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雪又下大了,唿嘯著的風將山洞刮的咿呀作響。本來定了兩個山洞,但是為了安全起見,銀宵便讓大家都待在一個山洞裏。


    不算寬敞的山洞裏麵擺放著大石頭做床,一左一右兩張。荀老和嘉莉各睡了一張床。而銀宵在角落俯下身,讓池鴦睡在狐狸柔軟的腹部,還將尾巴蓋在女孩身上擬作被子。


    池鴦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的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珠。在荀老看過後得出結論是喝下去的祛風寒的草藥起了效果。這也讓嘉莉和銀宵放下了擔憂的心。


    和之前一樣,池鴦感覺自己的魂魄掙脫了肉體飄忽忽的從空中迴到了實驗室,她看見屬於她的房間裏,娜瑪雅蹲下身子收拾著地上雜亂丟棄的啤酒瓶。這種東西怎麽會出現在她的房間?


    視線一轉,池鴦便明白了為什麽。


    池淵,也就是她哥哥坐在床上,鬆鬆垮垮很是頹廢的靠在床頭,修長的手指握著酒瓶,虛著眼帶著醉意看著收拾房間的娜瑪雅。他嗓音沙啞的可怕,嘴唇幅度小到好似自言自語一樣的說道“再給我講講吧,鴦鴦的生活。”


    “要聽什麽?聽她如何關在這裏每天乖巧的看書?還是聽她一個小姑娘被實驗室裏禽獸欺辱?”娜瑪雅平靜的聲音好像在說無關緊要的人,可是情緒的激動卻因為她顫抖的手而暴露。“你什麽都知道,知道她被人欺負,知道她過著失去自由的生活。可你為了一己私欲卻選擇了冷眼旁觀。等到人死了,你在這裏演著心痛給誰看?你到底是心疼你多年的試驗品毀於一旦,還是心疼你真正的妹妹無法再用池鴦的身體來完成手術!”


    真正的妹妹?靈魂體的池鴦站在一旁愣住了。她不是哥哥的妹妹嗎?哪裏來的真正的妹妹?


    娜瑪雅越來越激動的聲音伴隨著她情緒失控砸下的啤酒瓶破碎聲引來了門外警衛的警覺,兩名保安人員衝進來將娜瑪雅按在牆上製止住,卻在池淵的示意下又放開了她。


    “不隻是你看著她長大的。”池淵晃了晃像漿糊一樣的頭,從床上站起來,從池鴦死了後,他一直待在這裏,貪婪的感受著池鴦的氣息。可是時間越久,屬於池鴦的存在越來越薄弱。就像這個世界屬於她的存在隨著死亡一同消散殆盡。


    “你以為,這源源不斷的高級香水,她想要看的書籍,和一切她開口的生活用品。沒有我的允許,真的會有嗎?”


    “可你放任那些雜碎欺辱她,你放任實驗時一條一條鞭子抽打她,聽著她喊哥哥,你不心疼嗎?”娜瑪雅狠瞪著站在書桌前將香水瓶舉在日光燈下打量的男人,想起那個嬌柔的女孩被抽打的渾身是傷卻隻敢無聲哭泣的模樣,娜瑪雅隻覺得心疼的直難受。


    池淵吐了後很長很長的氣,被他舉起的香水瓶透著光,有條明顯的分界線來表明了剩餘量。食指按動噴頭,細膩的水霧灑在男人身上,他閉著眼感受著突如其來的香味。


    他心疼嗎?他不心疼。池鴦是他撿迴來的,是他為了救他親生妹妹才圈養起來的。一個實驗品,如果他心疼了,他妹妹怎麽辦?所以他不能心疼。


    那為什麽,為什麽他會這麽難過,會待在這裏像是要抓住什麽一般,不允許實驗室將這間房空出來,也不允許其他人進入。。。


    隻有娜瑪雅知道,池淵一直都在池鴦的身邊,他經常站在房門口透過那扇正方形的玻璃窗去張望床上睡著的女孩。經常會在池鴦被送往實驗室時與她擦肩而過。會根據每日池鴦的習性分辨出她愛吃與不愛吃的食物來吩咐廚師。


    他說的沒錯,不止是娜瑪雅看著池鴦長大的,池淵從沒有離開過,隻是池鴦不知道。。。


    “哥哥。”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喚讓池淵猛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處,可他什麽都沒看見,就像是幻聽,他好像聽到了池鴦的聲音。


