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吉,宜嫁娶。


    大清早天還沒亮,石姝瑤就被她額娘從床上扒拉起來。


    她睡眼朦朧,嘴裏含糊道:“額娘,早。”


    看著女兒圓潤的小臉,無辜的眼神,鈕祜祿氏內心一酸。她捧在手心裏養了十多年的閨女日後就是別家的人了。


    忍著瑟意,她沙啞著聲音道:“瑤瑤,時辰不早了,快起來。”


    石姝瑤打了個秀氣的哈欠,她用手搓搓眼睛讓自己清醒一些,“額娘,幾時了?外頭怎麽還是黑的。”


    滿族大婚跟漢人不一樣,多在於晚上,迎親隊伍也是中午才出發。她隻要在迎親隊伍到來前收拾好自己就行。不用特意早起。


    鈕祜祿氏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道:“剛到卯時。雖說距離迎親隊伍到來還早,誰家新嫁娘也沒有睡懶覺的。趕緊起來收拾吧,一會兒該來人了。旁的先不論,你總不能讓隔壁大房的看了笑話。”


    大房的石婉淑這一年多表現十分出色,在貴女圈得了不少讚美,不少人隱隱把她跟石姝瑤相提並論,稱她們為‘石家雙姝’。


    鈕祜祿氏心高氣傲,如何願意看著隔壁踩著她女兒上位。她勢要女兒爭這口氣不可。


    平日有她額娘的話在,隔壁基本不來這邊,今日不同。若讓她大嫂看到女兒還在睡,又該陰陽怪氣了。


    看著女兒睡的頻頻點頭,鈕祜祿氏有些於心不忍,“新嫁娘都是這般過來的,你且先忍兩日,等過了明日便好了。”


    元後早逝,宮裏其他後妃包括皇貴妃在內都沒資格讓女兒晨昏定省。待明日叩見皇上、太後之後,女兒隻需管著毓慶宮一畝三分地便成。


    石姝瑤用手輕輕拍打臉頰,她笑道:“額娘,我醒了。”


    因著大婚需要準備的事情頗多,四月中旬她就停了跟嬤嬤學習規矩的事兒。這半個多月一直在調整作息養精蓄銳。


    昨晚上她戌時就躺在床上,與紅包群的諸位姐姐聊了會兒天,便睡了。這會兒不過是剛醒還沒反應過來,實際上她睡眠很充足。


    今日難得石文焯也在府上,石姝瑤洗漱過後來到榮壽堂,打算與祖母、爹娘一同用膳。不出意外,這是她最後一次在家用膳了,席間大家都顯得有些沉默。


    鈕祜祿氏率先打破沉默,“瑤瑤,這湯湯水水的 你少用些,今兒個隻吃點餑餑,免得入了宮鬧出笑話。”


    大婚期間講究多,賓客走之前新娘子不可以如廁,因而這一日新嫁娘基本上不怎麽吃東西,就怕閉不住犯了忌諱。


    為了這一日,大家很早之前就開始有意識的減少食量,石姝瑤也不例外。


    她本來圓潤的小臉都看到下巴尖兒了。


    誠安格格也道:“你額娘說的在理,咱們練了那麽久、受了那麽多罪,為的就是這一日,臨到頭,可不能功虧一簣。”


    石姝瑤點頭,“瑪姆、額娘,我知道的,我沒想吃,我就是想幫瑪姆跟阿瑪、額娘盛碗湯。感謝瑪姆、阿瑪額娘這些年對姝瑤的厚愛,日後、”她鼻頭微酸忽然說不出話來。


    用力吸吸鼻子,石姝瑤扯出個笑意來,“日後,姝瑤怕是不能在你們跟前盡孝了。”


    一入皇家深似海,自此她就是皇家的人。皇家規矩多,她又是太子福晉,入了那紫禁城這輩子就別想再出來。


    忍了一早上的眼淚終於掉下來,鈕祜祿氏嗔怪道:“你這孩子,是不想讓額娘好好吃飯了。”


    女兒說的話他們何嚐不明白,堅強如石文焯也跟著紅了眼眶。


    “格格,額駙過來了。”


    誠安格格擦擦眼睛,麵上露出稍許厭惡來,她沒好氣道:“他不好好養著,過來做什麽?莫不是又看上了我們瑤瑤的嫁妝?”


    石華善早年上戰場受過傷,年輕的時候沒什麽,近些年身體越發不好。今年四月偶感風寒,引發體內傷勢,雖有太醫努力救治,仍迴天乏術。


    一個月了,他病歪歪躺在床上不能動彈。


    就這他還不消停,竟異想天開想把之前皇上送來的聘禮留一部分,等石婉淑出嫁的時候給她撐門麵。


    之前禮部前來送聘禮說的很清楚。皇阿哥將來都是要出宮建府的,屆時內務府會拿出二十五萬兩銀子給皇阿哥們開工建府用。胤礽作為皇太子不用另外建造府邸,這二十五萬兩銀子便充作聘禮和嫁妝一同轉給石姝瑤,以表示公平。


    也就是說之後幾位皇子福晉的聘禮裏頭是沒有黃金白銀這一項的。


    旁人怎麽想石家不清楚,石華善覺得自家孫女(石婉淑)被虧待了。


    都是石家的女兒,妹妹出嫁十裏紅妝,輪到她隻有寥寥嫁妝,傳出去讓她臉麵往哪裏擱?石華善想要給孫女充門麵,可石家那點子東西如何能比得過皇家,腦子糊塗的他便打起了石姝瑤聘禮的主意。


    聘禮這東西是皇家給石家的,他留一點不過分吧?


