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律雙眉緊蹙:「你什麽意思?」


    「父親後年就會調迴京城,萱兒嫁到孫家,以後山高路遠,要見父母的麵,該有多難……」謝萱泣道。


    「後年迴京?」謝律臉色難看,他哪裏還有迴去的機會?


    「是的,後年太子繼位,顧念少年時的情分,會召父親迴京,委以重任……」謝萱一咬牙,說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謝律勃然變色,心裏砰砰直跳,口中嗬斥:「混賬!這等胡話也敢說的!」


    ——初時他也想過此等情景,然而隨著一年又一年的蹉跎,魏王年紀漸長,東宮地位岌岌可危,他哪裏還敢做這樣的夢?今日被女兒說出心裏隱約期盼又不敢深想的願望,他興奮而不安。


    謝萱麵上毫無懼色:「萱兒不是胡說。從小,父親就誇萱兒聰明早慧,其實不是萱兒聰明,而是萱兒自小得神仙點化,能預知將來事。」看著父親驚疑不定的臉,她自嘲一笑:「看來,父親還是不信……」


    謝律震驚了,他緩緩吸了口氣:「你這番胡話,我不相信。不過倒也難為你能扯這一大篇謊話來。」


    「萱兒說的都是真的!」


    「你能預知將來事,那你就沒預知到你這婚事?」謝律嗤笑,「你既與孫九郎私定終身,又何必哭哭啼啼,做盡姿態?」——他是突然察覺到不對的。


    「私定終身?」謝萱茫然,「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哪裏來的私定終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她咬牙道:「是有人害我,肯定是孫家想騙父親同意親事,才會如此下作。」


    ——她隱隱覺得此事與謝懷信和馮姨娘有關,雖然那天他們含糊其辭。她不能說,她隻能往孫家身上推。


    謝萱眼淚順著腮邊流下:「萱兒自幼得父母教導,何曾有一刻逾矩?父親寧可相信外人,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嗎?」


    謝律將信將疑,那日黃媒婆的話以及馮姨娘的反應,他還記憶猶新。誰害她?她姨娘會害她麽?不對,馮姨娘好像並沒有十分明確的說女兒與孫九暗許了終身……


    先時他惱恨她不守規矩,怒氣消退,他倒是又想起她是他疼愛了十多年的長女了。


    謝萱還在哀哀哭泣,謝律心煩之餘,又生出一絲心疼來。看著女兒滿是淚水的臉,他心想,莫非這中間的確有誤會?若真是孫家刻意想讓他誤會,那可真是其心可誅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


    謝萱鄭重點頭:「是真的,都是真的。父親後年迴京是真的,從沒見過那個孫九郎,也是真的。」


    謝律神色莫名:「知道了,你下去吧。」


    謝萱猜不透父親的心思,隻得施了一禮,緩緩退下。


    謝淩雲對他們這番談話毫不知情,聽說謝萱不再絕食並恢複了常態,她鬆了口氣,尋思可能是大姐姐有了好法子。她現下滿心都在等著兄長的到來。


    謝懷禮在信中說,若是一路順利,或許能趕上妹妹的生辰。


    謝淩雲巴巴盼著,直到十月初九傍晚,謝懷禮才堪堪趕到。甫一見到父母,他便拜了下去。


    薛氏自收到兒子的信起,就緊張期待,隻盼能早日母子相見。如今兒子出現在她麵前,她悲喜交加,唯恐仍在夢中。好一會兒,她才伸手拉起兒子,尚未開口,已淚如雨下。


    謝懷禮順勢站起,本要寬慰母親,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母親離京時,他六歲有餘,許多事情自是記得:「孩兒不孝,十多年來未能承歡膝下……」


    薛氏搖頭:「這哪裏能怪到你頭上去?」


    謝律咳了一聲,插口道:「禮兒不必自責,你在你祖父身邊,也算是替父盡孝。今日咱們一家團聚,且不必提那些舊事……」


    「是,我兒一路奔波,想必早就餓了。娘讓人帶你休息一會兒,再給你準備些吃的……」薛氏收斂了戚容,命人自去忙活。


    謝淩雲在一旁看著,覷著空,才上前廝見:「哥哥。」她打量著他,這個哥哥挺好看的,身形修長,眉目清俊。


    謝懷禮一怔,頷首笑道:「妹妹。」頓了一頓,他試探著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妹妹的發頂,又很快收迴手去,笑道:「是了,今日是你的生辰,還好我及時趕到了。哥哥給你帶了禮物。待會兒打開箱子好好看看。」


    老實說,謝淩雲對禮物的興趣不大,比起禮物,她更想對這個哥哥多點了解。她興致勃勃地聽父母與兄長說話,想象著哥哥在京城中的時光。


    薛氏吩咐廚房做了一桌菜為兒子接風洗塵,她不無歉意地說:「娘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謝懷禮笑笑:「合我的口味,我愛吃。」


    薛氏莞爾一笑,眼中淚光閃爍。


    因著謝懷禮的到來,這夜謝家齊聚一堂,同桌而食。見他們母慈子孝,一派和樂,謝懷信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們母子團聚,他姨娘可還在西跨院待著呢。這般熱鬧,還記得昨日絕食的萱兒麽?


    他就知道,沒人真把他們娘仨放心上。


    瞧一眼妹妹,見她正盯著謝懷禮。他冷哼一聲,有什麽可瞧的?


    注意到謝懷信的目光,謝萱默默垂下了頭,心下歎息,她哥哥還是與謝懷禮相差甚遠。她也曾努力勸誡,也請父親延請名師,可是,懷信也隻是比那一世稍微好了一點。


    或許他脫胎換骨,功成名就隻是她的夢。


    謝萱心事重重,多飲了兩杯酒,很快醉意襲來,告罪離去。


    她走後,其餘人等仍在繼續。薛氏對兒子有說不完的話,恨不能立時將這十多年補迴來。但終究是心疼兒子奔波不易,讓兒子去休息了。


    夜裏,謝律看著妻子微紅的眼角,笑道:「要真舍不得他,就叫他留下吧。」


    薛氏橫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倒是想。可老爺子老太太能同意麽?心肝兒一般養大,又剛定了親……」


    「也是。」謝律訕笑,當初他剛被貶到綏陽時,原是要攜妻小一同前往的,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琬琬來綏陽時,也沒能將禮兒帶來。


    猛地想起萱兒的話,他張口說道:「別怕,咱們很快就能迴京了。到時候一家團聚,再也不分開。」


    薛氏一怔,詫異地看著丈夫。上個月他不還說再也迴不去了麽?這才多久,就如此篤定說能迴京?她沒接他的話,隻試探著道:「說起來,我想著要不這迴,我隨禮兒一同迴京吧……」


    「你說什麽?」謝律霍的站起,沉著臉,「又在胡說了!我在這裏,你能去哪裏?」他火氣上湧,伴隨著酒意,聲音低沉:「你先歇著。」言畢,拂袖離去。


    他不能多待,他怕他多待一刻就會想起那些陳年舊事。他的妻子,委實讓他失望。他今日的好興致給妻子那番話澆得幹幹淨淨。


    這一夜,他宿在了書房。


    次日,謝律使人請了孫萬鬥過來,滿臉歉意,言辭懇切,說是長子從京城來,他才知道父親在京城給孫女已經定了婚約,跟孫家的婚事隻能作罷。好在孫家與謝家也隻是交換了庚貼,知曉兩家正在議親的人也不算很多。此舉對兩家不會有太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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