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蘿的外公周家也是當地出名的富戶,外公隻得母親和姨母兩個女兒,便把所有家產平分,給兩個女兒做了嫁妝。雲青蘿的母親臨終前又把自己所有的嫁妝,包括良田兩百


    頃,商鋪十幾間,金銀若幹,古董、首飾、裘毛錦緞衣物幾十箱,都平分給了自己的一兒一女。


    所以,實際上雲青蘿是個小富婆,不必依靠任何人,單靠母親的遺產,也足夠她逍遙後半生。


    聽女兒提及亡妻,雲漢生畢竟念舊,想了想下了決定說:「你一個孤身女子,豈可單身住在外頭?家裏院落多,隨你挑選個喜歡的,讓你哥再找工匠重新修整就行了。」


    雲青蘿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日後去母親的小莊子逍遙,但她從不願違逆親人,便也點頭應了。


    她想,先在家裏湊合住些日子,等父親、兄長、嫂子和二娘看她厭煩了,她就搬走。


    最終雲青蘿選了一座兄長院落隔壁的清淨小院子。


    裏頭隻有三間正房,東西各一間廂房,還有一個小南屋可以充做小廚房,平常燒點熱水,熱點熟食什麽的倒也方便。


    院子右邊有個小小的魚池,院子裏的花草以竹為主,窗戶外邊則種了一些美人蕉,如今積雪未融,還看不出什麽風景。


    雲青蘿住在正房的西間,東間收拾出來做書房,中間則是客廳。


    兩個大丫鬟枝兒、葉兒住在東廂,二娘打發來的四個灑掃燒火的粗使小丫鬟則一起擠在西廂。


    夜裏,枝兒、葉兒伺候著小姐梳洗準備睡下。


    葉兒說:「幸虧有大少爺撐腰,不然咱們連這樣的院子也住不上。」


    枝兒哼了一聲,也說:「你沒有看見二姨娘還有二小姐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小姐落魄了,看她們張狂的,占了小姐的繡樓還好意思說出口!」


    葉兒莞爾一笑,「且看以後吧!小姐娘家還有個親兄長可以依靠,待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出嫁了,如果在夫家受了委屈,看找誰為她們撐腰?目光短淺,隻看得眼前一步


    路,真正沒出息。」


    聽自家的丫鬟說起話一搭一唱,雲青蘿不由得一樂,誇道:「好葉兒,你才是真正有出息了,小姐我沒有白教你們識字念書,這為人處事的道理倒學了不少。」


    枝兒卻有點發愁,「小姐啊,識字念書了,眼睛也亮了,心眼也明了,也看清了這世上好男人實在沒多少,我和葉兒都商量著幹脆不嫁人了,伺候小姐一輩子。」


    雲青蘿皺了皺眉,「胡說!日後我自會幫你們尋找忠厚老實的好男人。」


    葉兒道:「再說吧!反正小姐不嫁,奴婢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嫁的。」


    枝兒大睜著一雙杏兒眼,好奇地問:「不知道原公子明天會不會來提親呢?」


    葉兒歎了口氣,「原公子人品出眾,才華卓越,在京城中很是有名,幾乎所有未出嫁的千金小姐都心儀他。這樣的人,一定也被眾多女子寵壞了,未必是良人呢!」


    枝兒反駁,「誰說的?我看他很正氣呢!」


    雲青蘿忽然插嘴道:「好枝兒,你當初也說何二公子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呢!如今看他,風流是風流了,人才卻沒見著幾分。」


    枝兒頓時氣餒,噘起嘴不說話了。


    葉兒道:「小姐休息吧。」


    雲青蘿其實睡不著,腦海裏紛亂一團,但是她不睡,兩個丫頭就不敢離開,隻好閉上雙眼假寐。


    稍頃,兩個丫頭悄悄吹滅了蠟燭,退了出去。


    雲青蘿睜開眼,看著被雪光映得隱約發白的窗戶,忍不住悄悄下床,輕輕支起了窗子,一股寒冷的空氣撲麵而來,讓她打了個冷顫,煩悶的心緒倒也因此減輕了許多。


    次日清晨,雲家宅子又熱鬧了起來。


    今天的熱鬧和昨天雲青蘿落魄返家時的鬧騰大大不同,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太陽還未升起,隻有朝霞絢爛了東方的天空。


    一大長隊抬著禮盒的人從雲家大門口,向後排了有十裏遠,引得附近鄰居紛紛探出頭看熱鬧。


    雲家大小姐與何家公子和離的事,昨天晚上就已經被傳開了,大家紛紛交頭接耳,雖然不敢大聲張揚,但也猜測雲家大小姐說不定是被人休了。


    那今天這明顯是來提親的儀仗隊,又是怎麽迴事?


