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夏英隻得按下心中的念頭,起身往門口走去。


    門被輕輕拉開個縫隙,鬱枳也好奇地望去。但老板娘擋在門前,她隻能隱約瞧見一個黑色身影。


    “知曉了,我會轉告她。”


    夏英言罷,利落地關上門,轉身時,眼裏帶了些意味深長笑意。


    “我原先還擔心著,你倒是個有福氣的。”


    夏英落座,有些曖昧地朝鬱枳笑。


    鬱枳:“?”


    突然對她拋什麽媚眼??


    “你這義兄倒將你放心上的,特叮囑我,別讓你吃那冷寒的食物。對了,還讓我轉告你,玩兒夠了,記得同他一道迴府。”


    夏英鬆了口氣,她可從來沒聽說過,這傷了無數江州閨秀心意的懷家大公子,有如此體貼的一麵。


    鬱枳心裏倒是一愣。


    她自然是知曉夏英老板想偏了,近些日子,懷歲聿對自己越來越親近,但始終也隔著一層若隱若現的冷淡。


    正如小說裏所描繪的懷歲聿那般:清冷二字,與生俱來,非血脈與命定姻緣所係,旁人不可近其真心二分。


    哎,隨人誤會去吧,反正她又不吃虧。


    鬱枳吃飽喝足,在門口辭別了熱情相送的夏英老板。


    她心滿意足地走出拾味軒時,不遠處便候著掛著懷府帷幕的馬車,墨白一身玄衣,一手執劍,正等候在馬車一側。


    “姑娘,上馬車吧,公子正等著您。”


    見鬱枳走出來,墨白趕緊前去相迎。


    鬱枳倒是有些緊張了,幾日不見,見了又該說些什麽?這大哥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又冷冰冰地盯著她。


    行至馬車旁,墨白正想要搭把車扶她上馬車,簾內突然伸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青筋微突,指尖泛著淡淡的血色。


    “自己攙著上來。”


    清潤而低沉的聲音從簾內傳來,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嚇得墨白趕緊收迴手。


    鬱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這隻冷白的手,好健康,好禁欲,有點兒想摸,想……


    打住!她驀地甩甩頭,想將腦子裏不幹淨的東西全甩出去。


    她慢吞吞地伸出指尖。


    隻是還未觸碰那塊白玉般的手,便被一股力道拽住了腕子,她低唿一聲,眨眼之間,便被穩穩當當地拉進馬車之內。


    隨著衣裙晃動,她衣物上沾染了些酒樓裏的氣味,在狹小的馬車內發散開來,但卻意外的不難聞,反倒和在知竹苑長期浸染的臘梅香氣混合,反而醞釀出一種春日微醺的醉意。


    “今日尚且風大,偷跑出府,甩掉侍從,竟還穿得如此單薄。”


    語氣雖然有些冷,但指尖卻溫柔地勾起旁邊的月白色狐裘,輕覆在她的腿上。


    鬱枳雙腿沒出息地有些發軟。


    距離太近,她方才都能看清懷歲聿脖頸處,冷白色膚色上淡淡的紅,一抬頭,似乎額頭都能抵上他那高挺的鼻梁 ,一股子淡淡的檀木香氣,和衣襟之間若隱若現的冷白脖頸。


    “今日是得了懷姨應允的!”


    鬱枳勉強維持一臉平靜,尷尬地移開黏在那處冷膚的視線,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喉嚨間還有些幹澀。


    嗚嗚嗚,不是她色,她年紀這麽小,能有什麽色心呢?


    “如此甚好,懷姨在你心中地位重些,我也少為你,白操些心。”


    男人神色如常,手上為一旁姑娘整理披風的動作仍未停下。但莫名的,鬱枳從這語氣中聽出來些陰陽怪氣和酸氣。


    思考片刻,正想開口為自己辯解一二時,車廂另一側傳來一聲輕嗤。


    “噗,沒想到我們歲寒公子,竟有和自己母親拈酸吃醋的嗜好。”


    靠,車裏還有個大活人?!


    她猛地抬眼看去。


    一紫衣男子,一手執書卷,玉麵如冠,儀態不凡,眼角卻多生幾分風流,此刻半倚靠在窗邊,嘴角帶笑,坐姿頗有些放蕩不羈。


    這人誰啊?


