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訝然,聽到身後冬雪驚訝地倒抽一口涼氣,卻原來她也沒有料到。


    林槐與冬晴都是忠心可用的人,既然有此好事,易楚當然要成全,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笑道:「此事我想先問過冬晴,隻要她肯,我自會成全。」


    「是,謝夫人。」林槐起身,欲言又止。


    易楚隱約猜出他的想法,迴頭吩咐冬雪,「你去找冬晴問一下,成不成先有個迴話。」


    冬雪笑嘻嘻地走了,步履很是輕快。


    易楚的視線不免落在林槐身上,佛頭青的杭綢道袍,墨藍色腰帶上係著塊品相上好的玉佩,又別一把象牙骨的折扇。唇角掛一絲淺笑,氣度沉穩又帶幾分儒雅。


    俞樺也是沉穩的,可因著臉上的傷疤,卻格外多了點讓人疏離的冷厲,不比林槐,看上去更容易親近,雖然這親近隻是表象。


    林槐曾做過斥候,心眼多到不行,真沒想到會看中性子爽直的冬晴。


    被易楚這般打量著,林槐略有幾分尷尬,輕咳兩聲道:「屬下近些時日教冬晴姑娘習武,覺得她心思簡單很適合自己……」


    這也難怪,話多的喜歡話少的,愛鬧的喜歡愛靜的,林槐彎彎腸子多卻看上直脾氣的冬晴也在情理之中。


    易楚挑眉笑了笑,林槐愈發困窘。


    俞樺笑著替他解圍,「……吳嬸子上次提到的兩人都已相看了,哥兒幾個想成家急得不行,隻偷偷打量幾眼就同意了,林鬆看中了油坊的張姑娘,衛槭有意錢家三女兒。我想著讓林鬆留在京都,衛槭跟著夫人到宣府。」


    油坊張氏兩口子年老需要人照顧,林鬆留京合情合理。而錢富貴重利,既然開口要十六兩銀子的聘禮,以後少不了打女兒女婿的主意,讓衛槭到宣府倒是斷了他的念頭。


    易楚點點頭,「這也行,隻是衛槭的婚期要提前,不知錢家會不會同意?」


    俞樺眉間露一絲輕蔑,淡淡道:「至多再添五兩銀子罷了……夫人要帶過去的人手可考慮好了?」


    「差不多,冬晴帶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先走,我到時帶著丁嬤嬤與冬雪,再有兩個穩婆一道跟著,富嬤嬤與冬雨留下來守著宅子,至於外院的……」


    俞樺答道:「我挑了六個,都是身手不錯又忠心的。」再加上林槐與衛槭,卻是足夠了,而且到時杜仲也會在家裏,難不成他還護不住她?


    計劃妥當,便一樁樁地按部就班地做。


    京都這邊俞樺會留下來坐鎮,另外鋪子裏有張錚跟大勇管著,莊子上是何猛看著,白米斜街的宅子裏鄭三一家三口兢兢業業,再無紕漏之處。


    正月十八,林槐與冬晴一行帶了四輛馬車跟隨盛記商行的車隊出發去宣府。那天冬雪悄悄告訴易楚,「冬晴起先不同意,想攢夠給她弟弟蓋房子成親的銀子再打算,可聽說林管家每月有十二兩的月錢就答應了……還偷偷跑去問了林管家,許不許她攢私房銀子貼補娘家,林管家二話沒說,給了冬晴兩張三十兩的銀票讓她送迴去。」


    易楚聽了直樂,誰說冬晴沒心眼兒,這樣光明正大地說在前頭豈不比偷偷摸摸地瞞著要強得多?


    當下易楚便將冬晴的身契還給她,另外賞了五十兩銀子。俞樺跟富嬤嬤分別當男女雙方的媒人,給兩人交換了庚帖,這樁親事就算定下來了。至於成親,肯定是要等到了宣府另擇吉日。


    二月初一,易韓做滿月。因易楚仍在禁足期,就讓俞樺跟富嬤嬤代替她到曉望街跑了一趟。


    二月初六,顧大嬸一家搬到京都,俞樺將人接到府裏與曹姑娘看了一麵,顧大嬸極為滿意,拉著曹姑娘的手就哭了,說委屈她了,以後定然當親閨女那般看待。雙方商定五月裏頭成親。


    二月十二,衛槭成親,成親的第二天帶著錢姑娘給易楚嗑了頭。


    二月十五,林槐自宣府迴來,說那邊都收拾齊備了,隻等著進去住。


    二月十八,易楚親筆寫了道請罪折子,言道自己閉門四個多月已明白所犯過錯,以後決不再犯,懇請太後許她去宣府侍候夫君。


    為避耳目,俞樺沒經過內府衙門,而經由吳峰將折子遞到太後跟前。彼時,陳蓉剛查出有孕來,太後全副精力都用在陳蓉身上,看過折子沉吟片刻說了聲,「許!」


    易楚解了禁,頭一件事就是想著去曉望街,不成想易郎中先一步到了信義伯府。


    算起來易楚足有三個月不曾見過父親,剛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就抑製不住地撲了上去。易郎中怕捧了她的肚子,忙伸手扶住她肩頭,無奈地歎:「真是越活越迴去了,以前還不曾這麽毛毛糙糙的。」


    易楚噙著淚扯住易郎中衣袖,嬌聲道:「我想爹爹了,想得很。」話音甫落,淚水便滴滴答答往下淌。


    易郎中頓時心軟如水,展臂擁住她,大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慰,「爹這不是來看你了嗎?還懷著孩子呢,聽話,不許哭了。」引她在椅子上坐下,順勢抓起她的腕,探向脈息,細細聽了,點點頭,「脈相強健,身子不錯,看起來像是個閨女。」


    易楚止了淚,「我試過幾次,覺得也是個女兒,子溪說閨女好,貼心。」昨兒他剛來了信,還說今年生閨女,隔上一年再生個兒子,三年抱倆,渾然就是以前她在白米斜街說過的那番話。


    真沒想到那人如此記仇,她成親之前說過的話還記著,怎麽就不記得他才不久說過生了這胎再不生了呢?


    想起杜仲,易楚心中滿是歡喜,又很是期待。這幾次寫信,她隻字未提去宣府的事,杜仲也從沒問過,隻是跟以前一樣,事無巨細地寫他每天做了什麽。


    要是他冷不防在宣府見到她,該是怎樣的驚喜?


    易楚盈盈含笑,轉頭對上父親探尋的眼眸,不由紅了臉,掩飾般問道:「外祖母跟母親最近可好,弟弟鬧不鬧人?」


    「你母親生產時傷了身子恢複得不太好,外祖母要她坐雙月子徹底休養一下。你要去宣府的事兒暫時沒告訴她,怕她知道了坐不住趕著來瞧你……這陣子虧得你外祖母與小舅舅。小子就是調皮,精神頭兒十足,鬧得全家不得安生。」


    易楚抬眸看著父親,果見他臉上較往日憔悴,可眼底盡是喜悅,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易楚也隨著歡喜,卻也有些遺憾,「定了二十二那天跟著商隊走,怕是見不到弟弟了。爹爹別忘記告訴他還有個姐姐,免得以後他不認我。」


    易郎中訝然失笑,側頭瞧見易楚瑩白如玉的肌膚,柔順溫婉的眉目,腦海中突如其來地閃現出衛琇的麵容。剛成親時,她也是這般年紀,也是這般形容,喜歡扯著自己的衣袖嬌嬌弱弱地撒嬌:「夫君取笑我。」


    十幾年過去了,可當日恩愛和美的情形仍清清楚楚地印在腦海中,不曾有片刻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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