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向前,不因誰的期盼而慢一分,快一分。


    在所有人都無知無覺的時候,它則從未停下過。


    若有人能跟隨時間的腳步,從不停歇,那他的成就就可以與偉人比肩了。


    大明朝洪武年的齒輪,進入到了某一種倒計時。


    洪武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


    不宜出行,兇!


    今日的太陽仿佛也被衝天的煞氣,嚇得不敢冒頭。


    今日是個陰天。


    而且有寒風唿嘯。


    寒風裹挾著梧桐樹上不想走的樹葉,飄飄揚揚的歸落大地。


    不論那些樹葉想或是不想。


    在秋風落葉中,一個個身穿囚衣,手腳被拷上鐵鏈枷鎖的囚犯,一一被押解到菜市口。


    今日,是當朝宣國公處斬的日子!


    是宣國公一家處斬的日子!


    囚犯們穿著同樣的肮髒衣服,一個個披頭散發,形容枯槁。


    沒有人在乎自己身上有哪處不適,哪裏不合禮儀。


    因為等下他們就要被斬首。


    這具身體沒用了啊。


    押在最前列的當然是李善長。


    他步履蹣跚的向前,走一步停一下走一步再停一下。


    不是他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而是他老了,真的走不動了。


    “哎!老頭都這麽大了!我們不是還有尊老的傳統嘛,這樣的人都是老壽星,怎麽能這樣死掉呢。”


    圍觀的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感慨。


    不少人心有戚戚。


    今日來圍觀斬首的人不少。


    除了自發來到的人,還有官府強令到來的人。


    人頭湧動,將現場圍的滿滿當當。


    “你知道什麽?老頭兒肯定是犯了滔天的罪孽,不然皇爺肯定不會這麽對他的!皇爺這麽英明,豈會專門針對一個老頭兒?!”


    人群中又是一句反駁聲。


    朱元璋驅逐韃虜,恢複中華,救萬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


    在百姓間,他的聲名唿聲奇高。


    這就是為他辯解的。


    隻是處在人群中的李定國,看著已經形容枯槁,隻剩下一口氣的爺爺。


    心如刀絞!


    皇帝怎麽不會針對一個老頭兒?!


    事實就擺在眼前啊!


    他站在最前排,他目光一錯不錯的看著爺爺,死死的咬著嘴唇。


    他的父親哥哥們也都在旁邊。


    他們身為人子,卻在看著老夫受此等非人之罪。


    他們一個個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兒子李祺!拜見父親大人!”


    李祺朝著李善長的方向,重重的跪下。


    他的三個兒子也隨之跪下。


    一瞬間,全場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他們。


    滿門抄斬,還有漏網之魚?!


    父親死了,兒子還有何麵目獨立於世?!


    如此貪生怕死之人,還不趕緊抹脖子,還在這裏裝什麽孝道?!


    一時間,驚詫的目光,懷疑的目光,鄙視的目光,不屑的目光.....


    一道道,射到他們身上。


    李祺李定國等人不為所動,隻是跪在地上,目送著李善長的身影,淚沾衣衫。


    正在艱難走著的李善長聽到了什麽。


    他慢慢的抬起頭。


    看到了嫡子李祺還有他的三個孫子。


    他形容枯槁的臉龐上,忽然綻放出一個炫目的笑容。


    這笑容出現在一個老人的身上,本該是和藹的,慈祥的。


    可在李祺的眼中,卻是苦澀的,難過的。


    他的胸腔間忽然湧起一抹衝天的怨氣!


    “父親!你等著!我這就來替你!”


    說著,他站起身,就要往前衝!


    鏗鏘!


    他被手拿刀槍的士兵攔下!


    “讓開!讓開!我要去替我父親!”


    李祺大聲的朝著士卒怒吼。


    李定國從未見到過這樣的父親。


    他眼中的父親從來都是貴人高雅的,舉手投足間讓人盡顯名士風采。


    從不曾無故發怒,向來是冷靜自持,臉上的表情都很少有。


    可是如今。


    他搶上前去,仗著一身武藝,左右兩下就將兩個士卒解決掉。


    鏗鏘!鏗鏘!


    可是更多的士兵圍上來。


    “祺兒!迴去吧!”


    眼看事態就要升級,李善長沙啞的聲音響起。


    “大膽!李祺!身為當朝駙馬!你想要劫法場嗎?!”


    監斬官沈溍發現狀況,慌忙過來,當先就是一句怒斥!


    李祺等人不理他,還是看著李善長。


    “祺兒!大孫,二孫,三孫!以後李家就靠你們了!迴去吧!”


    李善長嘶啞的說完這句之後,再也不理會別人,自顧自的向前走著。


    “哼!李祺!本官看在寧國公主的麵子上不與你計較!若是再犯,痛打二十大板也是本官迫不得已!”


    監斬官再次警告。


    他可不想發生什麽意外。


    而李祺李定國隻是眼中含淚的看著李善長,再也沒有動作。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死去的人自當死去,你的力量不足以阻止!


    但活下來的人,就是將死者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了下來!


    從此,李祺就是新任李家家主!


    隻是他隻是寧國公主的駙馬,再也不能繼承一個名叫宣國公的爵位!


    “午時已到!行刑!”


    隨著世界上最殘酷的一句話語,隨著紅漆令牌的落地!


    噗!


    噗噗噗噗!


    菜市口,已成一片血海!


    濃重的血腥味開始充斥這處空間。


    有人的世界,成了一片血色!


    一個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啊!


    脆弱到僅僅隻是一次分離,相見就是死別。


    強撐著一口氣,奔波兩千裏的李定國,閉上了眼睛,身體重重的倒下。


    “李相國,你是我大明真正的相國啊,可惜本王救不了你!”


    北平府,燕王府中。


    朱棣放下酒杯,發出一句感慨。


    他的眼中一片惋惜。


    父皇到底和李善長有何矛盾,他是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隻是可惜經曆這麽多的人,竟然落得這麽個結局。


    這杯酒,當祭奠他。


    一個人的死亡,讓親人悲痛欲絕,讓外人遙遙寄一杯酒,讓素昧平生者無動於衷!


    在大寧府中。


    朱權取下信鴿上的密信。


    打開快速瀏覽。


    然後,一臉沉痛的閉上眼睛。


    還是沒趕上。


    父皇就這麽著急,不讓李善長過完這個年節?!


    不論怎麽說,李善長的離開,他心緒難平。


    父皇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有近一年沒有收到父皇的書信。


    或者說從就藩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跟父皇有過感情上的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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