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泠的存在逐漸嵌入他的生活中。


    她的存在感沒有那麽強,但每次來玩兒,都能給兒時的傅硯舟帶來新奇和期待的心情。


    夏女士偶爾開玩笑逗他,問他想不想要一個妹妹。


    像幺幺妹妹那樣漂亮的小妹妹。


    他想了想,說聽媽媽的。


    但沒說,他已經有他的貓了,幺幺妹妹是他的貓,妹妹可能也很漂亮,但沒有人能像幺幺妹妹。


    薑幺幺是獨一無二的。


    少時的小男孩心裏的世界是豐富多彩的。


    青梅竹馬的情分最是可貴。


    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是我先所有人一步捕捉到了你允許你進入我的世界,也主動踏進你的世界。


    這種情分無處不在,在每次見麵中,在我看向你的眼睛中,在唿吸中,在存在的每一寸空氣中。


    久而久之,就成了離不開的氧氣,不能不喝的白開水——


    習慣是最不易察覺卻又無法割舍的東西。


    傅硯舟有高智商的頭腦,做數學題和物理題手到擒來,喜歡探究有挑戰性的事物,以及時不時關注他的貓。


    薑幺幺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纏人。


    她開始捧著書看,看一些充滿奧妙的知識。她性格變得安靜,唯有在他麵前時會興致勃勃的問一些問題。


    但過了那個年齡,她懂得了更多的事情,問完之後又重新變得小心,打量他有沒有不耐煩。


    發現他沒有,才重新對他親近起來。


    他依然覺得很可愛。


    貓長大了也是他的貓。


    他喜歡她用那樣帶著純粹的毫無雜質的崇拜目光看著他,在她的心目中他是無所不能的。


    她隻用那樣的目光看著他。


    她是在他的注視下長大的,或許他不是在她的成長中占據最多的那個,但他始終存在著。


    傅硯舟這樣確信著。


    她幼稚園第一次考一百分,偷偷藏著等媽媽帶她來傅家時,她高興的獻寶似的拿給他看。


    她苦惱和他分享,幼兒園有一個愛哭的小女孩,好像不太喜歡她。


    她初一站在主席台上作為學生代表發言,亮晶晶的目光看向太陽下穿著迷彩服汗津津軍訓的他。


    身邊人聲音不小的討論著,今年的新生妹妹挺標誌啊。


    那是傅硯舟第一次覺得,他一個人的貓要被其他人看到了,他罕見的有些不高興的情緒。


    但不多,她不會用那樣的目光看別人。


    這時的他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世界豐富多彩的他了,深切理解了青梅竹馬這個詞。


    他習慣把她當成他的貓,那天起,去食堂的路上他默默糾正自己,不是貓,她是他的小青梅。


    她越來越漂亮,像春日溫柔的陽光照拂下緩慢抽條的嫩芽,擁有鮮活的生命力,一天一個樣子。


    而高中的他有繁忙的學習課業,每日按部就班的課業,參加班主任推薦的各種競賽。


    她也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隻有每周的升旗和課間操,他傍晚打籃球時能偶然見到她。


    她和那個幼稚園那個不太喜歡她的小女孩成了好朋友,有時會和她一起跑來操場的籃球場外。


    那個小女孩是許淮臣的妹妹。


    他和許淮臣成了兄弟。


    許淮臣是出了名的寵妹,於是他也有了借口去初中部看看他的小青梅。


    她穿著毫無特色的藍白條校服,趴在窗邊朝外看,轉過頭看見他時眼睛裏閃過許多小星星。


    她的好朋友有哥哥給帶來的零食,還好她也有他。


    不然她就變得可憐兮兮。


    他可不想看到他的貓,不,他的小青梅被別人比下去。


    她成績很好,一直是年級第一。


    稚嫩但閃耀,站在領獎台上,像初生的太陽,未來有無限美好的可能。


    別人問他,“那個妹妹跟你什麽關係啊?”


    貓。小青梅。


    傅硯舟想了想,“妹妹。”


    她比他小三歲,喊他硯舟哥哥,說得過去。


    不論是什麽,她身邊也隻有他。


    她是他的。


    這已經成了傅硯舟的慣性思維,不論是小時候雲養貓的他,還是現在雲養小青梅的他。


    直到他要離校那天,有一個同班的女孩子來向他表白。


    這幾年間他收到的情書和表白並不少。中學本就是少男少女青春悸動的年紀,拒絕的更是數不勝數。


    以往拒絕的借口大多是圍繞“學習”。


    那天的他實在心不在焉,因為要離校,到畢業前可能就不迴來了,腦海裏記掛的都是他的小青梅。


    薑幺幺會不會掉眼淚?


