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再次凝結,晏白睜開眼。


    她立於枯木下,入虛無之地時,無名碑亮了一下。


    “主人,您迴來了。”應九與九尾白狐在晏白迴來以後,便有了感應。


    “玄清若來,便說我神滅。”


    應九詫異,第一次見主人生這麽大的氣。


    “是,主人,應九記住了。”


    晏白點頭,便要走。


    “主人,您去哪?”


    “赴死。”晏白直接說道。


    他們下凡曆劫這麽久,不過天界片刻。


    薛離還沒有出降神域,晏白很擔心他的生死。


    應九怔了一下,隨即行禮,“是,主人。”


    聽蕪做什麽事都無需經過他們的同意,他們隻是聽蕪的式神而已。


    聽蕪若死,虛無之地便自動封印,他們也會陷入沉睡,就像無名碑一樣,等待著主人的迴歸。


    “別給玄清好臉色,他得罪我了。”晏白將桃花林的酒找出來,“小狐狸,你把這些送給須刻,算作報答,再去看了一眼東琦吧。”


    晏白說完,便入了魔界。


    魔刹海降神域裏。


    這裏依舊血海蜿蜒,魔煞遮天蓋地,爭相吞噬。三萬裏的業障愈加濃鬱,枯木伏地,荒蕪蓋天,死氣沉沉。


    鐵鏈聲響起,細微,卻十分的清醒。


    “聽蕪。”


    一個用力的懷抱,薛離像是要把晏白揉進自己的血肉裏一樣。


    晏白見他還有力氣,鬆了一口氣。


    “話多的小魔神,怎麽不說話了?”


    “哼。”薛離鬧道。


    虛無之地。


    玄清帝尊率一眾神而來,他見應九立於無名碑旁,笑著問道:“應九,你家主人呢?”


    九尾白狐迴來,跳到應九肩頭。須刻滿臉擔心和哭哭啼啼的東琦也一同而來。


    “我家主人承蒙帝尊厚愛,使其曆劫時困難重重,好生磨練了性子。”應九冷道,“如今,主人已死,恭喜帝尊心想事成。”


    沒等其他人開口,應九入了虛無之地,緊接著,無名碑消散。


    “這是怎麽迴事?”有神厲聲問道。


    他們不怕帝尊,但害怕失去聽蕪上神。


    聽蕪所到之地,希望叢生,皆是福澤。


    他們更加希望有這樣的福神在,那更讓人安心。


    玄清帝尊笑容消失,他此時才知道,他被聽蕪擺了一道。


    他三番兩次讓聽蕪消失,她卻都迴來了。他的第一次天雷,被魔神承受,那時他都以為謝離決死了。畢竟,他尚未出降神域,還是個新生魔神。他的第二次天雷,聽蕪沒逃,他沒想到,聽蕪居然活著迴來了。並且曆劫成功。


    有如此聲望與力量的神,太壓他了,更何況,聽蕪與他關係並不好。


    雖然疑惑,但玄清開始安撫起來眾神,他說的話,還是有威信的,隨著聽蕪的存在淡淡消散,也是達到了他的目的。


    須刻臉色深沉的看著虛無之地。


    “你怎麽不說話了?啊?啞巴了?在凡界你不是很能懟的嗎?”薛離捏著晏白的下巴,吊兒郎當說道,“還是說,你還在生我的氣,你怪我自己偷偷改命符,受雷沒本事,消失了三千年?還是怪我,迴來沒有記憶,還被人拐走啊?”


    薛離皺起好看的眉毛,捏著晏白的臉,“喂,聽蕪你說話啊。”


    無論是聽蕪還是常歡,都有好友,都有屬於自己的漫長歲月。


    而薛離,出生就隻認識聽蕪,下凡為謝離決還是隻認識常聽歡,三千年後迴歸,也是很快與常歡重逢。


    他的生命裏唯有這個人。


    “你好吵啊。”晏白耳朵都快聾了。


    “行啊,聽蕪,你又開始嫌棄我了。”薛離指著她生氣道,然後氣鼓鼓的背對著晏白坐下。


    晏白揉了揉太陽穴,四周被她用神力阻擋,魔煞無法過來。


    “薛離到底是出什麽事,才會要鍛造魔骨新生。”晏白百思不得其解,“要是玄清的那次天雷,那他迴來了,為何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086係統沉思道:“主人,恐怕快了。”


    薛離等了好一會,都沒見聽蕪哄他,委屈的迴頭,見聽蕪壓根沒理他,還在出神,就氣不打一處來。


    “好啊,聽蕪,你挺會忘恩負義啊,狼心狗肺的玩意。”


    晏白嫌棄道:“你都跟蕭盡明學了些什麽玩意?”說起蕭盡明,晏白挺對不起幾個人的,但命就是這樣的。


    在第七日的時候,晏白終於快要熬出頭了。


    她正滿心歡喜,想著和薛離出去溜達溜達的時候,就被降神域外一眾魔族堵住了。


    薛離一下子握緊了晏白的手,看起來比晏白還要緊張。


    “末將連予參見主神。”


    薛離瞪大了眼,在晏白暗示後,立即裝模作樣,咳嗽兩聲。


    薛離正色道:“你有銀子嗎?”


