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這個時候七皇子正得勢,勝券在握,愉妃應該也在,可偏偏隻少了一個愉妃。


    這就說明,赫連清的目的壓根就不是皇位。


    “七殿下,二殿下還在等著你啊!”晏白大喊道。


    赫連清不理會晏白,反而質問起來赫連章。


    “父皇,您可曾後悔過?”


    “你這逆子,在胡說什麽,朕不懂!”


    “嗬嗬,不懂?”


    聞言,赫連清捧腹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不懂?那我就好好給你講講。”


    他指著皇後,“她,您的皇後,還有她,您最寵愛的妃子。”


    “在四皇兄歿了以後,她方氏就針對二皇兄,隻因二皇兄天資聰穎,名望才學僅次於四皇兄。”說到最後赫連清開始哽咽起來。


    “而你,大成所謂的帝王,二皇兄的父皇,嗬嗬。”


    “是你默許她們倆對二皇兄下毒,若不是被我及時發覺,送皇兄解毒,他早就沒命了!”


    十五歲的少年向自己沉默的父親嘶吼著。


    “可惜啊,可惜啊。”


    “雖然及時解毒,可二皇兄的身體還是因此徹底壞了根基,導致體弱多病,隨時可能喪命。”


    那年他才幾歲,背著皇兄直奔墟市,耗盡自己所有能動用的全部財力才讓兄長撿了條命。


    他慶幸啊,多麽慶幸,慶幸自己還有那麽多的黃金。


    可當調查出真相的時候,他徹底瘋魔。


    因為那個人是他的父皇,是他們從小就敬仰的父皇。


    “你枉為人父,隻因兒子有才有名你就妒忌。”他指著赫連章大吼,忽然又看向臉色難看的皇後,“皇後,你還不知道吧,四皇兄啊,就是被你親手害死的。”


    帶兵救援的太子剛到,就聽見這句話,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後。


    赫連清笑起來,“四皇兄天資聰穎,仁愛寬厚,我們都很尊敬他。可你卻一直逼他,逼他做他最厭惡的事,逼他奪取太子之位,奪取本該屬於兄長的位置。”


    “而你,他的父親,你害怕他的名望超過自己,於是漠視這一切,暗中推波助瀾,向皇後施壓。”


    “是你們啊,一起親手逼死了他。”


    “不是!不是這樣的!你閉嘴——”皇後痛苦,崩潰大喊。


    “四皇兄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你們……”


    他話未說完,就被太子射中,赫連濟握弓弩的手都在顫抖。


    “我二皇兄璞玉渾金,溫潤敦厚,都是你們這些虛偽之人,為權為名謀害了他!”


    “他何其的無辜,何其無辜!”


    “今日,我就是來替他討個公道的!”


    說著,他拔劍衝向後宮嬪妃,兩方士兵霎時間混戰起來。


    赫連清還沒有靠近皇貴妃,她就整個人如同肉球一般爆了,血肉橫飛,將一旁的皇後和赫連朔嚇得目瞪口呆。


    混戰廝殺,赫連清的手下臨陣倒戈。半炷香後,兵敗的赫連清挾持住晏白。


    太子赫連濟帶著人圍住兩人。


    “七弟,別再反抗了。”


    赫連濟眼神複雜,聲音嘶啞。


    “赫連濟,你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赫連清笑著,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你知不知道……”


    “夠了!那又如何!”赫連濟紅了眼。


    他的箭對著赫連清的額頭,赫連清身後已無退路。


    城外萬佛寺,大成二皇子赫連溪夜半驚醒,心髒絞痛。


    “來人,來人。”


    阿野推門而入,“殿下有何事?”


    “最近幾日怎麽不見七弟過來。”他捂著心髒問。


    阿野搖搖頭,“殿下臉色不太好,我給殿下倒杯水。”


    赫連溪晃著身子起身,“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結果不小心打翻熱水,燙到阿野,他連聲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清呢,阿清呢,我要去見他。”他著急的拿起外衣。


    “恐怕不行。”阿野聲音依舊平淡。


    “你什麽意思……”


    赫連溪不可置信的看著屋外圍了一圈人,他跪坐在地上。


    “他可是我的弟弟啊,我的弟弟啊——”


    阿野漠視著他的背影不為所動。


    “他們就拜托給你了。”


    赫連清低聲在晏白耳邊做最後的交代,隨即推開晏白,提劍要攻。


    下一刻被赫連濟射中脖子,倒地不起。


    晏白蹲下來看著他,“你真的很傻。”


    隻是要給受了委屈的兄長爭口氣,就搭上多年的心血和自己的命。


    赫連清笑了。


    “你說什麽?”


