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族族長迴去後,夜裏做了很長很長一個夢。


    夢裏有著幼小的白霜跟在他身後,身形筆直。


    有白霜捧著小小的雪雀,唿著白氣舉到他麵前讓他看。


    也有白霜遠遠的站著,看著他與其他孩子互動,想上前可又不敢的模樣。


    夢裏驚醒後,雪豹族族長久久不能入睡。他像是迫切想要抓住什麽,跑到白霜母親的房間,如當年一樣,摟著伴侶的腰,一遍一遍重複著是我錯了。


    白霜的母親沒有出聲安慰,隻是輕拍著他的背。


    清晨後,雪豹族來了個意料之中的人。


    沉夜像是已經來了很久了,站在那裏,身上全是雪白的積雪,一動不動的,如同被凍僵了的雕塑。


    池鴦睡醒出來的時候還被嚇了一跳。


    沉夜抿著唇,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獸皮袋子,垂著眼看著。


    那個獸皮袋上,還沾著點點血液的印記。


    在池鴦問了好幾遍後,沉夜才開口解釋道。


    雕鴞族族長說沒有了鳳凰的蛋殼,從獅族族長的話語中,沉夜和莫慎得知了由鳳凰蛋殼孵化的阿肆,她的骨頭裏,有著鳳凰蛋殼的能力。


    沉夜陪著莫慎去找到了阿肆的屍體,已經死去的阿肆變迴了本體,莫慎抱著那被冰封的屍體靠著牆坐了很久很久。


    最後他開口,讓沉夜去外麵等著,他想單獨陪陪阿肆。


    沉夜在外麵坐到了天黑,他看著對麵山上那棵很大的冬至樹,看著太陽從它的一邊挪到了另一邊。


    最後,莫慎拎著這個小獸皮袋,放在了沉夜的手裏。


    莫慎說:“還給她,我們欠她的。”


    小獸皮袋裏裝著的,是阿肆全身的骨頭。莫慎親手拆了出來,又親手一點點的磨成了粉。


    莫慎早就知道了,阿肆迴不來了,即使是鳳凰,又哪裏有讓人起死迴生的力量。


    他說,還給她。


    借用了鳳凰蛋殼的力量,阿肆長相與池鴦相似,性格也奇異的相似。其實莫慎早就知道,阿肆不是鳳凰,在忘憂城看見池鴦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鳳凰。


    中途有好多次,莫慎都想對池鴦下手。


    如果她死了,得到了鳳凰的心頭血,那麽他的阿肆,就能成為真正的鳳凰。


    可是麵對那張臉,他下不去手。


    後來阿肆被害死,莫慎間接性的恨上了池鴦。他覺得阿肆是替池鴦擋了災。


    直到有一次,池淵說漏了嘴,說了池鴦被困實驗室多年,說她跳下懸崖小腹被尖銳的石頭刺穿。


    說她其實早就可以迴來的,隻是因為這個世界,多了個從鳳凰蛋殼裏孵化的幼獸,所以池鴦的力量才一直被壓製,才一直困在現代,直到死亡才讓靈魂迴到了這裏。


    莫慎這才明白,原來因為阿肆的存在,小鳳凰過了那麽多年的悲慘日子。


    所以,其實是他們,欠她的。


    莫慎在那棵冬至樹下挖了一個坑,把阿肆的血肉與羽毛攏在了一起,放在了坑裏。


    最後他變迴獸形,張開翅膀義無反顧的,將自己撞向樹幹,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落進了挖好的坑裏。


    他說對沉夜說,辛苦你,把我和阿肆埋在一起吧。


    池鴦聽沉夜說完,踉蹌著退了好幾步。


    到這時候她才明白,莫慎願意幫她,並不是信了她的那句替他救迴阿肆,而是他覺得這是他欠她的,想要贖罪。


    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池鴦難受。


    她死死按住心髒,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唿吸,急促又氣短。


    可無論怎麽努力,池鴦都喘不上一口氣,她的嗓子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死死堵住,發不出聲,也喘不上氣。


    離得最近的薑且趕過來,拍著她的背喊著她的名字。


    “鴦鴦!鴦鴦!別急,你別急。”薑且看著池鴦的狀態心如火燒,他也慌得手足無措,隻能是拍著池鴦的背,強裝鎮定的安慰著她。


    白霜一早被白霖喊過去了,歌慕也被父親揪著耳朵帶了迴去,薑且留下來守著被附身的銀宵,這會兒已經六神無主了。


    一隻手拍了拍薑且的肩,示意他讓讓。


    南臨蹲下身子與池鴦麵對麵,輕輕順著她的背,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柔聲說道:“鴦鴦,來,吸氣。”


    他像是教導新生幼崽那般,言傳身教的當著池鴦的麵做著唿吸這個最簡單的動作。


    池鴦抓著他的手臂,重新找迴了唿吸的能力。


    “南,叔。。。”紅唇輕顫,艱難的喊著南臨。


    南臨嗯了一聲,抬著手替池鴦拭去不知道何時流下來的眼淚。


    “我想殺了他。”


    那滾燙的淚珠就像泄洪般,根本擦不完。


    “好。”南臨鍥而不舍的替她擦著眼淚,他也不問池鴦說的“他”是誰,他隻知道他的女兒很難過。


    後來,在白霜迴來後,沉夜將事情和眾人又說了一遍。


    池鴦推開了關押池淵的房門,因為兩個靈魂搶奪身體的原因,銀宵的人形態維持的並不太好,四肢竟然也變迴了狐狸爪子。


    “你來看我的?”池淵依舊占據上風,靠在裏麵看著門口的池鴦。


    “不是,我是來告訴你,莫慎死了。”池鴦偏著頭,輕輕說著。


    池淵一愣,仿佛沒意識到為什麽池鴦要來告訴他這件事。


    “我發現,好像沒人認識他。而跟他待得最久的,好像就是你了。”


    “我其實也跟他不怎麽熟。迴憶起來也沒幾個相處畫麵,但我就是挺難過的,我覺得我想告訴你一聲。或許是因為,你畢竟認識他,該知道他的死訊。”


    “我會替他報仇,雕鴞族族長和摩羅,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池鴦說完,轉身準備離開,沉默了一會兒的池淵卻突然開口道:“他沒有親人了,連族人都沒有了。阿肆是他的伴侶,也是他的族人。”


    “阿肆死後,他很多次都想尋死,我缺人幫我做事,於是我騙他說,鳳凰的能力可以讓阿肆起死迴生。”


    “在門口坐著吧,我跟你說說,我知道的事情。”


    或許是在莫慎身上,池淵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在池鴦死後,每日跪在佛前祈禱,抓著那明明知道是徒勞的救命稻草卻不肯放手。


    他難得的沒有和池鴦針鋒相對,兄妹倆一個坐在門口,一個坐在室內,安靜的對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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