    像極了那天懸崖上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高大的男人仿佛瞬間被抽掉了脊骨,他跌跌撞撞的後退了幾步,小腿撞在床沿上失去力氣坐下,彎下腰將頭埋進膝蓋裏。


    他該怎麽解釋,又該怎麽承認,他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注視中,愛上了乖巧聽話到讓人心尖都發顫的女孩,那個他名義上的妹妹。


    他不敢承認,所以放縱那些禽獸欺辱她,用這種方式來麻痹自己,來告訴自己她隻是一個為了救妹妹才存活的實驗品,如此分裂的情緒,是有多可笑啊。


    池鴦就站在池淵麵前,但是他看不見她。池鴦伸出手去觸碰池淵低下的頭,卻在快觸摸上是像被燙了一般收迴。女孩慢慢垂下眼望著男人,心如同被丟進了滾筒洗衣機裏來迴翻湧,又像鬆餅上慢慢塌陷融化的奶油,百感交集。


    “池鴦,快醒醒。”有人搖晃著她,將她從那間房裏拉迴了現實裏。池鴦睜開眼便看到搖晃的鈴鐺,叮鈴鈴的發出聲音,視線往下挪就看到了嘉莉那張倩麗的臉。“怎麽哭了?做噩夢了嗎?”見池鴦醒來還有點發愣,嘉莉不解的替她將眼角濕潤的淚珠擦拭掉。


    迴想剛剛夢裏的一切,池鴦搖了搖頭想努力將那些奇怪的思緒甩出腦袋,最後對著嘉莉努力扯出一個笑意。


    嘉莉也不多問,笑盈盈的拉著她站起來往洞口走,邊走邊說道“你快看誰來了!”


    被嘉莉拉著手腕往洞口走的池鴦因為剛睡醒,走的都踉踉蹌蹌。順著嘉莉手指的方向,池鴦不覺瞳孔猛的放大。


    天亮了後獸人們一邊清理積雪一邊將被掩埋的屍體挖出了,本來被積雪堵住的集結地入口也在眾人努力下被清理了出來。雪鴞族在昨天雪崩後就頂著大雪飛出了集結地去了各部落傳遞消息,今天清晨的時候不同部落也都派了人前來幫忙,也來將不幸喪生的族人帶迴去安葬。


    而作為統領的雪豹族自然也派人前來,這次雪崩算得上是近些年來最大的一次災難了。再加上之統領主也就是雪豹族族長遇刺這件事又造成了人心惶惶,所以借著前來慰問作為機會,雪豹族族長親自前來集結地,一同前來的還有他最為驕傲的大兒子,白霜。


    雪豹就站在山腳下,陪著自己的父親站著。高大的男人麵容清冷,偏著頭看向還在清理積雪的獸人們,黑白環的尾巴垂著輕微的擺動,身形筆挺宛如一棵青鬆。


    池鴦站在半山腰,遠遠的望著那帥氣的身影,心髒從最開始震驚時的的狂跳慢慢平複下來,淡淡的苦澀順著血管好似蔓延了全身。


    “走呀,帶你下去見見白先生,算起來也有好些天了呢。”嘉莉很興奮的拉著池鴦想往前走,但是沒能將人拉動,池鴦低著頭立在原地,不肯邁步。


    “鴦鴦,你。。。”嘉莉疑惑的迴頭,不解的問“你不想見白先生嗎?”


    想,很想。在經曆了昨天的雪崩,經曆了夢境裏真實的靈魂出竅。她其實現在的情緒很糟糕,如果可以她很想衝下去撲進白霜的懷裏哭一哭。


    池鴦用另一隻手將嘉莉握著她手腕的手輕輕撥下去,有些艱難的勾起嘴角露出笑容,那雙明亮的桃花眼彎的像月牙,眼底卻匯聚著水霧,她開口道“嗯,不想。”


    白霜是鳳凰伴侶候選人,在池鴦的認知裏,她對白霜的感情,就像是第三者。白霜不被允許與她有過多的交集,池鴦的教養也不允許她插足,哪怕鳳凰到現在也下落不明。


    更何況,白霜將她送到雪狐族也表明了他的態度。雖然池鴦知道,白霜這是做出的正確選擇,也是對她最好的安排。但是她毋庸置疑,是被拋棄了。


    所以池鴦不想見白霜,於情於理,都不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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