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小少爺。”


    小廝氣喘籲籲地跑到後花園,隻見他們的小少爺孟溪亭正仰頭望著花園那棵兩人都環抱不住的桂樹發呆。


    “小少爺怎麽跑這兒來了,可嚇死奴才了!奴才還以為少爺不見了,下次少爺...”


    桂樹下站著的小男孩約莫隻有六七歲,他仰頭看著開滿金黃色小花的粗壯桂樹,打斷了小廝的話:“青竹,這棵樹我好像見過。”


    “少爺當然見過,少爺小時候一個看不住就來這兒看樹了。”也不知這樹有什麽好看的,小廝心想。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少爺是什麽意思?”


    他好像沒出生之前就見過它了,又好像是在夢中。


    怎麽形容這種感受呢?


    孟溪亭才剛剛開蒙,隻學了幾個字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便作罷了。


    涼爽的秋風吹來,幾朵金黃色的花朵從枝葉上脫落,其中一朵正好落到孟溪亭小巧鼻尖,桂花香氣撲鼻,令他不禁打了個噴嚏。


    “阿嚏!”


    “阿嚏!”


    “少爺快走吧,你在這樹下待久了就容易打噴嚏。”


    孟溪亭隻好揉揉鼻子走了,走到花園盡頭的月亮門時,還不忘迴頭又看了一眼那桂花樹。


    到底是在什麽地方見過呢?孟溪亭想。


    待孟溪亭走後。


    頭戴花環身著黃裳的娉婷少女從樹幹中顯出人形來,她望著漸漸遠去的小小身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終於等到她的恩公了。


    十年後


    孟溪亭從書院放了學,青竹便迎了上來,提過了他的書箱。


    “買到了嗎?”孟溪亭問。


    ”青竹左右張望了一下,拉著孟溪亭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拿出一個布包來。


    “小少爺,買到了。


    孟溪亭就要從青煙手中拿布包,青煙又道:“若是被老爺發現了,少爺可別把我供出來。”


    “知道了,知道了,什麽時候把你供出來過。”


    青竹看著他家少爺接過布包打開,還是有些不放心,就要再說,孟溪亭從腰間拽下一枚玉佩遞給青竹。


    “拿去,爺賞你的。”


    青竹接了玉佩對著陽光看了看,玉色質地極好,估計能賣不少錢。得了好處,他便不說話了。


    秋日夜晚,涼風習習,院中綠竹和芭蕉在風中影影綽綽。


    孟溪亭坐在屋內書桌旁捧著書搖頭晃腦地背。


    孟軒孟老爺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聽了一會兒子背書,滿意地走了。


    看著窗外自己老爹的人影走遠,孟溪亭忙將手中書放下,從旁邊一摞書的最底下抽出一本打開看起來。


    這本正是白日青竹給他找的那本《鬼怪情緣》,他看得津津有味。


    這本書開篇就講一位書生在家中讀書,忽然聽到有人叫他名字,他透過窗子向院外望去,隻見有一美女從牆頭探出頭來朝他笑。他看著那女子樣貌十分美豔,竟看呆了。等他開門來到院中,那女子卻又不見了,到了第二日他又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連忙答應,扭頭向窗外看去,隻見那女子從牆頭躍下來,緩緩走進了他房內,與親親熱熱一番,等到第二日一早,書生醒來,女子已不見。


    再看第二篇。


    說是一書生去寺廟上香,隻看那寺廟壁畫上畫著的女子身材窈窕,美如神女,一時失了神,那晚上夜深人靜,那畫中神女突然出現在了他房間中。


    第三篇,寫著一位書生家中掛著一幅畫,畫上有位美女栩栩如生。


    日日看那幅畫,不料有一日,這幅畫中女子竟活了一般,從畫中走了出來。


    看到這篇孟溪亭神色微動,他從書桌後的書架上拿出一卷畫來打開,上麵畫著一位女子,頭戴著花環,身著黃裳下著綠裙。


    這是他從幾歲起就夢到的女子,夢中,這女子總是看著他,並不言語隻朝他微笑。


    她雖不言語,他卻覺得這女子看他的神色中好似有千言萬語。


    孟溪亭將畫卷掛到書桌對麵牆壁上,就這麽等到了深夜,想看看這畫中姑娘會不會也活過來。


    他捧著那本書邊看邊等,書都看完了,那畫兒也沒活過來。


    到了第二日夜,他又將畫掛在牆上,等著畫中人活過來。


    等著等著便趴在書桌上睡著了,睡夢中,忽覺有一束目光在盯著他看,目光有些燙人。


    他猛然睜開眼睛,隻見書桌對麵正站著一位少女,那少女頭戴花環,上著黃裳下穿綠裙,窈窕動人。


    和夢中的一模一樣。


    這是在做夢?


    孟溪亭掐了一把自己的臉,


    “嘶,”好疼。


    這不是夢。


    這本書中寫的竟是真的,畫會變活。


    早知道,他就早些試試了。


    “姑娘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嗎?”孟溪亭問 。


    桂花精麵露疑惑?