    居然稱懷歲聿為“歲寒”公子,看年紀卻與男主不相上下,除去太子,自己似乎也未曾記得小說有提到這一人物。


    “莫要胡言亂語。”


    懷歲聿未計較將眼前男子的話,而是將一旁的湯婆子放到小姑娘腿上,至於自己袖口上的那雙正作亂而不自知的手,他也僅僅是掠眼而過。


    “小姑娘,見了兄長,可未曾打招唿?”男子撇撇嘴,得了無趣,便又將目光轉向正望著自己發呆的鬱枳。


    “鬱枳見過兄長,不知……”是哪家的哥哥……


    後麵的話是來不及問出來的,因為一道冷冰冰的聲音插入她和那男子的對話之中。


    “如今你見了什麽人,都要喚一聲兄長?”


    鬱枳:“……”呸,一個兩個的真難伺候。


    “如此說來,我怕是要比你更有資格,被小鬱枳喚作兄長吧?”


    男子倒是不懼怕懷歲聿一張冷臉,仍舊笑眯眯地開口。


    懷歲聿淡淡瞥了眼鬱枳,鬱枳像是心領神會一般,忙往他身邊湊近了些,像是著急表忠心一般,開口道:“我可真不認識他!”


    男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惹這冷麵的醋精生氣,語氣也愈發地粘膩,活像一個開屏的花孔雀。


    “小鬱枳,可還記得我是誰?你小時候,可總是纏著我叫‘阿兄’‘阿兄’,還說什麽長大了定要給哥哥我當媳婦呢……”


    “你沒事兒吧……”


    聲音一出,馬車內外都靜下來了。


    鬱枳色尷尬,急忙捂嘴,欲蓋彌彰。


    “我們懷家女娘臉皮薄,說話耿直,小公子也莫要計較。”


    懷歲聿倒是心情好了不少,看著麵前人凝固在嘴角的笑容,他眼角不免染上幾分笑意,又用空閑出來的手,輕輕壓平了小女娘額前有些翹起來的發絲。


    “花孔雀”吃癟,也不再看眼前兄友妹恭的噎人場景。反倒時不時掀開簾子,調笑正在驅車的墨白。


    鬱枳實在困倦,昨日溫習夏英老板留下的書卷到半夜,此刻有些抵擋不住困意。


    包裹著自己的毛裘此刻又格外溫暖,靠著一旁的懷歲聿,突然感到一陣久違的一片心安,漸漸的,她的精神就有些渙散。


    管她的,真的太舒服了,先睡為敬了!


    昏睡的前一秒,她突然想起,這隻花孔雀,好像還沒說自己到底是哪家的。


    隻依稀記得,閉上眼時,一隻大手將快要從肩頭滑落的大氅按住。


    馬車行至懷府門前時,吳嬤嬤和一眾侍女,正等候著。


    墨白掀開簾子,先走出來的卻是一紫衣公子,吳嬤嬤心下疑惑,又覺得這公子眼熟得緊,還未細想,便看見大公子抱著自家姑娘,穩穩當當地走下了馬車。


    她心裏一緊,急忙迎了上去。


    “勞累公子了!”她騰出手,正想著接過正熟睡著的姑娘,但眼前的男人卻走得十分平穩,隻停留一瞬,便繞開了她。


    “無妨,我抱著就好。”


    吳嬤嬤有些恍惚,大公子近來對姑娘體貼得有些不真實了。


    “呀,您就是吳嬤嬤,嬤嬤可曾記得我?”某隻花孔雀理理衣冠,嘴角帶著笑意,慢悠悠地靠近吳嬤嬤。


    “老奴見過公子,確實眼熟,但老奴年事已高,記憶力大不如從前,望公子明示?”


    吳嬤嬤終於能認真瞧瞧這位公子哥,但看見這公子眉目含情、一臉風流的樣子,她嘴角有些抽搐。


    “哎,嬤嬤,您從前可還為我做過鳳梨酥呢!”男子故作失望,高深莫測地歎了口氣。


    “莫非!您是夫人堂妹家的,明小公子?”


    吳嬤嬤訝異,夫人剛出嫁時,還與娘家表小姐有些往來,自己也隨著前去表小姐夫家府上過,那時小小姐剛剛會走路,便被表小姐家的小公子牽著到處玩兒。


    但天妒紅顏,沒過幾年,那表小姐在二胎出生時難產亡故了。夫人也漸漸和明府斷了來往。


    不過,那小公子當年活脫脫一個胖小團子,如今居然出落得如此俊俏!


    “我就知道,我天人之姿,見者肯定難以忘記,嬤嬤你瞧,本公子是不是還如從前那般玉樹臨風?”明煦開懷大笑,更像是一隻開屏的花孔雀了。


    吳嬤嬤:好好的一公子,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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