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上迴也就算了,今日還藏著不讓我見?”


    蕭時桉倚在案幾旁,手中正壓著些陳舊的卷宗,見懷歲聿遲遲歸來,他唇角勾起,打趣著說道。


    不過他是真好奇,自己這冷心冷情的好友,竟然真的能對這個非親非故的小女娘如此上心。


    他與懷歲聿幼年時曾在嶽麓書院同窗四載,情誼堪比手足,但主要全靠蕭時桉沒臉沒皮纏著懷歲聿。


    嶽麓書院院長有一年齡與他們相仿的女兒,出落得明麗可愛,總愛跟在懷歲聿身後噓寒問暖,惹得其他人眼紅不已。


    可誰也沒想到,麵對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人家像塊大冰山似的,每每隻是清冷疏離地說道:“男女有別,請師妹自重。”


    後來院長夫人心生不滿,便在眾人麵前指責懷歲聿,“你既為兄長,理當護讓著師妹。”


    沒想到平日裏眾師長一致誇讚進退有度、品行端正的好學生,竟當眾下了院長夫人的麵子。


    他冷著一張小臉,語氣又頗為認真:“除家中幼妹,歲聿不記得還有其他姊妹,需以兄妹之禮待之。”


    懷歲聿未理會蕭時桉打趣,掀開衣袍徑直落座於書桌之後。但思索片刻,開口迴道:


    “小姑娘臉皮薄又膽小,若見了你,怕是會噩夢連連。”


    “歲寒公子嘴真是愈發毒辣了。我堂堂太子,又非什麽三頭六臂的怪物,還能嚇唬到個小姑娘不成。”


    蕭時桉氣極反笑。


    他貴為太子,何時想見個小姑娘還這麽難了。


    好好好,是他不配,他還不樂意見了呢。


    日後要是這金屋藏嬌藏出了些問題,他等著趕上門幸災樂禍。


    “不過下月底,你必須隨我迴盛京了,此去,是為那讓父皇頭疼已久的韋氏一案。”


    他換上一臉正色,想到韋氏一案,其後牽扯著眾多勢力與冤假錯案,除了懷歲聿 他想不到第二人能勘破此案,為上萬人沉冤昭雪。


    懷歲聿指尖輕敲著卓沿,眉目間籠上一層陰翳。


    韋氏一案,自他入刑偵界便有所耳聞,這一前朝遺留重案,曆經數十載也未能有人偵破,捉拿篡改先帝聖旨助女帝登基,後女帝因暴政傾覆又盜走盛京絕密江防圖之元首,宦臣韋朔。


    韋朔是否仍在人世無人可知,但其黨羽仍潛逃於民間。為防叛黨以江防圖起事,盛京耗費數萬人力財力,不斷更新和加固部署兵防,但不可避免無法完全替換原有布局。


    那絕密圖若落入周遭藩國,這王朝之天下,危矣。


    更何況,韋氏牽扯前朝新代眾多勢力,或許本朝之中就潛藏有不少殘存黨羽。因而,此案對鞏固蕭氏王朝,開創大瀟盛世,至關重要。


    因而,這一案,於東宮也勢在必得。


    “此事我已知曉。”懷歲聿心中了然。


    “對了,我從大理寺卿調來了一新人,此人膽大心細,頗有搜證查案之才,或許能得你所用。”


    蕭時桉起身,快步走到門口,用手輕敲了幾下門框。


    “你且進來吧。”


    門被輕輕打開,閃身進來一位著雲青色素紋錦衣的男子,隻不過看起來比一般男子身量瘦小。


    “臣見過太子,見過少卿大人。”


    他開口,聲音卻不像男子般低沉,反倒像刻意壓住聲線,如未加冠的少年郎一般清秀。


    懷歲聿手上的動作卻一頓,他側頭,視線投向蕭時桉,詢問道。


    “女子?”


    本朝之中,未公開律令廢除前朝女帝女子亦可入世之法,但各地科考學府卻心照不宣默認將女子拒之門外。


    “大人眼力過人。舒禾雖為女子,但自認為探案能力不遜於男子。”


    雲舒禾抬頭,挺直脊梁骨,字字不卑不亢。


    女娘略顯稚嫩,卻仍難掩姣好容顏,一雙濃黑的眸子裏仿若盛著一泓清水,蕩漾著細碎光影,細長雙眉延伸至眉骨處微微上挑,眉宇之間略帶著幾絲英氣,唇角含笑。


    倒真像是位意氣風發的明媚小公子。


    青州雲氏、江州懷氏、西郡陳氏、南州蘇氏等,昔日皆為世家望族,以其高風亮節、滿門名士享崇高威望,其子孫後代入仕則占據翰林學院半壁江山,在野更是常出民間百家學派大家。


    然,青州雲氏因女帝之變遭受波及,雖威望猶存,然家族勢力幾乎慘遭折半,男子在朝為官則罷黜官職或流放各地,仍未加冠者則被明令禁止不得入朝為官。


    “女帝雖暴虐,但其開創女子入朝為官之先例,確為明智,我大瀟在此實是退步了。”


    蕭時桉嘴角噙笑,踱步至雲舒禾身前。兩人目光相觸,雲舒禾卻率先移開視線,蕭時桉眼底劃過一絲黯淡。


    “太子謬讚。舒禾此次前來,從大理寺調帶了不少有關韋氏一案的卷宗,此刻正放在舒禾所居之處,這些卷宗舒禾自入大理寺便日日研讀,大人迴大理寺之前,舒禾可隨行,任憑調遣。”


    “如此也好,便辛苦你了。”懷歲聿輕點下頜,他對韋氏一案仍舊疑慮頗多,若是能在接手之前再細致了解一番,也會省力不少。


    “大人若想開始著手此案,可隨時喚人傳我。”


    雲舒禾此行隻是為認個熟臉,既然目的已經達成,她也不願再此處多停留。


    她舟車勞頓,此刻一身疲憊,更何況前些日才與跟前的男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今日得見她心中怒意仍未消散,不想再眼煩心煩。


    “雲主簿……”


    “太子若無事吩咐,卑職便先告辭了。”


    雲舒禾頭也不抬,向兩位行了揖禮。


    某位被冷落在一旁的太子爺一句話也沒插上,眼巴巴地盯著某女毫不留情地背影,心裏委屈巴巴的。


    將此情此景盡收入眼下的懷歲聿,也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了幾分喪氣的太子,嘴角微微勾起,眼底也浮現出看戲的慵懶趣意來。


    “討人嫌了?”他笑道。


    “哼,你懂什麽,孤隻是不屑於與一女子計較罷了。”


    某男像是被踩著尾巴的狐狸,看見姑娘已經消失在門外,才頗有些氣急敗壞地甩了甩衣袖,氣衝衝走迴案幾前。


    隻是書卷上的文字一個也看不進眼,反倒覺得變成了大笑得歪七八扭顛三倒四的醜陋妖怪。


    良久,他放下書卷,仰著頭用衣袖蓋住臉,無奈地長歎一口氣。


    “這小女子,氣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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