    孟溪亭指了指對麵牆上那幅畫。


    桂花精走到對麵畫像前,仔細看過畫中人。


    和她一模一樣,他的恩公竟為她畫了畫像。桂樹精珍惜地將畫中的自己細細看過。


    她迴頭朝孟溪亭嫣然一笑,帶著少女的嬌羞。


    笑起來也和畫中一樣,孟溪亭竟呆住了。


    桂樹精見他呆呆地,站得離他近了些。


    “恩公,我是……”


    她還沒說完孟溪亭打起了噴嚏,


    “阿嚏,阿嚏!”


    “你身上怎麽有這麽重的桂花味?”


    孟溪亭一邊捏著鼻子,一邊打噴嚏。


    桂花精上前走了一步,“桂花味?”


    “阿嚏,阿嚏....”


    “你別過來了!”孟溪亭製止了她,“是用了摻了桂花味的熏香嗎?可以少用些,我對太濃重的桂花香過敏。”


    恩公對她的香味過敏,桂花精攥著自己的衣領,抿緊了唇,她身上天然地就散發著桂花香,開心時桂花香會更濃烈,根本沒辦法變少。


    望著不停地打著噴嚏,鼻尖都紅了的孟溪亭,她的眼眶中盈了淚。


    後退幾步,又遠遠凝望著孟溪亭片刻,消失在了房間中。


    可算是不打噴嚏了。孟溪亭再朝剛剛花環少女所在地看過去那少女已經不見了。


    “姑娘,姑娘?”


    屋內再沒有了迴應。


    之後孟溪亭連續又等了少女幾個晚上,她都沒有再出現了 。


    連夢中都沒有她的身影了。


    過了幾日,他再次在夢中見到了那花環少女。


    少女依舊靜靜望著他,隻是目光較之前又增加了些悲意。


    就在少女要離開之際,孟溪亭鼓足勇氣叫住了她。


    “姑娘叫什麽名字?”


    桂花精愣住了,她沒有名字。


    “我沒有名字。”她道。


    孟溪亭還未聽說過有人沒有名字的,於是想了想道:“我暫時叫你花環姑娘可好。”


    桂樹精點頭。


    “花環姑娘,那日為了突然不辭而別?”


    桂樹精緊抿著嘴唇,竟不知如何說起。


    隻道:“我以後都不會現身了,我們還是夢裏見吧?”


    “為何?”


    孟溪亭問完。


    桂樹精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住孟溪亭,片刻消失在夢中。


    為何隻能在夢中見,孟溪亭想著下次再夢到她一定要問她。


    他不想隻是與她在夢中相見。


    之後的幾日一連下了幾場暴雨。花園中的花都被暴雨打折了花苞。


    花環姑娘再沒出現在他的夢中,亦沒有再現身。


    孟溪亭有點魂不守舍了。


    這日一早他打著哈欠,頂著一雙黑眼圈同他的小廝青竹一起去學院上課。


    青竹看著他家少爺的臉色,不免擔憂道:“少爺 ,你是不是病了?”


    “少爺我好著呢,胡說什麽?”


    “我看這位少爺印堂發黑,眼下發青。近日有黴運呀!”


    一個男子攔住了他的去路。


    孟溪亭看過去,隻見攔住他的男子個子不高皮膚細膩白嫩像女子卻有著一嘴胡須,奇奇怪怪。正要走,他那小廝竹青笑吟吟同那男子攀談起來,“你說我家少爺會有什麽黴運?”


    “不遇所思之人。”


    “你說什麽?本少爺哪有什麽所思之人,”孟溪亭一把將小廝拽迴自己身邊,“這種江湖騙子你也信,少爺我要是耽誤的上課時間,唯你是問。”說完大步往書院方向走去。


    老爺交代過,讓他看著少爺好好上學可不能遲到,於是趕緊跟了上去。


    從學堂放課迴家,孟溪亭又遇到了那男子。


    那男子在路邊擺了個算命攤,攤位上寫著,不靈不收錢。


    他早上說得倒是準,他確實不遇所思之人,隻是當時青竹在,這男子要是說了什麽被青竹聽去告訴他老爹可了不得了。


    於是他將青竹打發去拿他忘在書院的書,自己來到攤位前坐下。


    “你早上說我不遇所思之人可有解?”


    那男子伸出了手,不多十兩銀子。


    孟溪亭拿出銀子放到男子手中。


    男子遞給他一隻香囊道:“將這香囊一直佩戴在身上。”


    孟溪亭半信半疑地接過香囊,心道:一個香囊?就能讓他見到想見的人,這麽邪門?不過試試總沒壞處。


    他拿著香囊走了。


    薑希音給孟溪亭的香囊,是從宣赫那要來的,可治療各種香味過敏。


    待孟溪亭走後,薑希音揪下了臉上的胡子,“你說九思和那桂花精以後會如何?”


    楚山孤從牆後轉出來,望著孟溪亭遠去的背影隻道:“緣分天定,事在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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