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白坐在馬車裏,支著腦袋假寐,車裏檀香沉沉,車馬平穩且不慢,但路長,時間久得她人差點睡著。


    “太後,咱們到成遠侯府了。”蘭依輕聲叫了叫人。


    “知道了。”晏白揉了揉眼睛,醒了一下,被蘭依扶著下了馬車。


    侯府被晏白與攝政王交易,換了下來,為減少麻煩,晏白讓攝政王出麵把地契還給了魏雨。


    如此,這一家子才能迴來。


    見雖是陌生的馬車,但一看這陣仗,指定是有錢有勢的人,門口小廝眼珠子一轉,立馬小跑進去通報。


    穆汾一聽描述,心中一驚,帶著一大家子去迎接趙太後。


    “參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


    “起來吧。”


    成遠侯府前廳大堂,晏白坐在上位,拿起茶碗,輕輕吹了吹茶,聞了一下,“上好的雨前龍井,茶不錯。”


    “都坐,別拘著,哀家今日來不是問罪的。”


    “臣婦不知太後下訪,有失遠迎,還望太後恕罪。”


    晏白擺擺手,“無礙。”


    這位太後太過於年輕,有的大臣女兒都比此人大,麵對起來,實在有點匪夷所思之感。何況,這人心思細膩,且做事不走尋常路,時常沒人知道她究竟想要幹什麽。


    但沒人得罪的起,隻好都順著。


    “你們放心,薑薑那孩子哀家很喜歡,在宮裏一切安好。侯爵夫人若是實在想念,便去宮裏探望即可。初十二十,是穆薑薑的出宮日。”


    “有勞太後費心了。”魏雨眼眶還是紅的,看起來是哭過。


    “這位想必就是成遠侯長女了吧,哀家之前就聽丞相夫人提及,說成遠侯的姑娘都有天人之姿,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迴稟太後,臣女正是成遠侯長女穆秋。”穆秋應道。


    穆秋雖然是個大美人,但她一見這位傳聞中的大涼趙太後,不免覺得慚愧。


    太後身上的那種居高位的氣質、天生皇家血脈的傲氣,都不是一般人可有的。


    更何況,這人年輕貌美,身姿涵韻,真當堪比洛神。


    晏白點點頭。


    “秋妹可有許配人家?”


    魏雨不知道這個太後怎麽突然惦記起來她的兩個女兒,心裏發慌,急道:“迴太後的話,尚未,臣婦年老得女,舍不得……”


    穆汾咳嗽兩聲,打斷了魏雨的話。


    魏雨一愣,猛得反應過來自己失言,瞬間惶恐不安。


    晏白眼神冷漠,一瞬間沒了方才聊天的熱情,語氣淡淡的開口道:“侯爵夫人這是怪哀家尋你女兒入宮了?”


    “太後息怒。”一瞬間,地下跪了一片。


    晏白見怪不怪,輕輕端著茶碗,吹著茶,不發一言。


    底下的人大氣不敢喘一聲,氣氛壓抑的讓人喘不上來氣。


    “還請太後息怒,母親她隻是閨院之人,不懂規矩。”


    門口突然響起聲音。


    聽了此話,穆汾隻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了。


    “閨院之人,不懂規矩?”晏白冷笑一聲,目光陰沉的盯著那人,就像毒蛇盯著早就入籠的獵物,“那你的意思是,哀家身為後宮中人,垂簾聽政,是在擾亂朝政了?!”


    穆汾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這哪有人敢在太後麵前這麽說。


    那名女子一聽這話,臉色煞白難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喊道:“太後恕罪,太後恕罪,是臣女言失。”


    “難怪侯爵夫人對哀家有怨言,原來是太過於寵愛女兒導致。”晏白不鹹不淡的說道,“你為人母,疼愛子女,乃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但要是過於溺愛,導致子女誤入歧途,那可就是非不明了。”


    “蘭依。”晏白喝起了茶,這麽好的茶不喝可惜了。


    “太後令,成遠侯夫人言失,禁足府中三月,禮部侍郎穆汾禮節不周,罰三月俸祿並停職反省一月。為免成遠侯夫人溺愛子女,成遠侯嫡女穆秋即日起進宮,待許配人家方可出宮。”


    “太後息怒,太後息怒啊!”兩個孩子都沒了,這還讓她怎麽活啊。


    “蘭依。”晏白放下茶盞,被蘭依扶起來,走到魏雨身旁的時候,瞥了她一眼,好言道:“侯爵夫人,溺愛是會害死人的。”


    說罷,離開了侯府。


    穆薑薑心思單純被後妃害得不能生產,就是魏雨的溺愛所致。


    穆秋一直隱忍庶女欺辱,就是因為魏雨的“管教不時”,該還手的時候讓其忍讓,該忍讓的時候還手。


    還有抵押侯府之事,若不是晏白側麵敲打魏泯,這一大家子人還是有家不能迴呢!


