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修之也不惱,依然溫柔地看著她,解釋著:「小姐誤解我的意思了。這三十六抬妝奩裏裝的都是我自幼得陛下賞賜積下的財物,屬於我個人所有,如今送給小姐做嫁妝,就


    是小姐的私產,日後不必歸入原家的公帳之中,也可以直接傳給我們的孩兒,不必與原家其他子孫均分,這卻是我的一點私心。」


    原修之曾是當今皇帝的伴讀,從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陪伴著他,這一陪就是十來年。這十年裏,小皇子成了太子,太子又成了皇帝,每一次的升遷,每一次的風險過後,皇


    帝都會給予自己的伴讀豐厚的賞賜。


    雲青蘿目瞪口呆。


    按照時下的規矩,大家族中的男丁,有義務將一部分收入交公帳,公帳用於家族的交際應酬、祭祖修繕家廟,以及開辦家學或培養家族的後代等消費。這是世家大族生存的特


    點,要求每個家族的男丁都為整個家族做貢獻,這才能保證家族的向心力和繁榮。


    而女子的嫁妝,則屬於私人所有,不歸入公帳之中,可直接留給自己的子嗣,如果女子沒有親生兒女,她的嫁妝繼承人也不是夫婿家,更不是夫婿其他老婆生的孩子,而是她


    娘家的侄子和侄女等有血緣的後輩。


    也因此,女子在婆婆家的地位如何,除了要看她是否得丈夫寵愛之外,更重要的是看她娘家的權勢如何,她的嫁妝是否豐厚等。


    無論什麽朝代,女子手中有了錢,說話才能底氣足一些,才不會被丈夫和婆家人任意欺陵。


    雲青蘿以前聽過許多丈夫貪圖妻子嫁妝的故事,哪裏聽過丈夫婚前就倒貼未婚妻子妝奩的?


    這個原修之,實在是讓她看不明白了。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呢?


    枝兒興奮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小聲道:「是禦賜的寶貝耶!都是貢品耶!小姐!」


    雲青蘿思考了一下,道:「禮物太貴重,青蘿受之有愧,不敢接。」


    原修之皺了皺眉,低聲道:「那麽小姐就權當幫在下保管一下私產,如何?」


    雲青蘿忍不住輕斥:「公子私心可恥。」


    原修之朗聲一笑,「適當的私心,是為了我們生活得更好。」


    雲青蘿的臉兒一紅,低了頭不語。


    「你且聽我一句,一百二十八抬的妝奩雖然不算少,但在豪門之中也不算頂尖的。我知道小姐的性情,不在乎這點身外之物,但世上多得是俗人,他們就愛以這些俗物的多少


    來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添上這些貴重貢品級別的東西,小姐日後為人處事也方便。」


    雲青蘿已經嫁過一次,不再是懵懂的少女,自然明白原修之說的話是有道理。


    她想了想,也就點頭答應了。


    「那青蘿就承了公子的好意,多謝公子的體貼成全。」


    原修之見她明白事理,性子並不孤傲,也不斤斤計較於得失,心下更喜歡她了。


    「小姐可以去前廳找嶽父大人,請他補上妝奩的清單。我帶來的清單在這裏。」


    原修之將一個灑金的帖子交給雲青蘿,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小姐,在下對明日萬分期待。」


    雲青蘿的頭垂得更低了,露出潔白的頸項,小巧的耳朵嫣紅一片。


    然後原修之告辭了。


    雲青蘿要牛叔幫忙指揮,讓那三十六抬的妝奩隊伍進來,從花園裏朝前院走去。


    讓她大吃一驚的是前麵打頭的五個妝奩盒子,是半敞著的,這是為了沿途炫耀女方嫁妝的奢華。


    前五個盒子裏裝的非金非銀非玉非衣物,而是一塊厚厚大大的土磚。


    雲青蘿原本就有一個這樣的妝奩抬盒,這樣大尺寸的一塊土磚,代表著一百頃地。


    這樣的土磚頭有三種尺寸,分別代表一頃地、十頃地、一百頃地。


    五塊厚實大磚頭代表五百頃地,那就等於五萬畝良田!


    雲青蘿萬萬沒想到原修之的贈禮如此之重。


    這些都是當今皇帝賜予原修之個人的財產?難怪他不願意將這些歸入公帳,數目實在太過龐大了!


