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雪悄悄地看著他專注的神情。


    他體貼的舉動像顆石子,投在她心湖上,蕩出一圈又一圈漣漪,令她心頭漾著暖。


    他是怎麽看她的?是將她當成妹妹嗎?可若是將她當成妹妹,又怎會……怎會和她圓房?


    展少鈞一抬眼,就見她愣愣的瞅著自己,於是放下箸,撐著下顎與她對望—


    「在想什麽?」


    「啊?」意識到自己竟盯著他發傻,柳飛雪俏臉飛紅,微窘的說:「沒、沒有,我隻是在想你怎會變成怒風堡的堡主。」


    她其實有好多疑問,心房不知在何時全占滿了他的身影,她想了解他,想知道他這些年是如何過的。


    「我記得你說過你沒有家,更沒家人,怎麽會在十年後變成富可敵國的怒風堡堡主?」


    當然,她最想知道的事,便是方才心裏所想的問題,但她可沒大膽到問出口,就算他們已是「有名有實」的夫妻,她卻不是九歲的柳飛雪了,可以纏著他撒嬌任性。


    「你想知道?」他展臂將她攬入懷中,躺臥軟榻上,埋首在她肩頸中問著。


    雖然有些羞澀,可柳飛雪沒有任何排斥,窩了個舒適的位置才點頭。「這十年來你無消無息,再次出現時來頭卻大得嚇人,我當然好奇。」


    「我以為你從沒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看來是我的錯了,娘子似乎挺關心為夫的呢。」他自嘲一笑,語帶戲謔,眼底有著濃濃的落寞。


    背對著他的柳飛雪看不見他此時的神情,隻能由他的語氣判斷他的情緒。


    她輕咬粉唇,局促道:「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沒將心思放在你身上……」


    唉!她不知如何解釋。他說的沒錯,他們倆剛成親時,她的確沒將他放在心上,腦裏、心裏全是另一個男人。


    但現在不同了,她整個心緒全係在他身上,隻不過,她連自己對他是何種情感都尚未厘清,又要如何向他解釋?


    就在她極力思索該如何迴答時,展少鈞卻像是看透她的為難,逕自說了下去。「那年我離開杭州,跟著一群旅人輾轉去到京城,在京城待了三年,謀了個打雜的工作討生活,勉強養活自己。」略頓,他低頭問:「你還記得子淵嗎?」


    她點點頭,「記得,他是你的結拜義弟。」


    雖然她與李子淵僅有一麵之緣,但對方討喜的麵容教人很難忘卻。


    把玩著她的發,展少鈞續道:「在一次因緣際會下,我碰巧救了他,也因為他和當地的地痞流氓結了怨,不得已,我隻好帶他離開京城,到寒冷荒蕪的北方。當時我們的盤纏快用盡,北方又不似京城繁華,氣候酷寒,在那討生活並不容易,於是我和子淵便協議將僅剩的碎銀用來買了獵弓,打算上山狩獵,掙幾個錢。」


    那是他第一次狩獵,很幸運的,他獵中一隻白狐,它毛色均勻、瑩白勝雪,為他們賺進一筆豐厚的銀兩。有了這筆錢,他安頓好兩人的住所,打點了一切吃、用物品,再用剩餘銀兩買了更好的獵弓,開始當獵戶的生活。


    爹娘在世時,曾為他請來武師,他雖不是什麽練武奇才,但幾年下來身手也較一般人俐落。可子淵就不同了,他出身書香世家,和他一樣早年喪父逝母,是個孤苦伶仃的孤兒,雖然飽讀詩書,對武功卻是一竅不通,在一次獵捕過程中,他們便因此差點命喪黃泉。


    那迴,他們誤闖狼穴,他當機立斷,抓著子淵拔腿狂奔,卻因為子淵腳程較慢,最後還是讓狼群給追上了,若不是恰好遇上別的獵戶,他們倆早已魂歸西天。


    雖然撿迴一條小命,但是受的傷還是讓他們倆休養了大半年才完全痊癒,就在此時,子淵的遠親找來,將他接迴京城,於是,他又成了一個人。


    能夠死裏逃生是老天爺對他們的眷顧,也讓他知道以狩獵為生必有危險性,所以他開始經營馬匹的培育,靠著獨到的眼光挑選出品質優良的好馬,讓它們繁殖,然後販賣。慢慢的,在北方漸漸打響名號,並創立怒風堡,兩年後,子淵也重返北方協助他,在兩人同心協力下,終於讓怒風堡躍為北方第一大堡。


    聽完他的話,柳飛雪一雙柳眉擰得死緊,「你背上那道爪痕,該不會就是被狼所傷?」


    昨夜與他袒裎相見時她就發現了,那是一道醜陋扭曲的傷痕,由背部延伸至腰際讓人瞧了觸目驚心,也讓她心痛不已。


    「是。」


    「你為什麽要上山打獵?我不是有給你盤纏嗎?還有塊令牌,你沒用嗎?」她旋過身看他,眼底盈滿心疼與責備。


    那年他執意不和她迴柳府,她隻好貢獻自己身上所有,金釵、金鎖、玉佩、銀鐲……凡是值錢的東西她全往包袱裏頭塞,然後將包袱交給了他。


    除此之外,她還給了他一塊柳府的令牌,那塊令牌可以至柳家經營的銀鋪提用銀兩,少說也能提個幾百兩銀,他大可以用那筆錢做點小生意,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上山,還差點將命給送了?


    「沒有。那包袱我沒帶走。」他迴答她的疑慮,「你已經救過我一次,若不是有你的幫忙,我說不定早已被人剁了手腳,又或者讓人抓進衙門論罪處份,你對我的好我銘記在心,光是這份恩情就足以讓我到死都無法忘懷,怎能再拿你的錢?」


    他對她不止是恩情,他愛她,愛到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甚至是拚上他這條命也無妨。


    但他不能說,也無法說出口,因為她愛的人不是他,他不該再增加她的困擾。


    這話讓柳飛雪瞬間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將她當成救他一命的恩人,所以他才會為了她的一句玩笑話,特地迴來娶她,才會見不得她難受痛苦,那些對她的好、她的寵……全都是因為報恩?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呀……


    心,無端抽痛起來,像是有千萬根小針戳刺在心頭,戳得她千瘡百孔,難以唿吸。


    午後,秋陽和煦,涼暖正適宜。


    用完午膳,展少鈞帶著柳飛雪來到街上,兩人並肩走在人潮中,隨意閑逛著。


    他們停在賣胭脂水粉的小販前,看著眼前麵色慘白的老板,柳飛雪幽幽一歎,放下手中把玩的胭脂盒問,「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這話不是問老板,而是問她身旁隱隱散發出怒火的男人。


    拜他嚴峻的麵色所賜,這一路走來,已嚇白了不知幾攤老板的臉色,她若再不問,恐怕這街她會歉疚的逛不下去。


    聽見她詢問,展少鈞連忙緩下臉色,揚笑道:「沒什麽,你喜歡這胭脂盒嗎?」


    兩人一路晃來,她不時駐足在一些賣姑娘家玩意兒的攤販前,好奇的把玩觀看,他則是守在她身邊,麵色奇臭,冷酷的注意任何靠近她身旁一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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