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我們都聽說過這樣一個傳聞,說您這輩子之所以終生未娶,是因為心裏一直有一個忘不掉的人,這是真的嗎?”


    vip病房內。


    平板上的新聞采訪流暢播放著。


    薑泠枕在床頭,眼睫安靜垂著,看著屏幕上的人。


    那位已經鬢角霜白的上位者目光溫淡平靜,聽到這個問題竟怔了怔,隨即笑道,“傳聞而已,誰年少時沒喜歡過哪個姑娘。”


    “看來是有,傳聞還是有幾分真實的,您後來有沒有去找過她呢?”


    主持人玩笑道,“我們都相信像傅先生這樣有魅力的人,年輕時肯定更加意氣風發,沒有女孩子能拒絕吧?”


    氣質儒雅的男人不知想起什麽,望著鏡頭的目光悠遠,溫笑著搖了搖頭,“算找過吧。”


    他們後來誰也不曾聯係過誰,她呢,應該也……不喜歡他。


    少年的他並沒有感受到過來自於薑泠的能歸類為“喜歡”的情感。


    而少年時期的薑泠對他來說,好像也隻是情竇初開的一抹白月光,那時的他不曾接觸過喜歡,不懂喜歡,不知道什麽叫心動。


    隻是再後來離別的越來越久的日子裏,她總會鑽進他的腦海。


    一種名為“念想”的情緒占據他的大腦。


    再後來,後知後覺明白,原來他曾為她心動過無數次。


    那時他們已經畢業有些時日了。


    他去京師尋她,碰碰運氣,碰上了。她的身邊好像也已經有了別的人。


    年少再張狂,情思也怯懦。


    可人生不願意將就。


    最壞的結果不過也是應了當初那句,“那就孤獨終老唄,省了麻煩。”


    主持人問,“那麽,您方不方便向我們透露一下她的名字呢?”


    傅硯舟從迴憶中抽身,靜默片刻,搖了搖頭,仍溫和地笑道,“不記得了。”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早就模糊了。


    年紀大了,情啊愛啊,都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主持人表情切換自如的進入了下一個話題。


    “之前多次邀請您參加我們的節目,您都拒絕了,這次您卻同意了我們此次邀約,這是我們電台意想不到的,我能問問傅先生,是什麽原因嗎?”


    “大概……”男人頓了一頓,最終笑笑搖了搖頭。


    自相矛盾。


    大概還是不死心,妄圖想再得知一點她的消息吧。


    如果你還在,如果你能看到我的話。


    采訪結束後,直播視頻自動暫停。


    薑泠垂著眼,視線久久的落在鬢角已經霜白的男人身上,良久,指尖輕觸著他的臉。


    不記得了啊。


    她靜了許久,釋懷般笑了笑。


    “傅硯舟啊,多少年了。”


    ……


    飛機即將到達停落機場。


    一個年輕的女孩站起身,略急促步調隨著人流朝外走,肩上的披肩不慎滑落,她抬手去扶。


    觸到了一雙溫熱的手。


    她驚訝抬眸,隨即瞳孔縮了兩秒。


    隨即垂眼挽好披肩,輕聲道謝。看清女孩的臉,傅硯舟怔鬆了一瞬。


    ……真像啊。


    這位身居高位多年的男人難得失神。


    他曆經歲月滄桑的嗓音有幾分途經洗禮過後的沉啞,低聲詢問,“你……”


    “不好意思啊老先生,我趕時間,剛剛謝謝您了。”女孩仿佛很著急,匆忙的再次道謝,不等他再說什麽,已轉身快步離開。


    傅硯舟怔然地望著那道年輕的身影。


    “先生?”管家低聲詢問,“就到老宅了。”


    傅硯舟低頭咳了幾聲,試圖挽留什麽的手臂已經落下,重新垂到身側,他唇色咳得泛白,自嘲地笑了笑。


    再像,也不可能是她。


    都不年輕了。他們都不年輕了。


    “走吧。”


    管家擔憂地勸慰,“先生,醫生說您年紀大了,心髒可不能再有過度的情緒波動了。”


    ……


    “滴——”


    “滴、滴、滴滴滴滴滴——”


    晌午後,安靜的病房內,黑色屏上的曲線圖毫無預兆的劇烈波動起來,急促的變化著。


    因疲憊而趴在床邊睡過去的年輕女孩驚醒了。


    她揉著眼,驚慌的按響急救鈴。


    “醫生!醫生!”


