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葦有些局促。


    “換這個。”蘭汀裳蹙眉把她手裏的衣服扯出來,絲毫不加修飾的嫌棄說道:“你什麽眼光?”


    若不是聽小嫣兒說是常歡的意思,蘭汀裳一點不想帶白之葦。


    不熟。


    世間,他隻有五個好友。


    “蘭前輩。”陸爾槐行禮,還有方茶同行。


    “您是否見了由前輩?”


    蘭汀裳理都沒理兩人,依舊挑選服飾。


    “陸世子,文叔和舟叔帶著馮師弟西湖抓魚去了。”盧嫣緩解尷尬道。


    “小嫣兒,蘭叔叔沒告訴你,不許和陌生人說話嗎?”


    陸爾槐有些尷尬,行了禮去了西湖尋人。


    方茶倒是留了下來,他早就對蘭汀裳感興趣。


    絕世的容顏,雌雄莫辨。出名的脾氣,無人敢惹。


    不得不說,蘭汀裳的臉太出色了。他少年時就走南闖北,都未曾見過如此驚豔之人。


    “蘭先生,希望你不介意我這麽稱唿。”方茶坐在桌前,端著一杯茶,謙和的笑著。


    蘭汀裳看向他,眼神不善。


    方茶知道,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便不會有蘭汀裳看在常歡的麵子來雲平鄉。


    他更知道,若不顧及常歡,蘭汀裳剛才絕對會殺了他。


    殺意這種東西,他不屑藏之。


    “蘭叔叔,師祖還在呢!”盧嫣趕緊救人。


    蘭汀裳冷笑一聲。


    “蘭先生,雲平鄉所有的店鋪您盡管挑選,若是不合心意,方某在東遙、西盡、玉南、稚北均有店鋪。”


    “蘭叔叔!”盧嫣趕緊抱住蘭汀裳。


    蘭汀裳都被氣笑了,敢這麽對他輕浮的人,投胎都十八世了。


    “抱歉,方某可能不善言辭,讓蘭先生誤會了。”方茶倒是真的有悔意。


    “換一家。”蘭汀裳用團扇扇柄一勾盧嫣。


    白之葦看著方茶,這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貴氣,但卻平和近人。


    想到方府,又想起大師兄之前為賺銀子的抱怨,她對方茶油然升起一股敬佩。


    “白仙友。”方茶笑的春風和煦。


    白之葦立馬迴過神,去追二人。


    她來的時候,蘭汀裳還罵罵咧咧。


    “蘭叔叔,你別氣了,氣壞身體得不償失。”盧嫣安慰道,“再說,聽師祖說的整個雲平鄉都在方首富的手中,師祖還說夢蛟城的龍頭就是方家,而且在四國都有方家的產業……”


    “師祖說,師祖說,常歡那犢子還說什麽了?”蘭汀裳煩道。


    盧嫣仔細觀察了一下蘭汀裳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開口:“師祖說,如果蘭叔叔惹方首富不高興,她就迴來剁了您。”


    蘭汀裳:“……”


    “常歡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蘭汀裳更憋屈了。


    白之葦聽著兩人的話。


    原來方仙友如此厲害。


    大師兄常說,人有欲。


    那方仙友呢?


    他好像什麽都有了。


    有財,有名,有權,有勢,還可以讓常前輩肯出麵。


    白之葦想不到他還有什麽欲望。大概是她見識尚淺吧,迴去以後,她應該向大師兄請教請教。


    白之葦之前一直在逍遙山潛心修行。師尊不讓她【除祟】,她雖然心裏不服,但盡量不惹麻煩。她鮮少下山,幾次都是與同門同行。大師兄常說,出山,修的是世俗,不是仙力。她很是疑惑不解,仙力鼎盛不就是為除盡危害蒼生的東西嗎。


