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富疼的在地上打滾,雙眼聚不起焦。原本身上塗滿的泥塊差不多快搓幹淨了,露出枯瘦的皮膚和鎖骨,無數的傷疤遍布其上,新的舊的。如同一張被折皺的紙。


    他喘了口氣後,又慢慢跪迴去磕頭。


    魏拙看著他,莫名想起些不該想的。


    有時候人,真的很廉價……好吧,先妥協的還是自己。


    魏拙:“我隻能管他八年多一點……畢竟——”多了也沒時間。


    還不等這話說完,趙崇富忍痛開口,他朝著門外大喊:“兒子,過來!”


    魏拙:“……”


    在趙大寶推門而入前,把跪著的腿在原地盤起坐好,又拿泥搓了搓明顯的傷口,恢複了往日神氣不可一世的樣子。


    他應該是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的羸弱樣子。


    趙崇富命令趙大寶跪下,說了個凡人裏再熟悉不過的規矩:“叫幹娘!”


    小胖子不懂這些,所以來者不拒,正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魏拙趕忙擺手就差跳過去捂他嘴:“叫姐就行,叫姐就行!”


    表麵殼子都是十幾歲的小孩,如果從今以後一直被這麽叫……她想想就腿軟。


    趙崇富尋思著,立馬改口:“叫姐!以後這位就是你親姐!”


    話說完,趙大寶就被硬按著磕頭:“姐!”


    趙崇富:“以後什麽事都要聽你姐的。”


    趙大寶:“那……每一句話都要聽嗎?”很累的。


    趙崇富:“都要聽!”


    趙大寶:“那老爹你說的呢,聽不聽?”要完全記住兩個人說的話,有點難。


    趙崇富:“……以後你少記一點就行。”


    趙大寶:“那——記住多少算一點兒?”小胖子不懂這些。


    趙崇富欲言又止:“算了……我的,你隨便記住哪句都行。”接著他話鋒一轉,“但你姐說的話,從今天開始都要記住。”


    趙大寶:“哦。”


    或許這種重複的對話,往日裏父子倆說過不下千萬遍。


    但現在……


    趙崇富強撐的麵容上一點點染上蒼白和無奈。


    魏拙就看著……


    也隻能看著。


    最後神隱清四人也被喊進來,那盤坐在地上的人無力再起來。


    他一個個的衝著麵前幾小孩挨個低頭道謝。


    修士都知道經脈斷裂的嚴重性,何況元清野一個丹修,他急忙半蹲發言作保:“以後大寶我們會照顧好的!”


    魏拙:“……”貌似有點知道這位為什麽單單過來求自己了。


    沈觀瀅和神隱清聞言,也是輕易作出保證。


    千叮萬囑過後,趙崇富騙趙大寶自己要出長期任務,會很久不迴來。


    小胖子對此習以為常,沒察覺異樣。


    出門後,眾人就一直沉默,無心說話,他們都知道趙崇富離死不遠了。


    而褚然看著魏拙,再三張口。


    隻不過他還沒出聲,就被後者把話堵死:“我不想接這攤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既然咱們現在都同意了,那就不要多問了,不過——你要想說那也沒事。”


    她就知道這個心眼多的,一定會選擇偷聽。


    拒絕趙崇富的托孤行為,在剩餘四人眼裏,自己的做法絕對會被打上冷血、沒良心的標簽。


    畢竟十三四歲的孩子,同情心超強。


    加上相處了一年半,魏拙對他們幾個也了解了許多。


    神隱清幹什麽都像是頭強驢。


    而沈觀瀅遇到兩難的抉擇時,總是會很龜毛的來一句:我都行……


    元清野……本事不大,卻什麽東西都想摻一腳。


    宗門與這平方山是兩處天地。


    總之自己披著個小孩殼子,打著早熟的名頭一年半來,給他們擦了不少屁股。


    遊神之際,褚然對她剛才說的話,搖了搖頭。


    雖然魏拙不知道那裏麵包含的意思到底是無奈、不讚同、還是失望,但她此刻沒有什麽心思去探究和細問


    從那以後,陳程默認趙大寶是隊內一員。


    元清野帶著他去弟子集體的房舍開始入住。


    大概又過了兩月,魏拙不放心去了那趙崇富「家裏」一趟,卻不曾想原本土堆亂石上的小破屋,正在被人推平。


    “這地,趙崇富不是買下來了嗎?”


    那日臨走前,他還特意說了一句地已經被自己用積分買了下來,日後可以留給兒子做個念想。


    其中負責推平的一人拿著骨頭做的長棍法器,朝著還凸起的地方來迴掄。


    他揮著胳膊:“人都死了,上麵還會記得他買過什麽麽?”


    魏拙:“……”


    “專門租一塊地就很離譜了,沒想到那家夥還傻不拉幾地拿著一大堆積分,跪著、拖拉著求駐紮地的巡管把地賣給他。”


    說到這,負責推平的巡山修士看向來人:“你認識那磕頭佬兒?”


    魏拙沒有再說話,徑直走人。


    剩下的她也不必問了,無非是那上麵的巡管看趙崇富經脈斷裂無力迴天,也就暫時答應了離譜的買地要求,隻等著人死道消再把地收迴來。


    這樣的話,白白得一大筆積分不說,還無後顧之憂。


    畢竟他那傻兒子又不知道自己老爹的事跡。


    食盡鳥投林,身後做不了主。


    到樓舍後,趙大寶的哭聲傳來:“我要找我爹!”


    元清野做著鬼臉哄他:“你老爹忙呢,過兩天找。”


    嘰嘰喳喳的聲音聽得魏拙心煩意亂,她從儲物戒裏拿出僅剩的一點吃食試圖吸引注意力。


    但趙大寶不吃這套,仍是哭鬧:“那我要迴去住!”


    魏拙煩的一巴掌過去:“你爹說過要聽我話,所以現在上樓!”


    小胖子被扇得原地打了兩轉,滿臉的不可置信。


    雖然老爹的確說過要聽她話,但是老爹打自己,因為那是老爹。


    那時魏拙在他眼裏隻是個不愛說話,一天天神神叨叨的隊內朋友。


    所以被打得上頭的趙大寶,從自己懷裏掏出自己煉製的小法器往她身上扔:“我跟你拚了!”


    看倆人打起來,元清野委婉勸阻:“要不然,我陪他迴去住……”


    隻住一下也不是不行。


    魏拙聞言,在又扇了趙大寶幾下後,把眼刀飛向元清野,給他嚇了一跳。


    她手上的力氣用了十成十,小胖子臉直接成了發麵饅頭,表皮像腫起的氣球一紮就破。


    可就是打成這樣了,魏拙還不停下,趙大寶被嚇得無聲哭泣,鼻涕眼淚混在一起,糊了她一手。


    直到陳程過來,小胖子半推半就迴到樓上。


    也隻這一次,趙大寶被魏拙徹底打出陰影。


    樓上原本看熱鬧的人嚇得縮脖子,連著沈觀瀅也被她的舉動驚住,一直站在側邊不敢上前來。


    陳程臨走時,又發出一聲綿延的喘氣聲,魏拙確定那是他未掩飾好的歎息。


    事後,據褚然說,那晚元清野想到趙大寶父親沒有了,還得挨打,再加上自己被眼神刀,當晚跟著哭了一場。


    引得大家嘲笑。


    再後來,元清野因為偶然看到了趙崇富那被推平的土屋,想著自己那天無知的話,又帶著沈觀瀅二人一起大哭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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