    很快,一群穿著白大衣的人匆忙跑進病房,對病人進行搶救。


    令人心悸的“滴滴”聲愈發快了,如同催命。


    “我姑姑怎麽樣了?”


    “我們盡力了,家屬還是準備準備……”


    恍惚間,意識模糊的薑泠仿佛聽見許多人的哭聲,哀求她不要走……


    是誰?


    薑泠疑惑的想著。


    不待她想明白,過往的記憶便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飛速播放,最終,如同放慢了倍速,緩慢、緩慢地定格在一張肆意飛揚的麵孔。


    少年在球場中揮灑著汗水,迴到教室後趴在桌子上,故意用剛洗過的手貼到同桌的臉上。


    女孩氣的瞪他,他趴在桌子上顫著肩笑個不停。


    “喂,薑泠,你怎麽這麽笨。”


    “快走開!你這個煩人鬼,你才笨呢!”


    “是是是,你不笨,你是大學霸。那麽請問大學霸,能不能教教我這題抒發的什麽情感啊?”


    少女氣鼓鼓,“想得美——”


    畫麵一轉。


    少年笑著向她走來。


    記憶卻忽地翩翩褪色,逐漸清晰,他變成青年,意氣風發的中年模樣,老年,又定格迴最初令她心動的的少年模樣。


    薑泠緊張的仰著臉看著他,他終於停在她麵前。


    年少時曾幻想過許多倘若她勇敢一點的開局。


    結局會不會就變得不一樣。


    “薑泠……”


    “薑泠,畢業去一個大學怎麽樣啊?”


    “薑泠,你怎麽還是這麽呆,這麽多年了,連句話都不愛跟我說。”


    “薑泠,我來接你了,你要不要跟我走?”


    薑泠定定望著他,似在迴憶描摹他在記憶中褪色的模樣。


    “你是誰?”


    “你同桌啊,薑泠,你敢不記得我?”


    看他許久,薑泠輕鬆笑起來,她矜傲的將手遞給他,笑得都紅了眼,委屈的質問,“你怎麽這麽晚才來找我啊,我都不漂亮了。”


    “漂亮,”少年摸摸她的頭,低笑著道,“我同桌永遠是最漂亮的。”


    少女氣哼哼地抱住少年的手臂,“我們去哪啊?”


    “迴家啊,這次可得把路記清楚了,聽見沒。”


    “不是有你嗎?”


    這次我勇敢了,抓住了你遞來的手。


    他們牽著手逐漸走遠,身影被望不盡的暖陽吞噬,女孩仰起俏臉,少年飛快低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


    女孩羞憤的打他,“傅硯舟!”


    病床上,意識幾近虛無的薑泠早已沾染歲月痕跡的眼角滑落一滴淚水。


    往後那一生,竟真的再也遇不見年少時那樣的心動了。


    “滴——滴滴——滴滴滴——”


    幾次電擊過後,曲折的心電圖緩慢拉成了一條孤零零的直線。


    寂靜的莊園內。


    男人倏然從午睡中驚醒,猛的坐起身,按著心悸不停的胸口撕心裂肺地悶咳起來。


    年紀大了,身體開始這樣那樣的不好。


    心髒傳來一陣一陣的劇痛。


    叱吒風雲了大半輩子的男人身子斜靠在搖椅上,腿上蓋著的白色毛毯滑落在地上。


    藍天白雲,微風晴朗,唯有廊亭中沉悶入心肺的咳嗽聲顯得分外突兀。


    岣嶁著腰身的男人麵色咳得蒼白,痛苦的皺起眉,低聲呢喃。


    “薑泠……”


    視線迷散間,仿佛看到那個少女腳步輕快的朝他走來,嬌靨含羞。


    心髒那裏傳來的窒息感使他唿吸得格外艱難,但他艱難揚起唇角,試圖說些什麽。


    天空變得渙散起來。


    指尖已經不再白皙如玉,傅硯舟也早已經忘了許多許多年前觸碰她頸後小痣的感覺。


    隻記得那時迴過神來心髒怦怦跳,亂的手足無措。


    女孩趴在課桌上睡著,一無所知。


    一輩子恍然而過,那是他和她這一生中曾擁有過最近的距離。


    他單方麵的。單方麵的愛慕。


    明明不知所起,偏偏一往而深。


    那雙飽經風霜的黑眸浮現出濃重、潮濕的委屈來,明明滄桑垂暮,卻又如一個無措的小孩。


    “薑泠啊……”


    一晃,這麽多年了。


    你別走,慢一點走,帶我一起走吧。


    “薑同學,我真想你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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