笑地看著他。


    “我是讓你省點力氣,以表達我對你的感謝。”他一路走得飛快。


    “最好是這樣啦……”她格格笑不停。


    安題滿懷輕鬆的心情,突然覺得一路上吹來的風也變得宜人清新起來了。


    窗外一聲鳥叫聲將發呆的金呈霓喚迴了神。


    她深吸口氣,低頭一看,才發現手中捧著碗筷已有好半天了,卻才隻吃了幾口,其它大半都還沒有動。


    平日的膳食總是一碗殘羹加幾個硬饅頭,然而今天不同,多了一隻雞腿,但是看著那隻雞腿,她卻沒有太大的胃口。


    “阿霓,真不得了了,這兩日咱們的膳食真闊氣,昨天有魚,今天有一隻肥大的雞腿呐!”隔壁的康太妃大驚小怪地嚷嚷著。


    “大概是皇上過壽吧,所以也給咱們加菜了。”


    她淡淡地說,一邊放下碗筷,把未動的殘羹和雞腿擱在一旁。


    “曼武那個臭小子真是愈來愈懂得享樂了,接連幾天笛笙簫管都沒斷過,從前那個姓童的臭婆娘還沒死的時候,他哪裏敢這樣天天尋歡作樂呀!”康太妃喋喋不休地罵道。


    隻要提起“從前”,康太妃積鬱已久的怨氣就會爆發,那些被她咒罵的人名,金呈霓都是聽慣了的,她隻由著康太妃去罵,自己默默地收拾東西,然後一分一秒地等待著黃昏的來臨。


    每天早晨,小太監會固定把她和康太妃一天的膳食送來,接下來的時間,偶爾會有為了抄快捷方式才路過這裏的宮女、太監們,而日落之後,是所有的宮女、太監們最忙碌的時候,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悄悄打開門鎖,走到屋外散散步,吹一吹晚風。


    每天日落以後、天黑之前的這段時間,是她盼望了整整一天後才能得來的短暫幸福時光。


    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相信我。


    那位來自天鳳皇朝的楚安題對她說的這句話,一直在她腦中縈繞迴蕩著。


    她並不在乎這句話最後的結局,她所感動的是說這句話的人心中那一份真摯心意。


    他正在努力給她希望,盡管她內心明白這個希望十分渺茫。


    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她忍不住閉著眼睛微笑起來。


    那日,她聽著他親切關懷的聲音,望著他溫柔和善的微笑,積累在她心頭的憂傷和絕望突然找到了出口,她就像受盡委屈的孩子猛然間看見了至親的親人一般,將自己心中的鬱悶和委屈全部無保留地傾泄而出。


    楚安題,他是一個那麽好的男人,好到讓她願用餘生來祈求上蒼保佑他一生平安幸福。


    “就是這裏嗎?我的天哪,真不敢相信這裏頭住著人。”


    她聽見外頭有女子的說話聲,微微屏息,不知道那女子是誰?不過白天這裏偶爾會有人經過,她想應是普通的宮婢。


    “不是‘住’,是‘關’著。”一個男子的聲音低低地糾正。


    金呈霓驀然驚跳起身,那男子的聲音是她熟悉的,是楚安題!


    “什麽人在外頭吵?若不是送東西來的就快點滾開,少站在那兒看笑話!”


    康太妃也聽見了他們的說話聲,便高聲怒罵起來。


    金呈霓心急地衝到門前,忙亂地把門打開一道縫,微微探出臉,見楚安題帶著一個女子前來,那女子正是她那日在花樹下也見過的。


    “我是天鳳皇朝安第公主,無意間經過此處,並無冒犯之意。”


    安第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歉然。


    金呈霓聽她自稱安第公主,旋即驚愕地望了安題一眼,有無數念頭在心中紛亂纏繞。


    她是公主,是他的姊姊,那他是?


    “天鳳皇朝安第公主?你是鹹寧帝和常善公主的女兒?”


    康太妃猛然把門打開,透過上了鎖的柵門看著安第和安題,語氣中有幾分懷疑的冷意。


    安題和安第忽然看見一個衣衫簡樸的老太太出現在柵門後,驚愕地呆住。


    “你知道我的父王和母後?”姊弟兩人悄然對望。


    康太妃冷冷一笑。


    “龍紀皇朝七公主嫁給天鳳皇朝鹹寧帝不到一年時間便封後,這是何等大事,我豈會不知?天鳳皇朝隻有一帝一後,而你自稱公主,自然就是鹹寧帝和七公主的女兒了。”她的目光轉向安題,狐疑地盯著他。“你呢?你又是誰?”