    不過她從小就不是很愛哭。


    他的貓情緒很穩定。


    麵對同班女生緊張期待的告白,他忽然瞥到了樓梯拐角邊熟悉的藍白色校服,注意力都被引了過去。


    一分神,慣用的拒絕借口不知怎麽就鬼使神差的變成了,“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他的腦海中閃過他的小青梅。


    麵前的女生紅著臉拿著情書離開了。


    他想要去找的小青梅見他看到了她,也跟被踩了貓尾巴似的,驚慌失措的看了他一眼,跑了。


    八百都沒及過格,也不知道這迴怎麽就跑的那麽快,追都沒追上。


    他不得不去她的班上。


    她被同學叫出來,不情不願的走到他麵前。


    傅硯舟低頭看著他,問,“跑什麽?”


    薑泠低垂著眼,看也不看他一眼,細聲細氣,“要上課了。”


    他一頓,這會兒正大課間,離上課還有好幾分鍾。


    哦,他的小青梅會撒謊了。


    不但會撒謊了,她還說,“學長,你快迴去吧,這兒是初中部,被同學看到了不好。”


    傅硯舟:“……”


    以前怎麽沒不好。


    還叫學長。


    他沉默了幾秒,看著她,說,“薑幺幺,我要離校了。”


    薑泠眼睫顫了顫,總算肯看他了,她的眼睛潮潮的,但以前也總是又濕又亮,他沒看出不同來。


    小姑娘已經抽條的十分漂亮。


    像隻青澀的青梅果。


    她隻看了他一眼,說,“那,祝你前途似錦。”


    頓了頓,還是喊他,“硯舟哥哥。”


    傅硯舟這迴勉強滿意了。


    他離校後,他們並沒有斷了聯係,她有時還會發來一些她不會做的題,問他忙不忙,說她不太會。


    她的事向來被他放在第一位。


    潛移默化的習慣很難改變,小時候百度告訴他,貓需要被關注。


    即便過了很多年,她從貓變成了小青梅,他仍自然而然的給予她關注。


    直到後來,太久不見麵,她不怎麽問他了。


    他有些焦灼。


    這種“失聯”已經不會讓他再有小時候那種“雲養貓”的期待了。


    但被學習壓力分去了一部分注意力,焦慮勉強被壓住,他拿到手機的時間也變短,拿到了也看不到她的消息。


    他隻好自己問她,她很久才迴,說沒有。


    她同樣到了畢業季,很忙。


    後來祖母身體開始不好,國內看不好,正該大學的他拿了交換生的名額,去了國外。


    人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突發事件。


    比如他本就沒想過出國,少年人的情竇初開悄無聲息也突然被察覺,要離她越來越遠時他開始忌憚。


    高中時收到越來越多的情書。


    忽然讓他意識到,他的小青梅也到了最容易情竇初開的年紀。


    她開始疏遠他了。


    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現實就是這樣,久而不見的人便會慢慢淡了關係。


    他們幾乎坐實了“失聯”狀態。


    而在此之前,熟悉了她的存在,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給她的感情究竟是出自於哪方麵。


    潛意識已經讓他把她劃進了他的領地。


    其他的似乎並不是需要思考的事情,或者說,並沒有引起過他的思考。


    她很小的時候就是他的。


    生根發芽的少年心思讓他意識到,他進了誤區。


    她不是他的,她有她的生活,有她的世界,有她的社交和好朋友,也會有……她喜歡的男生。


    但這不可以。


    這樣的想法讓他的焦躁如同添了一把火。


    於是他開始斟酌她疏遠的原因,開始分析她可能對他的感情,開始有了順遂人生中的不自信。


    怯懦,自卑。


    陷入感情裏的人永遠無法避免的情緒。


    傅家的主要發展逐漸往國外轉移。


    家裏忙著祖母的病,他開始從他爸手裏接過部分重要項目。


    qq號沒有她的消息,他慢慢地也不登了。


    微信是那會兒才慢慢流行起來的。


    他每隔一段時間就登企鵝看看,她好像把他忘了。


    再後來祖母的病情稍微穩定了,聽說她沒有選清北兩所學校,而是去了港大。他有時因為項目迴國,會悄無聲息的去看看她。


    有時因為太想她,拿項目當借口,也要迴國。


    她身邊有了和她同齡的男生。


    他的小青梅竟然用那樣的目光看別人。


    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被拋棄、被丟掉的委屈,她明明是他標記的貓。


    她可能要喜歡別人了。


    不,要更嚴重一點。他都不知道,她有沒有喜歡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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