    連予:“?”


    “就是凡間的銀子,你怎麽如此蠢笨,這都不知道,銀子都不知道,你說你還有什麽用,難怪沒人要。不像我,我可是送過一座金山的男人。”薛離越說越得意。


    晏白臉黑的難看。


    連予看了一眼薛離身側的聽蕪,“聽蕪上神。”


    晏白點點頭。


    連予晏白認識,魔族第一大將,前魔族主神尤天荼的得力助將。


    薛離還在罵罵咧咧,忽然兩人身後的降神域湧出萬千魔煞。


    薛離下意識護住聽蕪。


    連予看著後麵的尤天荼,微微蹙眉。


    電光火石之間,晏白明白了。


    “這是什麽東西?”薛離嫌棄萬分,身體卻誠實的護著晏白。


    晏白淚落下。


    “薛離,我們去不了凡間了。”


    薛離說要帶她去見好友,要去他們錯過了兩次的雲霧山。


    薛離不解,“小聽蕪,你腦子有毛病?壞了?怎麽就不能去了?誰敢阻攔我,我殺了不就行了,什麽廢話別說,這凡間,咱們是去定了。”他已經失信過常歡,不能再讓聽蕪也失望了。


    尤天荼活動手腕,冷笑一聲,“你竟然還能活著出降神域,哦,原來是我們大名鼎鼎的聽蕪上神在啊,難怪,難怪,難怪在凡間本尊也弄不死這礙眼的東西。”


    “聽蕪,不知本尊送你的禮物,你還喜歡嗎?”


    因為薛離曾挖出聽蕪的心髒,所以【祟】的弱點是心髒。


    “你是什麽狗屁?亂叫什麽!我家小聽蕪的名字你也配叫,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多大的臉?怎麽好意思往我們很少湊?哦,原來是知道自己辣眼睛啊。”


    晏白有點感謝蕭盡明。


    尤天荼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他便恢複如常。


    連予率先開口,“魔族主神唯一。”說罷,帶領眾兵將返迴魔刹海。


    她的意思很明確,誰贏誰就是主神。


    “尤天荼,魔族主神我們不稀罕,薛離,我們走。”


    薛離點頭,爽快道:“我都聽你的!”


    尤天荼:“…………”


    天界與魔界大戰的之時。


    晏白正和薛離剛因搶最後一個炸糕而生氣。


    最後,晏白勝出。


    晏白得意洋洋的咬著炸糕,薛離越想越氣,最後一低頭,咬住晏白嘴邊一點炸糕。


    晏白睜大了眼,問,狗搶到主人嘴裏的食物該如何?


    答,以欺人之道,還治其狗之身。


    於是,晏白翹腳按住了薛離的腦袋。


    純情薛小狗瞪大了眼,熟透的耳朵都立了起來。


    “現在的民風可真開放啊,恍惚間我還以為我迴了西盡呢。”


    幾個男人對這種行為很是不恥,罵罵咧咧道。


    晏白一頓,手依舊環在薛離項上。


    她歪頭,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五個人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然消失。


    薛離不滿意,“你幹嘛呢?聽蕪,你做事能不能專心點?小爺我在親你,你在幹嘛啊??你小有病的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小廢物?”


    晏白閉了眼,她真想不認識薛離,下凡一兩日,薛離就又學會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薛離見她閉眼,舔了舔嘴唇。


    小聽蕪,爺就知道還沒滿足你。


    嗬,口是心非的女人。


    薛離意猶未盡堵住晏白的嘴,然後他按住晏白,睜開眼,挑釁的看了眼不遠處,呆若木雞的五個人。


    “小七——”


    “常歡——”


    有人歡喜有人憂。


    “你算什麽東西,敢這麽同我說話,我可是魔族主神,你別怪我不客氣。”


    蕭盡明越聽越氣,有個叛逆期的孩子能氣死人。


    聽完晏白的敘述,四個人才鬆了一口氣。


    “小周息和小嫣兒走了,青山就剩一個呆鵝了。”


    “你們都離小聽蕪遠點!她是我的,那個天界破神來都不能搶走。”薛離主權意識特別強烈,就像……


    就像狗占地一樣。


    晏白無奈的扶額。


    “話說,你們也算終成眷屬了,知道你好好的,我們也就放心了。”蘭汀裳笑道。


    幾個人看起來明顯的滄桑許多,應是生活不如意。


    晏白被薛離勒的快喘不開氣,“行了,薛離,老實點!”