    “我叫楚安題,天鳳皇朝的二皇子。”他有禮地迴答。


    金呈霓常聽康太妃提起過這些名字,萬沒想到這一對姊弟竟然就是天鳳皇朝的公主和皇子,而在她知道楚安題的真實身分時,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突然像有火苗燙痛了她的心口。


    “這位公主的容貌長得極像七公主,看來你們的身分是不假。”康太妃的目光緊緊盯在他們的臉上。“你們是皇帝的座上賓才是,怎麽會走到這個荒僻的宮院來?無意間經過?我可不信!這座宜香宮可不是能無意間經過的地方。”


    安第笑了笑,道:“我們真的是路經這裏,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才停步,若因此打擾了娘娘清靜,還請多多包涵,我們會立刻離開。”


    康太妃靜默了片刻,忽然長歎一聲。


    “我是你們母後皇兄的妃子,認真說起來,和你們也算攀了一點親。宜香宮好久沒有人來探訪了,可惜我被幽囚在此,無法接待你們。”


    安題忍不住開口問:“娘娘既是孝喜帝的妃子,身分等同於曼武表哥的母妃,曼武表哥怎能將娘娘幽禁在此,卻不盡一點孝道呢?”


    金呈霓倒抽一口氣,心中暗叫不妙。


    果然,康太妃發出了震耳的怒罵聲。


    “還不是因為那個姓童的臭婆娘,從小對曼武處處管束,兇狠嚴厲,讓他自小就怕她怕個半死,連她死了,屍首都化為白骨了,他還在怕著她呐!”


    康太妃的聲音陡然變得淒厲起來,接著開始破口大罵,愈罵愈毒,愈罵愈兇,似乎根本忘了他們兩個人的存在。


    安第和安題麵麵相覷,他們很少聽見有人用如此惡毒的言語咒罵人。


    金呈霓尷尬地低著頭扭絞手指。“太妃的瘋病又犯了,她總是時好時壞的,你們……別介意。”


    “所以才要在柵門上上鎖關住她嗎?”安第奇怪地問道。


    金呈霓不安地搖搖頭。“我的門上原也是上著鎖的,沒有皇上的旨意,誰都不能踏出宜香宮半步。”


    “不過梁公公幫她鬆鎖,讓她可以行動自由。”安題幫她解釋。“梁公公是曼武表哥身邊的首領太監,姊姊應該有印象吧?”


    安第微一凝神,已明白了過來。


    她深深地看了金呈霓一眼,柔聲問:“既然你的屋子沒上鎖,能不能請我們進去坐坐?”


    金呈霓有些猶豫,歉然道:“屋子裏實在簡陋,你們身分尊貴,我怕失了待客的禮數——”


    “我隻說幾句話就走。”


    安第打斷她,淺淺一笑。


    金呈霓輕輕籲一口氣,把鎖從柵門上提起來,推開柵門後側身讓了讓。


    安第跨進屋,安題隨後走進去,在經過金呈霓身旁時,低下頭柔聲對她說道:“我們正在想辦法讓你離開這裏。”


    金呈霓深深低首,心頭暖烘烘地熱了起來。


    空蕩蕩的屋內四壁蕭索,除了一桌、一椅、一床和一個衣櫃以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金呈霓見他們姊弟兩人站在破敗的屋子裏,看起來是那麽的突兀和不相襯,她更覺得自慚形穢,羞窘得不敢抬頭看他們臉上的表情。


    她急忙把門關上,接著把屋子裏唯一的一張椅子搬過來給安第坐。


    “我剛有身孕,身子容易累些,就不客氣了。”安第笑著坐下來。“對了,我因為有身孕,要禁喝茶,所以你就不用張羅了。”


    安第的禮貌和教養化解了一點金呈霓的羞窘和尷尬,她總算放心地笑了笑。


    鄰屋的康太妃仍然罵聲不絕,不停地在重複著她自己罵過的話,完全陷在過往的怨憤中。


    “你這裏整理得很幹淨。”