    雲青蘿皺緊眉頭,決定嫁過去之後,把原修之這三十六抬盒的妝奩單獨記帳,就如原修之所說的,她隻暫時替他保管一下私人財物。


    她才不想要他的東西呢。


    拿人的手軟,她才不要受製於他。


    原修之這個男人,剛接觸很是溫柔體貼,細思量卻覺得比何二公子複雜太多,她可真害怕再在他的手裏吃虧。


    雲漢生看到原修之的清單,同樣大吃一驚。


    清單上所詳細列出的那些價值連城的物品,包括良田、莊園、山地、京城中鬧市區的黃金鋪子若幹、貢品的絲綢、錦緞、裘毛衣料、玉如意、珊瑚、翡翠、瑪瑙、珍珠、玳瑁


    、金銀首飾亦是琳琅滿目,雖然隻有三十六抬,價值卻已經遠遠超過雲家原本準備的一百二十八抬。


    雲漢生靜默許久,才歎口氣,對雲青蘿道:「此人心思玲瓏婉轉,又如此大手筆,實在令人不知如何是好。與這種人結偶,若非極端幸福,就是極端不幸,全看女兒你的造化了。」


    雲青蘿點了點頭。


    雲漢生又囑咐:「為父再送你一句話: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前的事莫要再空自留戀;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你日後應當好好與原修之過日子,千萬莫存二心。」


    「是,女兒明白。」


    終於到了新婚大喜的好日子。


    迎親講究越早越好,新娘子最好太陽升起之前就上花轎,這才夠吉利。


    天才蒙蒙亮,雲家大宅裏就忙碌了起來,丫鬟們將雲青蘿梳妝打扮好,剛剛蓋上紅蓋頭,外麵就鑼鼓喧天,喜慶嗩呐把還未晨起的鳥兒都驚飛了。


    雲青鬆也是一身新衣服,打扮得精神俐落,快步走入妹妹的閨房,大聲道:「妹妹,哥哥背你上轎。那原家小子夠豪爽,從剛進大門就開始撒大錢,撒了一院子的銅錢,把那


    些丫鬟給樂壞了,都說新姑爺好呢!」


    雲青蘿趴在兄長厚實的背上,聽他說起原修之的種種作為,心中卻哭笑不得。


    原修之充冤大頭,四處撒錢,無非是為了掙個麵子,盡量抹除前任姑爺何向南的存在感。


    雖然他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口中也曾對她說不介意,其實對她曾經嫁過人一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吧?


    雲青蘿被哥哥送進花轎中,卻再無初為新嫁娘的嬌羞,隻剩下滿腹辛酸。


    迎親隊伍開始返程了。


    原家的大宅也不在京城之中,而是位於京城東南方位的烏衣巷。


    景朝繼承前朝的傳統,以玄色為尊,再次為紫,其三為朱紅。玄色為皇家專用顏色,皇帝的龍袍以玄黑色為底,金線繡龍;太子和其他皇子的正衣則以玄黑色為底,銀線繡龍


    ,太子和皇子衣服的差別,隻在於龍爪的多少。


    紫色為一品大員的官服顏色,朱紅為二品、三品大員的官服顏色。


    原家和薛家居住在烏衣巷,這巷子的名字是開國太祖皇帝所賜,足可見原薛兩家的尊貴。


    從雲家到原家,要穿過東府城,跨越青溪橋,進京城的東陽門,出南麵開陽門,沿著南禦街一直出了朱雀門,再向東南一拐,就到了烏衣巷。


    之所以要如此麻煩,是因為從雲家到原家沒有直通的路,中間隔著一條大河,迎親的隊伍走到半道再乘船實在麻煩,所以就繞了遠路。


    隊伍在進了京城的東陽門,轉道南麵的開陽門時出事了。


    他們這個隊伍向南走,迎麵而來的隊伍向北走,兩個浩大的隊伍碰在了一起,巧的是對方也是婚嫁隊伍。


    更巧的是,迎麵而來的,正是金陽長公主的下嫁隊伍,也就是何家二公子何向南的迎親隊伍。


    當雲青蘿在轎子中聽到這個消息,簡直要笑出聲來,這真是又窘又好笑的意外。


    原來的一對夫妻和離了,然後各自另娶,各自他嫁,卻沒想居然還在一條路上碰到。


    雲青蘿也不急,這些人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當下的情景,猶如兩虎相遇,各自占著半條路,互不相讓。


    金陽長公主金枝玉葉,驕縱慣了,對原家的不識趣大為惱火,派遣宮女前來問罪。


    在公主身邊習慣了狗眼看人低的大宮女,麵對著原修之倒也不怎麽敢放肆,隻是福了一福,道:「奴婢奉長公主之命前來傳話,長公主道:‘民見官,要避而讓道;官見皇室


    族人,要跪迎跪送。不知原大人何故膽敢以下犯上,與本公主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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