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吵。”


    薑泠這會兒困得厲害,自發的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沒一會兒,耳邊響起很低的風吹聲。


    傅硯舟把吹風機調到最低檔,小心的梳理著小姑娘的頭發,發現她有蹙眉的跡象,就關上停一下。


    等她睡熟再繼續吹。


    夜裏,起風了,窗外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的小雨聲,不大,他將她包裹進懷裏,小心溫柔的吻了吻她唇瓣,撬開她的唇齒,輕輕的吮她舌尖。


    女孩子無意識中給他迴應。


    許久,傅硯舟斂睫,不舍的放過她有些紅腫的唇,擁緊她,臉貼著她頸窩閉上眼睛。


    毫不意外。


    又做了那個夢。


    這次,並不是從車禍開始。


    大門緊閉的別墅前,許是下飛機就匆匆趕了過來,女孩子的頭發紮的有幾分淩亂。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純白短袖和牛仔褲,同管家說著什麽。


    高大的外國管家站在她麵前,片刻,麵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她愣了愣,唇抿了一下,明顯著急了起來,說著,雙手討巧的合十,這讓她看起來格外的討人喜歡。


    管家不為所動。


    傅硯舟想,如果他見到她,一定早就心軟成了水。


    要親親她,哄哄她。


    糾纏了許久許久,管家仍然冷漠拒絕。


    她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暗淡的杏眼有點兒發紅,百般交涉無果,終於有些頹然。


    傅硯舟看見她塌下來有些瘦弱的肩,頭也垂下,向後退了一步,好像終於要放棄了。


    就在這時,緊閉的大門開了。


    傅硯舟唿吸放輕,想到薑泠對他說,就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他就突然從裏麵出來了。


    他沒忘記,她說他沒看到她。


    活生生的一個人都看不到,上輩子的他是眼瞎嗎?


    傅硯舟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那場一直循環在自己夢裏的車禍,以及現在夢裏看到的場景。


    大概就是上一世發生過的事情了。


    而車禍裏她無數次拋棄他,無視他路過他,是他自己的癔症。


    自去過寺廟,他就開始懷疑了。


    隻是似乎,這次他夢到的不是他的記憶,而是薑泠所經曆過的事情,還是以上帝視角。


    知道沒辦法改變這一切的發生,所以他靜靜地看著。


    他想看看,上輩子的他是怎麽長了兩隻隻會出氣用的窟窿眼的。


    別墅緊閉的裏門發出動靜。


    冷漠的管家,無助的薑泠,以及上帝視角的他,同時望向了那扇即將要打開的大門。


    奢華低調的棕木色大門緩緩打開。


    一身高定黑色西裝的男人麵容很快露出來,他眉間疲憊,握著手機聽著什麽,身後跟著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外國人,男女都有。


    傅硯舟冷冷地看著。


    他們步伐倉促,急迫地朝外走,無助絕望的女孩看著男人眼睛亮起來,不顧管家的阻攔跑上前。


    一切都緩慢、如同放慢倍速,卻有序的進行著。


    而就在這時。


    與他麵容無二的男人仿佛察覺到什麽般,驟然抬起眼。


    那雙鳳眸漆沉冷鬱。


    傅硯舟瞳孔驟然緊縮。


    所有聲音都在對視的這一刻褪去,像電視機失去信號後閃動的滿屏白色雪花,令人頭暈。


    一陣天旋地轉,傅硯舟睜開眼。


    鳥兒不知在哪棵梧桐樹上啾啾叫著。


    他腳步急促的走著。


    “硯舟,你趕快來醫院一趟!你爺爺剛才又突然昏迷了,已經送進急救室搶救了……”


    “傅先生,咱們這套治療方案還不夠完善,老先生年紀大了,手術並不能保證他順利熬過手術。”


    “但這是目前最具有可實施性的方案了。”


    “我們無法承擔手術帶來的風險!”


    “傅先生,您得盡快做出決定了,這已經是這個月老先生第三次進急救室了,我們並不能保證——”


    “……”


    從那一瞬間的全世界寂靜無聲到突然嘈嘈雜雜的一片,這讓恢複意識的傅硯舟慢了一個節拍。


    他機械的走動著。


    直到感受到衣袖邊傳來了一陣拉扯感。


    他眼前的黑暗緩緩散去。


    耳畔響起女孩子有些脆弱的、夾雜著哽咽,卻又難以掩蓋住欣喜,看到希望一般的聲音,“傅硯舟,我——”


    傅硯舟發現他被困在了“他”的身體裏。


    通過這雙眼,他看見身形嬌小的女孩子被擋在管家和那群金發碧眼的白大褂醫生外。


    她看清他時充滿狼狽破碎的眼底綻放出那樣灼目的光彩。


    她跑到他的跟前,緊緊地捉住他的衣袖,用因說了太多話而變得沙啞陌生的嗓音很著急的向他求助。


    他的注意卻都放在耳邊的電話中,步伐沒有半刻停滯。


    她嬌小無力的身體被他急促的步子帶著,踉蹌的往前摜了兩步。


    傅硯舟好像意識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他眼底倏然染上赤紅,想要掙脫這具身體對他的束縛,他的眼淚失去控製地往下掉,他怒吼著,試圖提醒“他”薑泠的存在。


    沒用,完全沒用。


    時間一幀一幀的被放慢。


    女孩子的祈求,她還以為她真的抓到了希望。


    男人冷漠的垂著眼皮,手機中是慌亂的哭訴以及醫院特有的提示聲。


    傅硯舟看著自己,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麵無表情的拂開了那隻攥著他衣袖,蒼白的沒什麽力氣的小手。


    他整個人好像沉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空白中。


    如同被放逐的鬼魂。


    這就是,薑泠說的,他沒有看到她嗎?


    他撥開了她的手,這叫沒看到她?


    她可真會為他開脫啊。


    脫離束縛狀態的那一刻,傅硯舟看到,小姑娘似乎沒想到會被他這樣冷漠的無視,怔怔的看著男人的背影。


    他們上了車,幾輛黑色汽車疾速行駛出別墅。


    大門關上發出一聲很重的“哐當”聲。


    而她好像失了靈魂,呆滯在原地。


    管家了然的對她說,“你看,我說什麽來著,像你這樣的來纏我們先生的女士多的是,快走吧。”


    傅硯舟艱難的走到眸光空洞的女孩麵前。


    他去拉她的手,艱澀沙啞的聲音暈開哽咽,“幺幺,對不起,我——”


    話音如機械般停住。


    他的手如同透明一般,穿過了她的身體,她對此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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