    晏白附耳過去。


    “華予!不可!”


    “兄長授我學識人禮,我為兄長求個公正。”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鮮血不斷從他的脖子和胸口、腿上流出。


    赫連清笑了,像一位少年那樣純真的笑了,裏麵隻有滿滿的幸福。


    那年春三月,萬物複蘇,禦花園百花齊放,七歲的他央著二皇兄陪他去賞花。


    “呦,二哥和七弟今日也有此雅興啊。”


    皇子公主都尊重喜愛的四皇子赫連淳正躺在柳樹下讀書。


    “阿清見過四皇兄。”赫連清乖乖行禮。


    赫連淳笑著起身,攬著赫連清,“說過多少遍,要叫四哥。”


    赫連清看向赫連溪,他正笑著,於是叫了一聲“四哥。”


    “哎!阿清叫的可真甜。”赫連淳捏著赫連清的小臉蛋,大聲笑著。


    “走,四哥帶你去摸魚,二哥,你也快來啊!”


    “好。”赫連溪笑應著。


    “這麽多魚,得把大哥,三哥,阿望阿朔一同叫來,三哥烤魚烤的最好了。你們等等我,我去去就來。”


    赫連清不記得三月的池水是否還冰冷,隻記得哥哥姐姐們嬉戲打鬧,護著他的明朗笑聲。


    那日陽光明媚,是個好天。


    將軍府。


    晏白明白。


    赫連清知道這種皇室醜事是絕對不可能大肆宣揚的,他清楚自己的力量奪不下皇位,無法替兄長報仇。


    於是他甘願做最後一賭。


    他死後,有人來到墟市,花重金要求印發朱雀門驚變之事宮中實情。


    “大人,真的要散發嗎?”


    範休雲麵露難色,如果墟市真的這麽做,那將是與朝廷對抗,墟市本就見不得光,恐難扛。


    “暫時收放,客人沒有要求期限,會的,終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範休雲抬眼看了看晏白,恭敬道:“是。”隨即行禮退下。


    因為墟市曾救過赫連溪,所以赫連清一直尊敬相待墟市之人。


    他是故意沒有說期限,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成功,相信晏白能夠成功。


    無論多久,隻要成功就好。


    十五歲的少年背負太多,如今,他終於可以好好休息。


    姚氏一族剛出平都不久,就有人過來相送。


    鍾惠跡和盧瓊音帶著鍾喜、鍾樂,盧家剩下的三姐弟和袁家四姐弟、陳家二公子同來。


    枯樹枝下,眾人或坐或立。


    “表姐,嗚嗚嗚,阿喜終於見到你了。”鍾喜抱著晏白哭的涕泗橫飛,鍾樂也哭的一塌糊塗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嗎。”


    盧瓊音抱著阿玉,鍾惠跡道:“華予,你放心,最多一年,最多一年。”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晏白明眸微笑,“我相信的。”


    這些人,有的是晏白同窗,有的是鍾喜鍾樂的同窗,大家曾都一起在國子監讀書。


    少時,大家想偷懶或者跑出去玩,就哄著鍾喜去請梁華予與先生辯論。課業完不成,都跑過來找梁華予和薛景閑,他倆不僅聰明,而且能夠模仿各人的筆跡,堪稱國子監雙人活體印刷術,一直沒有被夫子發現過,一次都沒有。


    有時武課落下,兩人都會幫忙。


    他們倆曾是國子監眾生的白月光。


    姚青引也被這同窗情誼震撼,他以前傲慢成性,不願去國子監受人束縛,都是家裏請先生教書。他的朋友都是些紈絝子弟,頂多算狐朋狗友,從來沒有過如此真摯的同學情誼。


    眾人與晏白行同輩之禮,用以告別君子。


    “小華予,此番道路漫長,路途險阻,明日之路多燦爛,願你常見。”


    “小舅舅,再見。”


    “後會有期。”


    他要帶著鍾喜鍾樂迴明州老家,或許一輩子不迴來,所以專門帶人過來告別的。


    京中局勢詭譎,鍾家需要留後路。


    “天高水遠,心中同理,終會再相聚。”盧至妄道。


    “願我們終相見。”袁致高喊。


    “願我們終相見——”


    “將軍,需要迴報嗎?”