    安第淡然環視屋內,含笑說道。


    “因為……沒有什麽可整理的。”金呈霓微微一窘。


    “說得也是。”安第輕笑出聲。


    “你就吃這些東西嗎?”安題看見桌上擺著兩碗幾乎沒有動用的冷飯殘羹,不禁深深蹙起眉。


    金呈霓默默點頭,她始終側著身子,並不直視他,也不直接與他說話。


    安題注意到桌案上還有一迭對折起來的宣紙,好奇地打開來看,發現那些紙上全用工筆繪著各式宅第建築物的內部構造,有儀門、廳堂、樓房、露台等等,梁柱之間的結構和用料都仔仔細細地畫得一清二楚。


    “這些都是你畫的?”他驚詫地問道。


    金呈霓倏然抬頭,見他拿著自己繪製的建築圖樣,迅速地脹紅了臉,情急地上前一步,想從他手上把圖樣搶下來。


    “告訴我,這真的是你畫的嗎?”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神情像發現了什麽偉大畫作那般驚喜。


    金呈霓被他一手固定在麵前,目光所及之處是他衣領大敞露出的一片胸膛,她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過,渾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全湧上了臉,隻覺得腦袋裏轟轟亂響,血流的聲音震天動地。


    “阿霓,你能畫出這些建築圖樣很了不起,你知道嗎?”


    安題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仍在驚喜不已地讚美著她。


    金呈霓緩緩抬頭,看見他整齊雪白如編貝般的牙齒閃著光亮,看起來好耀眼,她的眸光往上一抬,目光和他碰上,她渾身立刻泛起一陣顫栗,臉蛋霎時間脹得通紅。


    她極快地垂下眼簾,氣息急促,眼睫毛顫動得好厲害。


    “你怎麽了?你的臉好紅好燙!”


    他輕輕抬起她滾燙的臉頰,終於發現她不太對勁了。


    金呈霓的目光一觸及他的眼、他的唇、他微微裸露的胸膛,臉色立刻又紅得不可收拾。


    “姊,你過來看看她是不是病了?”他緊張地喊著。


    安第一眼就看出金呈霓是怎麽迴事,忍不住掩口笑個不停。


    “你笑什麽?”


    安題挑了挑眉,奇怪地看著安第。


    “沒什麽。”她起身走向安題,把他的手從金呈霓肩上拉開,然後替他一顆一顆扣好如流雲般潔白的襟口,笑了笑,說:“她很快就好了。”


    安題帶著迷惑不解的眼神看了看金呈霓,隻見她的頭垂得很低很低,雙手緊緊將那一迭圖樣抱在胸前,慢慢地愈站愈遠。


    安第笑著走近她,好奇地將她懷中的圖樣接過來看,立刻驚訝地發出讚歎聲。


    “難怪安題要吃驚,阿霓,倘若不知是你所繪,我真會以為是哪一個能工巧匠的手筆呢!”


    金呈霓呐呐片刻,終於小聲說道:“這隻是閑來無事所畫的,不過是用來打發長日寂寥。”


    “即便是打發時間才畫的,也是相當了不起,這樣的建築結構可不是一般人畫得出來的!”


    安題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對她的讚美毫不保留。


    “殿下過獎了。”


    金呈霓臉上泛起羞澀的潮紅,聲如蚊蚋。


    “阿霓,這些建築結構是你未進宮以前就已經會的嗎?”他好奇地追問著。


    “不是,我是被幽禁在這裏以後,才慢慢從書裏讀來的。”她輕聲說道。


    “你被幽禁在這裏多久了?”安第柔聲問。


    “三年。”她苦澀地一笑。


    “為什麽?你為什麽被幽禁?是否觸怒了聖顏?”安第又問。


    金呈霓默然怔忡,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安第見她良久不出聲,便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阿霓,安題想救你,所以把我找了來,我也覺得凋零枯萎在冷宮中不是你應有的命運,你能告訴我更多一些關於你的事情嗎?好讓我知道該想什麽辦法才能幫你離開這裏。”


    “我……”她的雙唇微動,幽幽道:“我姓金,名字叫呈霓,進呈的呈,霓裳的霓,今年二十歲。我的父親是驪州知縣,底下還有兩個妹妹。”


    提到親人,金呈霓的心像被無形的手給擰痛了,不禁潸然淚下。


    “你後來進宮選秀女,被皇上選中了是嗎?”