    所以,白之葦很不理解常歡。在她認知裏,像常歡這麽厲害的人,應當大愛無私,為盡蒼生。


    但天生慕強的心理,還讓她對常歡很是敬佩。


    這次五大門派齊聚天靈山共同【除始】的行動,得知他們師兄弟九人全都去時,她心裏是開心的。


    可事情和她想得不一樣。


    她因為魯莽而自不量力害了許多人,差點讓大師兄啟刀,差點殺死同門,差點害了仙友……


    事與願違,下山後的白之葦一直覺得如此。


    可慢慢她才發覺,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問題。


    大師兄常說,最複雜的是人心。所以下山修行一定要小心。


    吊兒郎當的大師兄護得住一眾同門,厭惡蒼生的常前輩救人無數,睚眥必報的蘭前輩為誼做事,不諳世事的【靈劍七修】浴血奮戰……


    偏執男子的宋員外因為宋襄受傷而落了淚,刁蠻任性的陸小姐因為侍女妙妙鋌而走險,宅心仁厚的聞人員外因為私心而藏匿元兇……


    白之葦很不懂人心,她認為這個人是什麽性格的,就隻會如此。可下了山,她才發現,人真的很複雜。


    那到底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還是她修行尚淺。


    三人迴方府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


    雖然夢蛟城有宵禁,可方府裏麵一派繁華之景。


    華麗的建築、稀缺的珍寶……無一不在展示著主人的金貴。


    “常前輩好酒量。”方茶看起來氣色不錯,應該是心情愉悅的原因。喝了點酒,臉色也紅潤起來了。


    晏白笑道,“方兄過獎了,咱倆也算有緣,叫我常歡就好。”


    方茶繼續聊著。


    晏白握酒樽的手突然被一隻冰冷的大手覆蓋住,那人像是怕自己弄疼了人,抑製又壓抑著自己的欲望,溫柔的與晏白十指相扣。


    沾染了酒氣的謝決多了絲人氣,他靠在晏白身上,在她耳邊輕輕呢喃。


    “常歡,我們也有緣。”


    “常歡,你開心點好不好。”


    “常歡,我們可不可以一直在一起。”


    “常歡,你穿這身衣裳特別美。”


    “常歡,青山如何?你喜歡嗎?”


    “……”


    “……”


    “常歡,是我錯了,對不起。”


    一滴淚順著眼角落在二人交纏的雙手上。


    晏白勾著唇喝盡杯中酒。


    她掃視一眼桃花園,所有人都在桌前歡樂暢言。


    方茶和陸爾槐相談甚歡。


    蘭汀裳、坐無舟、花猶難和由乘文四人一桌喝酒打牌。


    盧嫣這個小鬼帶著白之葦和隱嶺穀的人玩起了遊戲。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紙醉金迷之中。


    仙門重在修行,除了一些厲害的大門派,很少有人富裕,他們辟穀,食欲都極少。有的人還很艱難的存活,苦修。


    他們很少有機會像今日這樣,在用金銀打造出來的仙境裏,品嚐人間頂級食材,飲著瓊漿玉露,與兩三好友把酒言歡,真是好不快哉啊。


    晏白任由不勝酒力的謝決枕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與086係統商量著計劃,一杯杯美酒下肚。


    眾人在這場美宴上歡樂到半夜,有的醉倒在地上,有的趴在桌子上。三月的深夜,不熱偏冷,但這處人造桃花園卻氣候宜人。


    第一縷晨曦掙脫束縛,來到人間。


    晏白揉了揉太陽穴,蹙眉看著坐在地上的方茶。


    一夜之間,他仿佛滄桑許多,眼底露出青色,胡渣冒出來。


    雖然不如平時一樣的精致貴氣,但仍具有獨特的個人魅力。


    他勉強笑了笑。


    晏白看著他眼睛裏的迷茫,不知道為何,有些心疼。


    “大概是煮熟的鴨子飛了吧。”晏白揉了揉胸口。


    一瞬之間,金碧輝煌、瓊樓玉宇的方府變成了一堆廢墟。


    其他人有的還在熟睡,有的人迷迷糊糊醒來,見到此景,驚唿出聲。


    白之葦看著管家向方茶說著已經沒落的產業。


    她有些恍惚。


    昨日還意氣風發、堆金積玉的人,今日便財產耗盡。


    她的心裏五味雜陳。


    可方茶似乎並沒有在意,眼裏澄澈幹淨,少了金錢的影子。


    他笑的坦然,絲毫不覺得自己從首富到身無分文的轉變有何不妥。


    白之葦更加疑惑了,她不明白,方茶的欲望到底是什麽。


    他什麽都有的時候,看起來無欲無求,他失去一切的時候,看起來無欲無求。


    白之葦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陸爾槐還想安慰方茶,可方茶看起來比他們任何人接受的都快。


    “我一直覺得我的人生太過於順暢了,想要的便能得到,所以如今這種情況,在我的意料之中。”方茶說的倒是情真意切的。


    晏白十分嚴肅,“不,是意料之外。”她瞥見方茶眼尾那一瞬而過的失意。


    “對。”謝決也義正言辭的附和。


    蘭汀裳嗬笑他倆這貪財的死樣。


    常歡第一次認真【除祟】,在有的人還沒清醒的時候,她和謝決二人一人一劍絲毫不拖泥帶水刺向魆——【祟】。


    有人被巨大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天塌下來了嗎?”