    押送姚氏的是楊融楊將軍,他靜靜望著這群後生,第一次知道“後生可畏”這四個字的威名。


    “不必了。”


    “是。”


    車隊漸行漸遠,到了天邊匯聚成一條線,再也看不清。


    “會迴來的。”鍾惠跡握緊拳頭。


    盧瓊音憂慮的看著他,“走吧,走吧。”


    鍾惠跡甩袖轉身,腰身挺立。從此再無閑情逸致,官場多了個雷厲風行的鍾大人


    晏白這群人沒鬧事,赫連章還算給點力,沒太為難他們。


    念及長公主年紀大,晏白剛生產,一路上都特意照顧。


    春三月,天已經變暖。萬物複蘇,眾人剛到豫州。


    晏白的馬車都是墟市特意訂做,馬也是好馬,路上一點都不顛簸,她躺的一點都不累。


    押送他們的楊融晏白早就派人調查清楚,此人是皇帝的親信。但是,晏白剛出平都不久,收到外祖父的親筆書信,得知楊融欠鍾家一個人情,此事,赫連章並不知。


    “嫂嫂,我們到豫州了。”姚夢茹忽然露出不安。


    “怎麽了?”晏白收好信,薛景閑那邊已經全部處理完,正趕往邊疆。


    “嫂嫂,你應該知道吧。”她覺得嫂嫂這麽厲害,肯定什麽都知道。


    “祖母有一小女十五歲病亡,其實小姑姑她沒死,正是這豫州郡主。”姚夢茹越說越頹廢,“小姑姑和祖母祖父理念不合,少時就離家出走,化名四處遊曆,十八年前破獲一起大案而受賞被封為豫州郡主。”


    “原來如此。”


    這事倒是個秘密。


    不過這人晏白知道。


    路上無事的時候,她讓086把原文放化成書,仔細看了一遍。


    姚夢茹知道的也並不是真相。


    這位本該受盡寵愛的姚氏嫡女,自小就不拘一小地,熱烈灑脫。她見識過江南流水,也欣賞過大漠孤煙。


    十五歲那年,她遇到一個身負重傷的清俊男子,並且不可避免的愛上他。


    姚家自然查出那人的身份,堅決不同意。姚小姐也決然與家裏斷絕關係,帶著愛人遠走他鄉,可惜,心愛之人沒幾年病故,她也一直未嫁。不久便停下腳步,留在豫州,這個他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到底是母女,斷的了一切,斷不盡血脈相連。


    老太太也不語,知道她在豫州受人敬仰,不受姚家牽連,過得很好,便迴去休息。


    晏白卻收到那人來信。


    將阿玉交給肖楚悠,她便帶著盡州列三赴約。


    宗棨看著肖楚悠懷裏的阿玉,有些擔憂,“他們沒事吧?”


    肖楚悠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你是擔心大人一劍戳死姚小姐,還是擔心紅侍大人一劍砍死,亦或擔心小癟三毒死她。”


    宗棨:“嗬嗬,好像不那麽擔心了呢。”


    肖楚悠正沒地方撒氣,從皇宮出來之後,她都準備好要跑,結果晏白一把就抓住她。


    陰森森的笑眯眯讓她今生難忘。


    “小悠啊,你去過邊疆,比較熟,武功高強,就再去一趟唄。大人保證,這次任務結束後,絕對給你放假,放滿一個月怎麽樣?”


    嗬,她的命不是人命,是驢命。


    豫州郡主府。


    “姚牽夢,久仰梁小姐大名。”


    姚牽夢坐在湖心小舟上,晏白看了一眼盡州和列三,便施展輕功飛過去。


    兩人相對而坐,小舟靠姚牽夢的內力浮動。


    “你故意不帶她來?”


    “華予不知郡主說的,是誰啊?”晏白笑道。


    兩股內力無聲對抗,最後姚牽夢敗下,她舔了舔嘴角的血。


    “梁小姐果然名副其實。”


    晏白舒展上身,“多謝郡主誇獎。”


    “你如何肯讓我見她一麵。”


    “如何?”晏白目光幽深,“小……阿三。”


    列三氣惱的過來,都說了出門在外不要再叫他小三!!!


    “這是子蠱,郡主請。”


    姚牽夢看了看晏白,飲下子蠱。


    “這下可以了吧。”


    “還有一個條件。”


    “你別得寸進尺。”


    盡州的劍下一刻出現在姚牽夢脖子上。


    “嗯?”晏白眯了眯眸子,“你們怎麽都喜歡打斷別人的講話呢。”


    “真不可愛。”


    列三聽的頭皮發麻,她今日又吃錯什麽藥了,好惡心。


    呀呀呀!


    “去見老太太一麵。”


    “不可能的。”姚牽夢冷笑一聲,怒瞪盡州。


    “郡主,我想,沒人比你更懂思女之情了吧。”


    姚牽夢深深的盯著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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