    安第凝眸於她,猜測道。


    金呈霓緩緩搖頭,茫然說道:“我隻是七品縣令之女,並沒有選秀女的資格,而且當時我已訂了親,有未婚夫了。可是忽然有一天,宮裏頭來了聖旨,我無端端地被封為霓嬪,打聽之下才知道,聽說有人告訴皇上,我的容貌酷似已仙逝的皇後,所以皇上才急切地接我入宮。”


    姊弟兩人默默地對望一眼,神色有些難以置信。


    金呈霓接著說道:“沒想到我進宮之後,皇上一見了我便怒斥我欺騙他,說我根本一點都不像皇後,我實在百口莫辯,就這樣被關進了宜香宮。”


    “是遭人陷害的嗎?”安題說出他的疑慮。


    “也許是,我聽見皇上說起了一個名字,叫潘年甫,不知道此人是誰,但絕對與他脫不了關係。”她悠悠長長地歎息。“可惜我已無法知道真相,與爹娘和妹妹們也都斷了音訊,不知道他們如今是否安好?”


    “要知道他們的近況也不難,你放心,我會派人到驪州幫你打聽打聽。”安第微笑地安慰她。


    “多謝公主。”


    金呈霓眼眶微紅,淒然一笑。


    “這種幽禁嬪妃的理由簡直太荒謬了!”安題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怒。“像皇後又如何,不像皇後又如何?真不敢相信曼武表哥會因為這種不可思議的理由幽禁你三年,實在是不可理喻!”


    “確實不可理喻。”安第想起自己的丈夫即將奉旨出兵攻打南蒙國,也不由得氣憤了起來。“曼武表哥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已經漸漸失去身為一國之君該有的模樣,幾與昏君無異了。”


    也許是待在清冷無情的宜香宮太久了,久到讓金呈霓失去了希望,此刻麵對如此溫暖的人情和真情摯意的關懷時,竟禁不住心酸地落著淚,鬱結了三年的苦悶終於在此時得以一點一滴地散去。


    “不要傷心,以後你不會再傷心了。”


    安題伸手握了握她纖瘦的肩,凝視她的目光飽含憐惜。


    安第心念一動,思忖片刻,便輕聲問道:“阿霓,你是否一入宮後就立刻被皇上幽禁到這裏來?”


    金呈霓深深頷首。


    “皇上不曾召你侍寢?”安第謹慎地猜測著。


    她含羞地緩緩搖頭。


    “這就難怪了……”安第嫣然一笑。


    難怪安題一與她靠近,她就驚怯嬌羞,看見安題的裸胸就滿麵通紅,似要發暈,原來仍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


    “難怪什麽?”安題不解地揚起眉。


    安第抿嘴一笑。“阿霓根本就還算不上是曼武表哥的嬪妃。”


    “那不是正好?讓曼武表哥放阿霓迴家嫁人,驪州不是已有你的未婚夫嗎?”安題微笑說道。


    金呈霓眉心一蹙,神情怔凝,眼神複雜而深邃。


    “驪州人人都知道我被皇上接進宮,我的未婚夫怎麽可能還等著我?其實隻要能脫離此地,能不能再嫁人我都不在意。”


    “既然你算不上是曼武表哥的嬪妃,又是曼武表哥不想見到的人,那麽要幫你脫離此地就不算是太難的事了。”安第倒有十足的把握。


    “當真嗎?”金呈霓沒想過自己絕望的人生可以再度燃起希望。


    “阿霓,這圖樣能給我嗎?”安第指著她畫的圖樣問道。


    “這些隻是草圖,還沒有經過精細計算的,公主要去也沒用。”


    “你不用管,我自然會有用處。”安第輕柔一笑。


    金呈霓神色迷惑地點點頭。


    “對了,是梁公公為你鬆的鎖嗎?”安第又問了次。


    “公主請千萬不要向皇上提起,梁公公是好人,我不想害了他!”金呈霓緊張地連忙搖手。


    安第笑一笑。“你放心,我不會害他,我隻是在找幫手啊!”


    金呈霓仍有些不安。


    窗外天光漸漸暗了下來,安第站起身,盈盈笑道:“天色不早,怕我的丈夫尋我不著,我得先走了。”


    金呈霓點點頭,把門悄悄開啟一道縫,確定屋外沒有人後才慢慢將門打開來。


    安題扶住安第的手肘,離去前微笑安慰金呈霓。


    “阿霓,你等我的好消息。”


    金呈霓咬著唇,輕輕頷首,心頭暖暖的,幾欲落淚。


    她倚靠在門旁,怔然望著他們離去,看著他們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朦朧溫暖的夕陽裏。


    她沒有進屋,一直坐在門前吹著清涼的晚風,直到黑夜像一張毯子般朝她覆蓋上來。


    這一夜,她睡得很香甜,作了一個整整三年來都沒有作過的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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