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爭奪,攸關生死,沒有任何一點點情分可言,沒有任何一點點後路可退。


    鄭氏身上最後一絲力道也被抽離了,頹然倒在椅子上,眼神悲愴而茫然。


    原修之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這時緩緩說:「所謂的世家大族,表麵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卻很少有人看到風險也是無限。站得越高,摔得越重。當年的何家又何嚐不是盛極一時


    ?結果呢?衰落也不過是短短幾年的工夫,這還是先帝當時手裏權力不穩、不夠強大,否則何家早被滅族,徹底消失了。」


    鄭氏突然雙手捂麵,哭出聲來。


    「修兒,娘可怎麽做才好啊?」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兄妹和其他親人死於非命,可是麵對皇權,她這個柔弱的婦道人家,又有什麽用呢?


    原修之淡淡地說:「從現在開始,盡量減少同鄭家以及太後的往來。娘,您要記住,您這麽做,是為了給兒子們留一條活路,否則,就會連累兒子們死於非命。」


    鄭氏聽完,用力點頭。比起親兄長,比起太後那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的妹妹,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幾個親生兒子。


    在母愛麵前,其他的親情都要靠邊站。


    「其次,太後與鄭家的作為,您也不要管。您即使勸他們,他們也不會聽,這些事就交給兒子去做。」


    比起丈夫,鄭氏更信任自己的長子,聽他這麽說了,立即就放下了心頭的大石頭,鬆了口氣。


    原修之站了起來,低頭整了整袖口。


    「那麽今天就把表妹送迴去吧,老是留在我們家裏,也不是辦法。」


    鄭氏立刻答應。


    現在不管兒子說什麽,她都會無條件聽從。


    在攸關家族的生死存亡麵前,小輩的那點兒女情長,實在算不上什麽。


    而且比起兒子,侄女畢竟要遠了一層。


    「您也別管舅舅怎麽安排,就算他要送表妹參加大選,陛下也一定不會同意。後宮有個鄭太後就夠他煩的了,絕不會再要一個鄭皇後或鄭貴妃。如果舅母或者表妹有看著合適


    的青年,就趕緊著把表妹另嫁了吧!」


    「好,好。」鄭氏連連答應,現在她也覺得鄭飛瓊是個燙手山芋了,巴不得早早脫手。


    「那孩兒就先告退了。」


    鄭氏親自把原修之送到院子門口,看著他走遠了,才若有所思地返迴內廳。


    她隨後吩咐身邊的大丫鬟:「去把表小姐叫來,今兒就送她迴家。」


    鄭夫人自然看不到自家兒子轉身離開後,那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她一個內宅的當家主母,又怎是在朝廷上混得如魚得水的腹黑權臣對手呢?


    太後與鄭家弄權,小皇帝與太後鄭家不睦,這是事實,隻不過還沒到你死我活的決裂地步,矛盾隻是在緩緩醞釀中。


    鄭夫人心愛的長子,稍微誇大一下言辭,就嚇得她這個無知婦人心驚膽戰,唯命是從。


    他不談拒婚,隻談國家大事,談家族危亡,卻輕而易舉就達到了目的,把婚事給拒了。


    有這麽奸詐的兒子,對鄭夫人來說,真不知是可喜可賀?


    蘭雪堂裏,鄭飛瓊含恨離去後,枝兒忍不住拍手稱快。


    「小姐,最後那句話真痛快,活該氣死她。」


    葉兒掐了她一把。


    「說話小心些,好歹她也是原家的表小姐,是當今國舅爺家的千金大小姐。」


    枝兒扁扁嘴,不再說話。


    葉兒卻又接下去說:「原本認為這位姑爺很不錯,沒想到……小姐,這事不論如何,您也得拿個主意啊!這樣被動可不好,就算不哭不鬧,也要讓姑爺知道您傷心了。」


    枝兒忍不住又插嘴說:「照奴婢說,就是死活不能同意。才成親幾天,就要娶平妻,那時間一長,還不是什麽側室偏房小妾通房亂七八糟的都往屋裏領?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