    因為這個,誠安格格差點把隔壁額駙府的房子給掀了。石華善躺在床上她不好如何,覺羅氏跟石婉淑倒了黴,被誠安格格罵了狗血淋頭。


    倆人更是被太後喊入宮裏狠狠的訓斥一頓。石婉淑難得經營起來的好名聲,因為這事兒毀於一旦。


    不隻是她,就連皇貴妃佟佳氏也被皇上落了臉麵,半個多月,皇上愣是一次承乾宮也沒去。


    想到這事兒誠安格格怒氣就蹭蹭往上漲,若非孫女馬上要大婚了,死人不吉利,她非弄死石華善那個老東西不可。


    石華善剛邁進來就聽見誠安格格不滿的數落他,他臉色當即就耷拉下來。“你還有完沒完,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著孩子的麵說這些做什麽。”


    “做什麽?你自己幹的蠢事兒還不能說了。說吧,你今兒過來又想做什麽,我警告你,今兒是瑤瑤的好日子,若是你敢惹事,我就去隔壁弄死大房一家子。”


    “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說得出做得到。”誠安格格警告道。


    嫁了這麽個老糊塗她也很無奈。明明石華善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他雖然也比較看重老大一家子,對其他兒子也還算公平。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麽說變就變了。


    石華善臉漆黑如鍋底,他道:“你也知道今日是瑤瑤大喜的日子,動不動就死啊殺的也不怕犯了忌諱。”


    他抬頭看向石姝瑤,“瑤瑤啊,別聽你瑪姆的。瑪法今個就是過來看看你。一轉眼你也長這麽大,要嫁人了,瑪法有些舍不得。”


    石姝瑤站起來,乖順道:“瑪法,日後我也會常迴來看您的。”


    石華善擺擺手道:“嫁了皇家,日後就身不由己嘍。之前,之前瑪法腦子糊塗,你啊別跟瑪法一般見識。瑪法老了,沒多少日子可活嘍。”


    “瑪法您一點也不老,定會長命百歲的。”石姝瑤說的言不由衷。


    整個石家大概也隻有她清楚,石華善是真的沒多少活頭了。


    半年,他頂多在活半年。


    這還是石姝瑤借著侍疾的名頭偷偷給他治療的結果。若沒有石姝瑤,他頂多也就是一個月的活頭。


    給他治療不是石姝瑤以德報怨、對過去的事情不計較,她隻是不想影響到自己的婚禮。剛嫁人祖父就過世,難免不吉利。


    要不然她就不會隻是幫忙延長幾個月的壽命,而是徹底治好他了。


    對旁人來說石華善已經走到生命的盡頭,對背靠修仙界有名煉丹師的石姝瑤來見,這不過是小菜一碟。


    石華善自嘲一笑,自己的身體如何他最清楚。百歲?能活過今年就不錯了。


    想罷,他抬起手,“今日你出嫁,瑪法沒什麽好給你的,這裏頭是瑪法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宮裏不比自家,凡事多長個心眼。瑪法不指望你給石家光宗耀祖,保護好自己。”


    說到這,他滿臉傷感。


    “行了,瑪法先迴去了,一會兒再來給你送嫁。”石華善一步步往外挪動,背影蕭瑟。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真等到老的不能動彈,他才方知誰真心誰假意。


    他最疼愛的孫女對他避之不及,寧肯去救毫無關係的皇貴妃,對親瑪法卻視而不見。反倒是他並不怎麽喜歡,甚至苛待的孫女,日日衣不解帶的照顧他。


    不居功也不嫌棄他是個糟老頭子。


    沒有人想死,石華善也不例外。沒人懂當他豁出臉皮跟孫女求藥,卻被無情拒絕時的絕望和心寒。


    他給石姝瑤的盒子裏有三萬兩銀票、三間鋪子以及石家這些年在宮裏的一些人脈。他擔心石婉淑在宮裏的安全,這些本是給她準備的,而今全給了石姝瑤。


    可石華善不後悔。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到底誰值得他付出。如此識人不明、分辨不出真假,也難怪誠安罵他老糊塗。


    石姝瑤怔怔的看著門口,看著石華善遠去。誠安格格輕哼道:“算這個老東西識相,瑤瑤你過來坐下。你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虧欠了誰,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石姝瑤點點頭。她剛才不過是做做樣子,心裏並不覺得對石華善有所虧欠。


    這麽多年的忽視和偏愛,不是一個盒子就能消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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