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三刻,竇靖將自己的行囊掛在馬背上,自己騎跨在馬上,跟著此番被征調奔赴邊關的士兵們一起離開了青州大營。出了城門,竇靖迴頭看了一眼顧家莊的方向,神色哀哀。


    今日是顧老夫人大壽的日子,她一定會去,可惜他連最後一麵也見不到她了。


    是的,此番離去,等閑不會再迴這裏,畢竟這裏並不屬於他。


    大軍浩浩蕩蕩地行進,在快要抵達十八裏亭的時候,竇靖突然勒住了韁繩,停了下來,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長亭裏的白色倩影。


    她怎麽會在這兒?


    「竇校尉?」」跟在他身後一個小兵見狀疑惑了喚了他一聲。


    竇靖堪堪迴神,神色淡漠,頓了頓才道:「你們先走一步,我一會兒就跟上。」


    那小兵也是個人精,瞧出竇靖的神情有些不對,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長亭的方向,心下了然,咧嘴笑道:「好嘞,竇校尉您不用著急,咱們不著急行軍呢。」


    那亭子裏分明是位女子,隻怕是竇校尉的心上人,這次遠赴邊關,竇校尉平時就算再冷漠,隻怕也得跟自己的心上人好好話別一番,那他們可不得有點兒眼力勁,慢慢走,等著竇校尉唄。


    竇靖瞪了一眼小兵,調轉了馬兒前進的方向,「噠噠」地往長亭的方向去,到了近前,翻身下馬,一步一步拾級進了長亭。


    他日思夜想的姑娘這會兒俏生生的站在不遠處,身上穿著白色的繡著梅花的精致襦裙,梳著流雲髻,發髻上的梅花簪晶瑩剔透,她雙眸如水,盈盈顧盼,令他的心驀然一動。


    竇靖的手微微動了動,上前一步,看著姑娘麵上露出的淺淡笑容,他的腳步卻突然頓住了。


    那一抹淺淡的笑容一如記憶裏那般溫柔和煦,仿佛是三春的暖陽撒入他幹冷孤寂的心田。


    眼前的女子是他思慕十數年的心上人沒錯,可是她眼裏癡情卻不是給他的。


    一張笑容燦爛的俊臉在腦海裏劃過,最後定格成一張鮮血淋漓、傷口狼藉的麵龐,竇靖心口一縮,苦澀的滋味蔓延開,連著腳下的步子都難以邁開。


    踏出這個涼亭,他便要遠赴邊關,自此山長水遠與她兩地分隔。短短的交集拆開,餘生便是平行互不幹擾的兩條線。她是蘇大小姐,而他卻不再是她心上的顧二少,他的一腔情誼早就注定是要付諸東流了。


    「顧二少爺請留步!」見自家姑娘在男子轉身時瞬間暗淡了眸光,小竹連忙出聲喚住了來而複去的男子,對著他的背影道,「我家小姐不管不顧地趕過來隻為了你,您若是……有半分心也不該就這樣一走了之啊。」


    小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彼此有意,偏偏這顧二少爺還要這樣絕情而去,將她家小姐的心傷透。


    見竇靖停了下來,小竹扭頭向自家姑娘做了個鼓勵的手勢,而後就朝著亭子外走打算把這裏留給兩個人。


    路過竇靖身邊時,小竹頓了頓,低聲道:「顧二少爺,您是個什麽心思總該與我家小姐說個清楚,就這樣一走了之,您讓我家小姐怎麽辦?」


    言罷,便飛快地跑出長亭,待在長亭外一棵槐樹下候著。


    竇靖看了一眼自己的馬兒,半晌才緩緩地轉過身,看向眼眶微紅的蘇綰平,聲音有些發澀:「你這是何苦來這一遭?」


    知不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能瀟灑地抽身而去,如今這般要他怎麽辦?


    蘇綰平看著立在亭子邊神色寡淡疏離的男子,杏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俊朗的麵龐,緩緩開口道:「如果我不追來,你是打算不辭而別,一輩子都不迴來了?」


    「你不該追來。」顧崖淡淡地道,目光沒有半分波瀾地看了一眼蘇綰平,而後又落到她身後的槐花樹上,「你追來也不會改變什麽。」


    蘇綰平冷笑了一聲,上前一步,語氣裏多了些譏諷,道:「顧崖,你還有沒有心?這些年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


    蘇綰平是不信他這麽些年半分不知道她的心意,如今這般絕情,難道她真的是自作多情了嗎?


    女子神色哀傷,幾乎灼傷竇靖的心,他捂住心口,忽而自嘲地笑了,有淚水從眼角滑落,他一拳打在涼亭的柱子上,幾近癡狂地道:「顧崖?顧崖?你口口聲聲念的人是顧崖,而我……」他轉過身,眼睛通紅地看著幾乎怔住了的姑娘,「而我姓竇名靖,字長庚,根本不是什麽勞什子顧崖。」


    他笑,笑到最後隻剩下落寞的一句話,「蘇姑娘,你愛的是意氣風發的顧家二少爺,而站在你麵前的隻不過是個孤兒,一個五年前從沙場死裏逃生的行屍走肉罷了。」


    「不,不會的,怎麽會呢……」


    蘇綰平難以接受,眼前這人怎麽會不是顧崖,五年前……


    五年前從軍的顧家二少爺負傷歸家,傷好後性情大變,她以為是戰爭改變了他,可從未想過他不是顧崖!


    「嗬,你要用這樣拙劣的謊言來騙我嗎?你怎麽可能不是顧崖,怎麽可能……」熟悉的眉眼和記憶裏的相比隻多了幾分冷峻,怎麽可能不是一個人?


    一些傷口被劃開,血流了出來,也無所謂再多扒開幾分。


    竇靖的聲音恍若悠遠,「顧崖是我的表兄,相差半月出生,我們的母親都出自鎮江陸家,是雙生姐妹。」雙生姊妹生的孩子相像並不算奇事,「我母親生我時難產,父親認為我不詳,將我扔出顧家,是姨母收養了我。我和顧崖一起讀書一起習武一起從了軍,五年前那一仗,顧崖沒能活著迴來,我負傷迴來,一度失憶,所有人都說我是顧崖。可我後來好了,知道他們不過想要一個替身罷了。嗬,可是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冷的,姨母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怨恨讓我知道,她其實在恨我,或許顧家人都在恨我,也許死在沙場上的人該是我才對……」


    竇靖看向蘇綰平,眼睜睜看著她捂著嘴往後退了一步,扯了扯嘴角,笑得淒涼:「現在,你也會這樣想吧,我這樣的人就該死在沙場才是。」


    漠然轉身,頭也不迴地快步下了台階,翻身上馬,一揮鞭便揚長而去。


    馬兒嘶鳴的聲音喚迴了蘇綰平的神思,她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眼睜睜看著疾風駿馬載著無情而落寞的身影絕塵而去,淚水不由自主地順著臉頰落下。


    「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沒有這樣想過……」


    「我早該猜到的,我不想你死啊。」


    「長、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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