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正常人,都不會願意背上殺人的罪孽。


    所以當兇手二字落下來,盡管輕飄飄,但立刻壓得所有人心頭一墜。


    所有動過手的人看向朱孝傑,才看到他臉上又是血又是淚,完全就是個普通的半大孩子。


    但孫天繁經曆得多,他早就過了被罪惡感支配的階段。


    於是他陰沉盯著時非,仍把他當不配合的刺頭看待。


    “你怎麽證明你說的是對的?”


    “五年了,你肯定不止一次帶人逃生,但現在你還在這裏。”


    “那又怎麽樣?”


    “那證明你應對詭列車的經驗不對,至少不夠對,要是夠對,你早就逃出去了。所以聽聽不同的意見,未必是錯。”


    這種時候不要防禦性的自證,因為對方總有辦法反駁,這樣問題會陷入僵持和紛爭,永無結果。


    最好的辦法主動攻擊,挖對方身上的漏洞,通過證明對方錯了,來證明自身正確。


    而這個過程裏,時非麵帶微笑,不像被社會人質問的學生仔,倒像是給人指點迷津的前輩。


    從容,平和,天塌不驚,雲淡風輕。


    草,這小子的氣質,怎麽感覺有點像我那一百零二歲的太爺爺?


    孫天繁心裏嘟囔一句,


    他當然不知道麵前這位年輕人,其實比他太爺爺的太爺爺都大,但心裏這種模糊的感覺,讓他知道不能小看麵前這個年輕人。


    “有道理,但還不夠。”


    剛剛孫天繁一心想掌控在車廂裏的主導地位,這樣方便他發揮自己的經驗優勢。


    就算不能利用經驗順利逃生,至少也可以自保等待下次機會,這是他五年來堅持不變的原則。


    以獨裁的方式統合整車所有人,指導他們求生。


    也欺騙他們去死。


    但是此刻,他第一次在原則上讓步。


    他抬頭看著時非,眼神是商量的意味。


    “如果你有更確定的把握,我會參考你的意見。”


    五年了,他始終沒能逃出去。


    也許正像時非所說,他過往的經驗不對,至少不全對。


    那麽為了盡快活著迴到現實,他需要新的突破口。


    不,他是渴望一個突破口。


    ——太久了,他不能再耽誤下去。


    得活著迴去,迴去見她。


    他是個男人,他的毛病很多。


    他自私,他愛錢,他狠毒,更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可他心裏有個女人。


    在他浪跡生意場上的時候,他隻把她當工作之餘的消遣。


    因為她單純,因為她聽話,當然主要是因為她漂亮,身材好。


    在她身上,他能拿迴支配者的地位。


    當他哄完有錢女人後,一個頂漂亮的女人哄他開心。


    這是平衡。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對那個癡心的女人隻是抱著玩玩的心態。


    把愛當生意做的男人,感情是他眼裏最下賤的東西。


    他瞧不起那些把感情當真的人,所以那個傻女人越用愛慕的眼神看他,他心裏越瞧不起她。


    傻白甜一個,搞大你肚子再踹了你,讓你哭都沒地兒哭去。


    曾經他在陰暗的角落,抱著這個陰暗的想法。


    沒辦法,有錢女人可不比有錢男人好伺候,受氣難免,所以他受氣了,就忍不住遷怒同為女人的她。


    這就是我,我就是這麽個人渣,惡棍,混蛋。


    當他踏上詭列車,身陷險境,他第一次以懺悔的心態審視自己。


    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也隻是個普通人,心是肉長的。


    他的傻白甜,多好的姑娘。


    在詭異維度求生,幾度瀕死,他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為那個姑娘心動。


    瘋狂地想她。


    ——要迴去她身邊,愛她,守著她,給她一個家,然後好好過日子。


    能逼瘋人的恐怖與黑暗裏,這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堅定動力。


    “鳳十二,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如果真能幫我逃出去,事後我會給你五十萬作為答謝,絕不食言。”


    當孫天繁明確自己的目標與渴望,並肯定時非的能力後,他決定威逼加利誘,盡可能地加重逃生的籌碼。


    這五十萬的籌碼並非良心或炫富,而是在做必要的保險。


    當情況惡化到必須犧牲隊友的時候,他要時非始終把他排在人選最末。


    身在這條詭列車上,他知道犧牲的環節是必然。


    這是他親身經曆、親自執行、是這該死的詭列車上,牢不可破的規則。


    雖然他覺得時非一個十八歲的學生,不至於支配他的生死,但是萬一呢?


    萬一他不幸被落下了,萬一他倒黴受了傷,萬一……


    當這些萬一發生的時候,他要時非不僅不想犧牲他,還要時刻記著他、護著他。


    而這種關頭,把希望押在別人的善心上,顯然不可靠。


    所以他把希望押在錢上。


    “五十萬?!”


    時非瞳孔一震,露出學生仔初次麵對巨款,那種沒見過世麵的驚訝,然後又不願因錢降身份,於是努力壓製驚喜的那種傲氣。


    果然還是個學生仔嘛,五十萬就鎮住了。


    孫天繁在心中竊喜。


    這種合作關係,他不怕對方圖財,就怕對方不圖,圖得越明顯,他就越放心。


    對麵,時非神情已經恢複淡定。


    “詭怪殺人也是有基礎規則的,在沒有因果鏈的情況下,詭怪絕對無法在現實中直接殺人。”


    說到這裏停頓,時非轉頭看朱孝傑。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朱孝傑。”


    時非點頭,繼續作解釋。


    “朱孝傑因為直視詭怪建立因果鏈,導致被拖入詭異維度,這種情況詭可以殺死他,但結果他逃迴來了,這並非僥幸,而是詭有意為之。”


    “詭就是要朱孝傑被群毆致死,這樣車上所有人,不管是動手的,還是旁觀的,所有人都是兇手和間接幫兇,這種情況下,朱孝傑就和全車人建立了因果鏈。”


    “這樣一來,你們與詭本不存在的因果鏈就出現了,而本來受基本規則約束的詭,也可以順著這條間接的因果鏈爬出來,到那時,車上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死。”


    時非話音落下,聽明白的人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除了孫天繁都沒有見詭的經驗,第一次了解詭怪的手段。


    而孫天繁雖然有五年對抗詭怪的經驗,卻依然被震撼了。


    他並不覺得時非是胡說的,因為結合過往經驗,他也確實隱約感覺到了這條大規則的存在,隻是他沒有係統性的整理出來。


    “這個基礎規則,你從哪裏知道的?”


    孫天繁看時非的表情已經變了。


    要麽時非跟他一樣,是詭異事件的親曆者,並順利生還;


    要麽時非就是傳說中的……對付詭怪的官方人員。


    時非想了想,坦蕩說:


    “我偶然進了一家燒烤店,偶然接觸了一個專門對付詭怪的官方成員,在偶然的情況下,他告訴我的。”


    純屬意外,沒有任何預謀。


    時非可不想被人誤會,以為他跟哨塔有什麽聯係。


    “你說的燒烤店,不會是老何燒烤吧?”


    滿座的乘客中,有個弱弱的聲音小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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