    “聽蕪,你又兇我,行,有了別人就不稀罕我了,你是忘了,小爺我為你拋棄的主神之位了,你是忘了小爺我為了你放棄最後一塊炸糕了……”


    “他怎麽話這麽多。”坐無舟小聲嘀咕。


    晏白立刻豎了大拇指。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晏白起身。


    “這麽快。”蕭盡明一聽,又湊了過來。


    “我們倆畢竟還有事,以後有緣再見吧。”晏白朝五人行了禮。


    花猶難紅了眼,“小常歡,呸,是聽蕪吧,你要記得我們啊。”


    “對,聽見的聽,荒蕪的蕪,來自虛無之地。”晏白笑道,“不過,也是青山常歡,是你們的常歡。”


    “咳咳。”蕭盡明弄了弄鼻子,“小,咳咳,薛離對吧,逍遙山始終歡迎你。”


    薛離攬著晏白,“我隻要我的小聽蕪。”


    晏白同幾人抱了一下,被薛離小聲罵罵咧咧一路。


    晏白煩的大吼一聲,薛離委委屈屈抱臂生氣小聲詛咒。


    蕭盡明看著手裏的白玉扣,痛哭流涕,自己好不容易養的小花還是歸豬了。


    晏白和薛離看著一片草地,雙方陷入詭異的沉默。


    過了一會,薛離實在忍不住開口,“該不會是我們找錯了吧,這一望無際的小草,哪裏來的山。”


    晏白臉色難看,說出實情:“雲霧山一千年前就被夷為平地。”


    他媽的,當初迴來還非得讓晏白陪他去雲霧山,去他娘的。


    薛離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嗎?誰讓這是我的執念呢。聽蕪,你別難過啊,你看,這望不到盡頭的綠草,多好看啊。”


    “你信不信我讓你頭上長草。”晏白咬牙切齒,不過薛離有句話說的沒錯,這裏確實好看。


    他們兩人肆意躺在草地上,微風拂麵。


    薛離盯著晏白的細腰,“小騷貨,爺就知道你忍不住,想要就直說,就小爺我這體格,還能滿足不了你嗎?!喜歡我都不說,真是受不了你……”


    晏白嘴角抽的厲害,滿頭黑線,她真不知道煞風景的狗玩意什麽時候偷偷學壞的。


    薛離撲到她身上。


    是真的,硬撲,那麽大的一個人,直接砸在身上。


    “操你媽!!”


    晏白被壓的差點吐血,他娘的,幸好她是個神,


    “操你,小掃貨,忍不住了吧,小郎君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你把持不住也很正常……”薛離開始啃起晏白。


    晏白心裏正要發火,但念及這裏風景極美,她略微一猶豫。


    然後。


    她就看著本該大戰的兩族一個迴合後,全都毀了。


    晏白:“…………”


    天界有神認出,“是姑姑——”


    對上其他人激動的眼神,薛離咬著牙狠狠在晏白臉上吧唧一口,宣示主權。


    晏白麵無表情的擦了一下口水。


    眾神驚呆,眼含熱淚。


    “姑姑被狗褻瀆了——”


    薛離未死,連予沒助尤天荼,他後麵跟著的都是之前未死的獨將。


    玄清帝尊看見聽蕪,表情有些奇怪。


    成梧朝其行禮,“姑姑好。”


    眾神:“姑姑好。”


    尤天荼氣笑了,“聽蕪,你看,你在地方,總是有信徒。”


    玄清的臉色更差了,但轉瞬即逝,他笑起,用略微有些責備的語氣說道:“聽蕪,你又去哪裏瀟灑了?迴來也不說一聲。”


    看著這一幕,晏白更加確信了。


    耳邊似乎隻剩薛離的喊罵聲。


    “我明白了。”


    “主人?”


    薛離和尤天荼隻能存在一個。晏白看過《逆骨》原文,知道是薛離死,尤天荼生。


    聽蕪這麽厲害,怎麽可能會死?除非是她自殺。


    她為何自殺?當是為薛離。


    她可是不可言說之神,意識之神。


    晏白早該想到的。


    她苦笑一聲,在薛離的叫罵聲中堵住了他的嘴。


    她知道,玄清欺負她,薛離想替她出口氣。讓最在乎麵子的玄清當眾顏麵掃地。


    第一個是尤天荼,他捂著心髒,痛苦不堪。


    薛離雖然不知道聽蕪搞哪一出,但給足她麵子,認真且虔誠的迴應他唯一的神。


    可慢慢,他察覺不對了。


    他感覺他在失去聽蕪。


    渾身痛苦萬分,可心髒就像病了,比身體的痛苦更重。


    “薛離,我愛你,從一開始,你說你叫薛離的時候,見色起意。”


    晏白的神魂撕裂,將薛離的魔骨抽出,一點點的重新鍛造,他每多一分新生魔骨,尤天荼都發出刺耳的慘叫。


    玄清一邊的神族怎麽都靠近不了兩人。


    薛離想要阻止,重新鍛造骨頭的痛苦比不上他要失去聽蕪的。


    他淚落了下來。


    “薛離,你別怕,一會就好,一會就不疼了。”晏白輕輕吻著薛離,安撫著他。


    薛離眼裏充滿了絕望。


    晏白意識消散之前,她看著薛離開口。


    他好像是在說。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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