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


    晏白輕輕叩響了生鏽的房門。


    過了好久,才有東西落地的聲音,緊接著拖拉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來。


    高大的男人罵罵咧咧的拉開房門,“誰他媽的不長眼……”


    男人慢慢閉了嘴,他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年輕,漂亮。


    引得他欲火難耐,被吵醒的不耐煩迅速轉變為不懷好意,可等他再看兩秒,就噤聲了。


    這人年輕是年輕,可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氣場讓裴強產生了自保的本能。漂亮是漂亮,可那漂亮的眼睛,沒有任何波瀾,平靜的如一潭死水,莫名透露出一種攝人的光。


    她雖是笑著,可笑意不達眼底。


    裴強逃生本能的想要逃離,他覺得窒息,這女人絕對不簡單。


    “裴先生你好,我是裴朝的老師,他很久沒去上課,我過來看看他。”


    聲音非常悅耳,但裴強握著酒瓶的手攥的更緊了,這人壓迫感太強了。


    他不是那些沒見世麵的毛頭小子。張虹那個賤人能從他手裏逃出去,過得風生水起,他就知道,女人絕對不好惹。


    “小朝的的老師啊。”裴強臉上的肉微微顫了兩下,他勉強笑道,“那你們聊,我還有事先走了。”


    晏白側身給他讓路,人走到她身側的時候,她聲音幽幽響起:“裴先生,那您要好好忙哦。”


    裴強汗毛一豎,沒應聲,加快了腳步。


    屋子裏滿滿都是酒味與灰塵味,窗簾都拉著,黑漆漆,像極了一個壓抑狹小的——棺材。


    晏白反手熟練的鎖上了門。


    隨著“哢噠”一聲,086係統迅速出口:“主人,您注意點,對方可是目標人物。”


    晏白微笑:“小86,你在想什麽呢。”


    086係統:“!!!”


    怎麽辦,主人太像反派了!


    晏白將客廳的窗簾拉開、窗戶全都打開,冷冽的空氣迅速往裏麵灌。


    她打開燈,絲毫沒有猶豫的走到裴朝的房門口。


    她敲了兩下,然後轉動把手——鎖住了。


    “小86。”


    “好。”


    兩秒後,門開了。


    女人逆著白熾燈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看過來。


    裴朝下意識用手擋住眼睛,擋住這道刺眼的光。


    “裴朝同學,你可讓老師好找啊。”晏白聲音悠悠然響起來,卻沒有任何的責備,反而夾雜著一些笑意。


    晏白想要打開裴朝房間裏的燈,卻沒有反應,“燈壞了啊。”


    她沒太在意,打開窗戶,此刻屋外已經換成月色。


    晏白隨便拉了一個椅子,坐了下來,翹了個二郎腿,熟練的掏出煙,點燃。在裴朝凝滯的眼神裏,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煙霧繚繞裏,是晏白那雙漂亮卻薄情的眼神。


    086係統:“……”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你……來幹什麽?”裴朝聲音艱澀沙啞,別過了頭。靠著夜色掩蓋,他身上的傷口才不至於暴露出來,讓他至少還有些許喘息之地。


    “我不是王明,不是以老師的身份來的。”晏白咬著煙,說了起來,“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的。”


    “裴朝,是你告訴我你家的。”


    聽到這句話,裴朝頭低了下去。


    “裴朝,這個世上有很多人在黑暗裏掙紮、踽踽獨行,但這並不代表人走不出去。”晏白按了一下打火機,淡淡的火光映照她漂亮的眉眼,“裴朝,不是我要借你一束光。”她鬆下手指,光就熄滅了,“你看,這光太微弱了。”


    晏白打開手機手電筒,從包裏掏出五顏六色的折紙。


    “裴朝,這才是你的光。”她單膝跪在裴朝麵前,把這些疊成漂亮形狀的紙鳶全都塞進裴朝懷裏。


    裴朝愣住,半晌才從顫抖的雙唇裏發出聲音,“這……是什麽?”


    “大家都在等著你迴去呢。”晏白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勾了勾嘴角,“他們說,一定讓我把你帶迴去,我答應他們了,所以,裴朝,別讓我沒麵子。”


    晏白將一封封紙箋打開,將裏麵的內容讀給裴朝聽。


    “喂!裴大帥哥,你怎麽不來上學了,沒你,陳老師下次約局哥幾個怎麽組啊?!陳老師說你家裏有點私事,趕緊處理完迴來!


    ——項大帥帥哥”


    “我說你怎麽迴事,沒你老子怎麽和陳老師私下多點相處的時間。春宵苦短日高起,是兄弟就給點力!


    ——依舊帥氣的猿猴”


    “裴朝同學,我們和陳老師一直都在等你迴來。我們都很喜歡你,希望你能快樂。


    ——蘇朵朵”


    “我說小裴朝啊,你給姐點麵子,快點迴來,不然我們班的英語作業交給誰?快迴來,大不了姐請你吃火鍋,好不好?


    ——社會你秦姐·美麗動人六月”


    “裴朝同學……”


    “裴朝同學……”


    “裴朝同學……”


    手機扣在地上,手電筒的燈被壓的露出微微點光。晏白煙頭冒著星星火點。


    她歪著腦袋,借著月色,將四十九封紙箋全部讀完。


    裴朝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麽樣的。


    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我需要你、我在等你、希望你快樂……


    從來沒有。


    他垂著頭,寒風吹進來,眼淚依舊滾燙的滴落下來,砸在他青腫的手背,砸在他斷了的腿上,砸在凸起不平的地板上……


    “最後一封。”晏白掀了個眼皮看了一眼他,晃了晃手裏的紙箋。


    “裴朝,人生有時是黑暗的,但你擁有的並不是黑暗的人生。現在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而鍛造的外殼,但這不應該成為你與這個世界斷絕的封鎖。現在的你不是最好的你,但未來的你一定是最幸福的。”


    晏白頓了頓,“因為你已經有朋友了。”她抬眸看著裴朝。


    “——陳見”


    “教師節的時候,他們那群小屁孩寫東西的事你肯定知道,全班五十個同學,就你沒寫。”晏白話鋒一轉,“不過,老師是不會和你計較的,所以,這次,老師也給你寫了。”


    “他們……”


    “你們是同學是朋友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晏白起身,關上窗戶。


    “走吧。”


    裴朝肩膀還在顫抖,他茫然極了,這些事是他從來都不敢奢望的。


    怎麽會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的孩子,還肯願意和他說話呢。


    怎麽會有人不嫌棄他那可恥混亂的家庭呢。


    怎麽會有人……


    會有人喜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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