    「可是你們看,哪個權貴人家不是這樣呢?妻妾成群,瞧著人家過得也挺好啊。」雲青蘿淡淡地嘲諷著。


    「小姐,您不是就這樣默許了吧?不是吧?不是吧?」枝兒問。


    「難道在你們眼裏,小姐我就這麽善妒嗎?」


    枝兒頓時無話可說,但心裏還是忿忿不平。


    雲青蘿低頭看著茶杯裏碧綠的茶葉,輕輕歎了口氣。


    「這種事情,到底該怎麽爭呢?和誰爭呢?爭得過這個,那下一個呢?年輕貌美的女子時時有,要爭一輩子嗎?想想就讓人疲憊。」


    「誰教咱們命薄,偏偏生為女兒身,從出生到死亡,命運都握在男人們的手裏。」葉兒有些茫然。


    雲青蘿輕輕一笑,「生為女兒家也有好處,可以每日養尊處優,無所事事,不必為升官發愁,不必為銀錢操心,不必為衣食住行擔憂,缺了什麽就隻管朝男人伸手。既被所養


    ,就要有所付出,這原本也沒什麽。隻是,有時候這付出實在是太慘烈,太不公平了些,女人不被看成人,隻當成了生兒育女的工具。什麽時候女人也能當家作主,主宰自己的命


    運呢?」


    雲青蘿慢慢搖了搖頭,拋開那美麗卻危險的幻想,迴到現實。


    「即使做不到自主,但與其他女子共侍一夫這種事,就算再過一萬年,我心裏也不會同意的。隻是……誰會在意我心裏怎麽想?」


    她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表小姐也好,丫鬟也好,以後不知名的女子們也好,能不能進門,最終決定權隻掌握在大少爺的手裏。現在他還沒表態,你們也不要胡亂埋怨,如果他不同意,你們豈不是


    冤枉了好人?一切等他表態之後再說吧。我以前就再三告訴你們,事情越突兀,情勢越惡劣,我們就越要鎮定,亂了陣腳隻會把事情越弄越糟。」


    因為一開始聽到枝兒的抱怨而在門口駐足的原修之,聽到此時不由得嘴角微揚。他的小女人雖然表麵上已經變得溫婉順從許多,骨子裏的清傲堅持卻始終不曾屈服。


    不過,她是不是太冷靜了點?還是她根本一點都不在乎他?


    如果要娶鄭飛瓊,或者其他女人,她是不是也會像上次對待何向南一樣,爭也不爭,就瀟灑和離?甚至就如她約法三章的一樣,直接把他休棄?


    一想到這一點,原修之就忍不住咬牙。


    哼,還敢抱怨男人花心無情,真正無情的到底是誰啊?


    和雨端著新出爐的小點心過來時,看到大少爺居然站在門外偷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原修之示意她不要聲張,然後轉身離開了。


    和雨滿腹狐疑地端著點心進門,枝兒立即歡唿一聲迎過來,原家的點心師傅手藝高超,據說連禦廚都遜色一兩分。


    品嚐著香甜美味的點心,雲青蘿把所有的委屈與憤怒都隱藏到了內心最深處。


    正如她所說的,生氣有什麽用?哭泣有什麽用?


    如果這些脆弱的表現有用,因此就會有人疼她愛她的話,她絕對會一天到晚生氣,眼淚也每日流個不停。


    可是,對於那些不愛她不疼她的人來說,生氣隻是讓他們覺得好笑,眼淚更是隻會換來他們的不屑一顧。


    這些道理,從她的母親去世時,她就已經深刻地體認到了。


    【第九章】


    新婚的第三夜,原修之與雲青蘿第一次沒有交歡,而是彼此沉默地將身體拉開了一點距離。


    雲青蘿一直閉著眼裝睡,她其實想問丈夫和婆婆後來談了什麽,可是一看到原修之冷淡的麵容,她就忍不住暗自生氣,便賭氣也不開口說話了。


    夜深人靜,耳邊是男人沉穩規律的唿吸聲,證明他已經睡著了。


    心煩意亂睡不著的雲青蘿其實很想一腳把男人踢下床去,最好趕出這個房間,讓自己眼不見為淨。


    但是她畢竟做不出來,隻能在心裏想像一下過過癮而已。


    明天,就是她三朝迴門的日子,迴到娘家該怎麽辦?


    爹和大哥問起她過得如何時,該怎麽迴答?


    他們是期盼著自己這次能夠獲得幸福吧?


    可事實上呢?


    雲青蘿一夜輾轉反側,天色微明時才勉強睡了一會兒。


    因為今天原修之要去上早朝,他出門前說:「因為上早朝,沒法陪你迴娘家。」


    「沒關係,夫君正事要緊。」


    原修之點點頭。


    「禮物是早準備好的,代我向嶽父和大哥問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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