    難道是向雲二小姐提親的?


    雲家緊閉的朱漆獸環大門打了開來,雲漢生一身隆重正裝,帶著兒子雲青鬆,腳步快捷地迎出大門外。


    在來人的最前方,站著一位年約六十的老者,頭發胡須花白,臉龐清瘦,卻精神奕奕;身材不甚高,卻腰板兒挺直,目光炯炯,一看就知道不是個簡單人物。


    雲漢生上前施禮,而雲青鬆已經雙膝跪下。


    雲漢生道:「不知原太傅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來人乃是原家二老太爺,原修之祖父的弟弟,也就是原修之的二叔祖原秉程。


    這位老先生原是太子太傅,太子登基以後就榮升為正宮太傅,乃正一品大員,對於已無官職在身的雲家來說,他的到來,實在是太過隆重了。


    原二太爺性子很好,笑咪咪地擺擺手,「老朽冒昧前來,才是真正失體,也請雲賢侄原諒。」


    雲漢生連忙迴道:「豈敢!豈敢!太傅快快裏麵請、裏麵請。」


    待原秉程隨著雲漢生進門,雲青鬆也站了起來,安排下人幫忙把這長達十裏的禮盒暫且都抬進莊園裏,又把這些抬盒的漢子安排好,請他們喝熱茶吃點心,再安排了廚房盡快


    準備豐盛的宴席,這才匆匆趕往正廳。


    正廳之中,隻見雲漢生已然有些呆住。


    他沒有聽錯吧?


    原秉承原老太傅,當今的正一品大員,當今天子的老師,親自來為他的侄孫原修之提親?


    而且提的還是他那曾經成過婚,昨日又剛剛和離的大女兒青蘿?


    當今世風嚴謹,對女子要求更是苛刻,朝廷推崇貞潔烈婦,宣揚「好女不二嫁」。


    原家這樣的高門大戶,怎麽會看上他家的青蘿,怎麽會甘心娶青蘿這樣已經「有瑕」的女子做他們的長媳?


    以原家之尊貴之勢盛,就算娶公主,說不定都會嫌棄公主不夠美貌賢慧,配不上他們原家。


    這樣的原修之,怎麽會娶青蘿?


    雲漢生和他女兒青蘿一樣,都陷入了謹慎的長考,反覆尋思原家是不是出現了什麽困境,居然要和他的大女兒聯姻?


    原二太爺撫著花白的長須,繼續笑咪咪地說:「雲賢侄,老夫此番前來乃是真心誠意。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修之乃不成器的頑劣子,年過弱冠還遲遲不肯成婚


    ,卻原來是對令嬡情有獨鍾。還請雲賢侄看在他一腔赤誠的份上,允許這樁婚事吧!」


    雲漢生還能說什麽呢?


    自家女兒的境況他最了解,表麵上堅強無事,實則恐怕快要鬱悶內傷,終日住在娘家也不是長久之策,還要看二娘和其他姊妹的臉色,就算是嫡親的嫂子,也未必和她一心,


    說不定還怕她浪費了雲家的口糧呢!


    真正心疼她的,也隻有她的老父親和親哥哥而已。


    如果能嫁入原家,自然是再體麵沒有的出路了。


    雲漢生心下是應了這婚事,卻沒有立即答覆,隻說還要問一問女兒的意思,他已經因為父母的指腹為婚耽誤了女兒一次,不想再擅自替她定下姻緣。


    誰知派過去詢問的丫鬟沒多久就迴來了,也帶來了大小姐應允的口信。


    原雲二家的聯姻之事,就此定下。


    但是最令雲漢生父子吃驚的不是原家的提親,而是他們的心急。


    當今的婚姻大事,講究「三書六禮」,三書為「聘書、禮書、迎親書」,六禮為「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這六禮很是繁瑣,媒妁來迴在兩家之間奔波,而且每次都要提前選擇黃道吉日才能登門,一來二往,從提親開始,到最後親迎,往往要經曆半年多,甚至更久的時間。


    所以一般家庭的女兒,過了十歲就開始托媒尋親,早早做好準備,免得女兒大了嫁不出去。


    可是今天原家卻是幹脆俐落,這次登門,不僅三書中的「聘書、禮書」都帶來了,六禮中的前五禮也打算一次送完,那長達十裏的禮盒,就是原家的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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