    魆,這種怪物喜歡纏人,一旦被纏身,身家財產都會被耗盡。


    方茶畢竟不是普通人,剛被纏身,很敏銳的就察覺自己的不對了。


    這隻【祟】確實厲害,晏白和謝決一時都沒有察覺到,他們一日又在外閑逛。到了晚上,【祟】應該是從晏白和謝決身上感覺到了威脅,所以直接出手了。


    這也給了二人機會。


    魆害人是個長久的過程,它的奮力一擊欲脫身,必定受傷。


    花猶難看著動怒的二人,默默的打開了自己的那把降紅色。下一秒,三個人都擠了過來。


    看著戰況,由乘文太陽穴突突的直跳。


    “你們說,他倆真的是在【除祟】嗎?”坐無舟發出靈魂質問。


    “幸好二人相互製約。”蘭汀裳輕歎一句。


    “幸好小常歡比較懶惰。”花猶難順著胸口。


    又過了一會。


    幾個人有點不敢看。


    “這隻小家夥看著還挺可憐的。”由乘文感歎道。


    一團黑色的東西,被常歡和謝決兩人一人一劍,單方麵暴揍,淒慘的叫聲不斷,讓人聽之心有憐憫。


    黑魆的心髒被謝決捏碎。


    眾人都有點心有餘悸。


    還未緩過來。


    一道道信號從天邊。


    “是逍遙派的緊急信號。”白之葦喊道。


    靈識一掃,晏白臉色沉重。


    有人認出來,“那是……天靈山的方向——”


    “方兄,有緣再見。”晏白說罷,對四人道:“我知道,不論我說什麽,你們都會同行,所以,我不會阻攔,但請你們小心。”


    “常歡很幸運有你們這樣的好友。”


    四個人還是第一次見常歡如此正經的樣子。


    蘭汀裳瞬間意識過來,倒吸一口涼氣,“青山也出事了。”


    盧嫣三人跑過來就聽到這麽一句話,她有些不敢相信,聲音都顫抖,“師、師祖,青山,青山怎麽了?”


    “先去天靈山。”晏白輕唿一口氣,“有我在,青山不會有事。”


    那裏有常歡的一生。


    眾仙士禦劍飛行,眨眼之間,天空中便出現一片人影。


    方茶起身朝天上行禮,“願諸位好運。”


    晏白一揮手,眾人下一秒出現在天靈山的上空。


    有的人還在震驚仙門最無賴的二世祖常歡居然如此厲害,有的人已經被天靈山吸引了目光。


    謝決與晏白十指緊扣,他說道。


    “這一次,我們一起。”


    晏白微怔幾秒,眼裏有淚花,她笑道:“好。”


    這一次,他們二人終於並肩同行。


    天靈山是一座仙山,靈氣充沛。


    可如今,全是滿天想要吞噬一切的黑氣。


    蕭盡明見常歡謝決來,輕微鬆了一口氣。


    淩天宗【四門徒】和雷乘頂上他的位置。


    “【始祟】嗎?”


    意料之中的事。


    “我就知道,不可能下凡這麽久。”


    “主人,您小心。”086係統囑咐道。


    蕭盡明將東西扔給晏白,是五個肉餅一小瓶酒。


    “老常,我總覺得這個傳說中的【始祟】,有種……”蕭盡明表情很是糾結,就像是不知道怎麽表達,“熟悉的感覺。”蕭盡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晏白喝了一口酒,繼續啃著肉餅,她抬頭看著正在被眾人化黑氣的天靈山。


    蘭汀裳將折扇萬物贈給晏白,他左手用常歡送的高山流水團扇輕輕擺風。世人皆知,蘭汀裳以一把萬物扇一夜屠盡東遙深海妖龍。卻不知,他最厲害的武器,是極少出現的環腰軟件流玉。蘭汀裳眼光極高,能讓他使用流玉劍的,唯有青山常歡。而這一次,他是為了常歡開劍。


    花猶難撐著絳色鐵傘,鐵傘之上,萬千惡鬼猙獰的表情讓人心生膽顫,無盡怨氣衝天,但傘尖有一潦草字跡,單一個【聽】字。他稚嫩的臉上表情淡然。世人皆被他一副天然無害的長相欺騙,更被他身上這把絳色鐵傘欺騙。他最厲害的,莫過於那一對不起眼的金色引魂鈴。這對引魂鈴曾讓稚北死亡之地數萬鬼兵過道。


    坐無舟衣擺隨風起,手持一根青色精致的棍器青靈,上麵被青色藤蔓纏繞。手持處,有一塊極品白玉穗,是常歡贈予的天物。


    由乘文的軟鞭長善垂落於地。長善鞭首,有一隻赤紅色的眼睛觀望世人,可惜的是,它的上下眼周的傷口暴露了它曾被人致傷的事實。那隻眼睛在看見常歡時,像是想起極為的恐怖事情,一下子閉上了眼。由乘文一個人站在那裏,可他的後麵就好像有千軍萬馬一般。模糊的黑色影子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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