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脆弱。


    直到她艱難的用手指虛弱的抓住他的手。


    無法形容的恐懼卷襲心頭。


    他看著被握的黏稠濕濡的手指。


    慘白的薄唇浮動,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顫抖著,不知道怎樣才能救救她。


    來人啊。


    有沒有人能救一救這個小姑娘啊。


    救護車為什麽還不到啊……


    “硯……硯、舟哥哥……是,是你嗎?”


    “硯舟哥哥……”


    女孩子的聲音虛弱無比,細若蚊蠅,幾乎聽不到。


    男人毫無形象跪在地上。


    他將耳朵挨到她唇邊,終於聽到她艱難卻努力的重複著,“硯舟哥哥。”


    硯舟哥哥。


    “為、為,什麽,不理我呀……”


    “幫……一幫薑氏,好,好不好?幺幺求求你啦。”


    傅硯舟無法去理解她話語中的內容。


    他隻能不停地說,“好。”


    “好、好。”


    “幺幺,別……”他無助地哽咽祈求,“你別睡,救護車很快就來了,你堅持堅持,求求你,你想要什麽硯舟哥哥都答應你,好不好?”


    別睡啊。


    求求你,能不能再堅持一下。


    我什麽時候不理你了呢。


    生氣也不能用這樣的方式,懲罰別人啊。


    你那麽美好。


    無人分出心思去注意那輛肇事的卡車是否逃逸。


    這個時候,人群中又響起一聲驚唿,他恍惚中仿佛聽見,有人驚慌的叫喊著,“啊——”


    “暈過去了,她暈過去了!”


    “她是誰啊?被撞的那個女孩剛剛把她推開了,她們是母女嗎?好可怕,打120了沒有?!”


    “打了打了!”


    “救護車怎麽還不來……”


    “傅總,咱們的車開過來了,救護車太慢了……”


    “快,傅總!”


    傅硯舟恍然抬眼,一片慌亂無措中,那微薄捉著他手指的力道在某一瞬間,仿佛也輕輕的逝去了。


    人群散開,黑色汽車極速行駛著。


    他一怔。


    赤色的眸再次低垂下,怔怔地望向突然失去支撐的血色的手。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他抿起唇,小心翼翼的將人抱入懷中,重新握住那隻微涼的手指,低聲祈求,“幺幺,別睡好不好?”


    “你還沒告訴我呢,我什麽時候不理你了,嗯?”


    “要什麽都答應你。”


    然而,女孩平靜的胸口,再無一點迴應。


    他歪下頭,耳朵輕輕的貼向她的心髒。


    車裏濃重的血腥味兒揮之不去,血液仿佛沒有盡頭,那麽多那麽多,還在源源不斷的流著。


    整個世界好像都碎掉了。


    他也跟著一起碎掉了。


    漆黑一片的臥室中,男人驟然睜開眼睛,心髒重重的跳動著,無盡的驚恐浸透他的骨頭。


    “啪嗒”一聲,昏暗的夜燈亮起。


    傅硯舟沒什麽表情的抬起手摸了摸臉,一片冰涼的濕潤。


    他頭痛欲裂,按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裏,他幾乎被困在這個永無止境的噩夢中。


    他一遍又一遍經曆著這個夢。


    無力的看著他的女孩被疾馳向她的卡車撞擊,他無法阻攔,無處阻攔,隻能努力的跑向她。


    無數次,卻仍然隻能看著她被撞。


    數不清多少遍夢境。


    終於有那麽一次,他在卡車到來的前一秒成功推開了她,代替她完成了那場車禍。


    疼痛遍布全身的那一刻。


    他心滿意足的彎起了唇。


    真的好痛苦啊。


    一次又一次的看著你死在我的麵前。


    可這仍不是終點。


    他知道那樣的疼,刻進骨頭裏的疼,他體會過無數次。


    不知道,那麽脆弱的她是不是也那樣的疼。


    下一次,她離他更加遙遠了。


    他的夢境有了變化。


    白色衣裙沾滿了血花,渾身血汙的她平靜的質問他,“為什麽,為什麽不理我呢?”


    傅硯舟想說,他沒有不理她。


    她卻不再理他了。


    仿佛在懲罰他一般。


    她無數次死在他麵前,無數次無視他,無數次越過他,無數次遠離他,一次也不再理他。


    接連著許久的噩夢,讓他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連續發燒病痛,身體虛弱了許多日。


    他又夢到了許多事情。


    再後來,他開始變得恍惚,有些分不清那些事情究竟是做夢,還是現實真正的發生過。


    他迫切地想要見到薑泠。


    他需要無時無刻的確認,她是安全的,鮮活的。


    他害怕,恐懼。


    心理醫生告訴他,這應該隻是一個噩夢,或許是受到了什麽暗示,薑小姐不是還好好的嗎?


    傅硯舟也這樣認為。


    他拖著病體去看她,悄悄地,沒有打擾她。


    她和同學朋友相處融洽,快樂活潑。


    小姑娘明明好好的,生活幸福,家庭也美滿,他怎麽能做這樣的夢?這不是不盼著人家好。


    然而那樣的噩夢,還是日複一日的叨擾著他,讓他痛苦又彷徨。


    他不知道他怎麽了,大抵是病了。


    病得毫無來由。


    傅硯舟以前是不信那些神佛鬼怪的事情的,一些虛無的事情,本就是被人虛構出來的。


    長久下來,他也開始有些遲疑了。


    心理醫生訝異這位年輕掌權人的心事,沉吟片刻,仍是道,“您思慮過重,許是太過於喜歡那位姑娘,潛意識中憂心她的安危。”


    商人重利,憂思極重。


    許多當老總的人也常做夢,夢見自己的公司破產,夢見財產被奪,被對家算計坑害。


    傅硯舟麵色不變的笑著點頭應了,心裏卻道不是。


    這個世界上沒有毫無來由的預警。


    何況是關於他心愛的小姑娘反反複複的噩夢。


    夢裏真實的痛感的在警示他。


    所以當聽聞京郊有一處寺廟,很靈驗,能夠消災化難,靜心解惑。


    他去了。


    這也是前兩年突然傳出他迷上信佛的原因。


    同時私下吩咐人去查薑家公司的情況,夢中小姑娘至死念叨著求他幫薑家,查出來結果,果然有貓膩。


    至於身體不好,也確有其事。


    自從做夢以來,他便多了個心口痛的毛病,骨頭也痛。


    傅硯舟一直以為這是什麽心疾,痛症不明顯,卻時時縈繞著他。


    直到那天,咖啡廳裏,他坐在用手段搶來的相親的位置上,一身長裙的女孩朝他走來。


    那種悶痛逐漸削弱。


    她行至他麵前,染著顫音兒喊出低低嬌嬌的一聲“傅先生”,仿佛喚醒了他的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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