    魏雨竟然還想著跑去城西租個宅子就算了事。


    “太後,恕奴婢愚鈍。”


    蘭依實在不明白趙妉寧的意思,京中朝貴繁多,為何偏偏一個沒落的成遠侯府入了眼。


    晏白笑了笑,蘭依自然不懂,那自然是因為穆秋是女主了。


    這當然不能說。


    “武安帝、後武帝子嗣稀薄,僅皇帝一個獨苗活了下來。”


    “哀家與攝政王共同監政,朝中局勢並不明朗。挑個麻煩的、水深的,那是在拖累皇帝。”


    “剩下不中用的,哀家想來想去,也就穆家小女年紀、身份可以。”


    “那穆濱哀家是看不上,穆汾雖是庶子,但好歹是個侍郎,做事不錯。更何況穆薑薑後麵還有魏國公一家撐著。”


    “哀家再給穆秋尋個穩妥人家,給其撐腰,哀家親自教養穆薑薑,自己教出來的人,也放心許多。”


    “太後真是為陛下費心了。”蘭依點頭,她家公主真的是為大涼做了太多事,可偏偏有些人不知感恩,反倒恩將仇報起來。


    “讓穆秋先入宮。”晏白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門口的哭哭啼啼的人,不免有些心煩,“去大理寺。”


    “那那個穆霜霜呢?”蘭依把簾子理好,外麵天氣太炎熱,燒的人都難受。


    “既然要得人心,總要費點心,讓她一並進宮。”


    “讓小福子擬旨,就說其衝撞哀家,貼榜搜查穆濱。”


    “是。”


    大理寺不小,紅瓦白牆。裏麵來往的人都行色匆匆,不少雜役抱著卷宗跟著官員四處奔波。


    “大理寺少卿呂斥,參見太後。”


    “大理寺少卿蕭諧,參見太後。”


    “無需多禮,你們二人對‘陰陽’一案了解,就隨哀家一起過來看看。”


    “是。”


    太後乃是鳳體,金貴至極,入往生室,雖是不妥,但奈何攔不住人。


    晏白不喜太多人跟著,進往生室隻有小福子、蘭依、兩位少卿大人和從宮裏來的仵作。


    “迴稟太後,這五具就是死者的屍體。”


    晏白皺眉,女子屍體雖然被用心保護下來,但仍有惡臭,特別是在八月多的炎熱天氣下。


    男子的屍骨像是已經有十年之久。


    這確實是個奇怪的案子。


    晏白不太覺得會是靈異現象,畢竟《秋日記》是本純古言。


    “迴稟太後,一號女子是被活活燒死,二號女子是淹死的。”韓仵作檢查完後,迴道。


    “蘭依。”


    晏白接過手套,戴上布罩,捏住一號女子的腮,揚起來看了兩眼,又拿仵作的刀,指腹在女子脖子延之腹部輕壓,一刀劃了下去。


    “太後!”呂斥伸了手,驚慌的出聲,半路的手被一旁的蕭諧拉住。


    晏白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利落的開始驗屍。


    等晏白將五具屍體驗完後,其他人臉色那叫一個精彩,一個個心情複雜,想要看晏白又不太敢,想說話也不敢,簡直是騎虎難下。


    晏白放下擦手的玉巾。


    “二位大人臉色不太好,想必是查案勞心了。”


    “太後,這理應是臣之責。”


    蕭諧與呂斥齊齊跪下來。


    太後鳳體金貴,怎麽碰這等肮髒事。


    “無礙,不過這案子,”晏白話鋒一轉,杏眼褪去溫和,“哀家再給你們半月時間。”


    “臣遵旨。”


    “呦,太後怎麽在這?本王還以為您老早就迴宮了呢。”


    人不見影,就先聞其聲,攝政王李軫慢慢悠悠走進來,笑得那叫一個燦爛如花。


    “嗬,勞煩攝政王掛念。”晏白眉眼一橫,臉色不善。


    “哀家宮裏還有事,就不耽誤攝政王做正事了。”晏白起身,準備離開。


    李軫一掀衣袍,堂而皇之的坐下,其右手一直摩挲扳指,“那本王就恭送太後。”


    晏白頓了一下,微微側目,隨著走出去。


    …………


    皇宮立政殿。


    晏白手執狼毫,低頭認真看著案件記錄。


    “戶部那邊什麽情況了?”


    蘭依立在一側研磨,“迴太後的話,說是明日申時便能排查出來。”


    “哀家聽說攝政王側妃昨個夜裏死了?”


    “正是。”蘭依眼神示意其他宮人退下,待人走後,才繼續說道:“是上吊而死。”


    “這麽說來,下一個就是男子了?”


    “攝政王怎麽樣?哀家記得攝政王妃身子弱,這番受了驚嚇,可還好?”


    “聽說是嚇病了。”


    晏白目光幽深,毛筆輕輕圈起來紙上的那個人名。


    “讓小德子帶些補品去慰問一下,再怎麽說,人還得叫哀家一句皇嫂。”


    “奴婢遵旨。”


    蘭依放下東西,行禮退出去辦事。


    晏白換了一隻幹淨的細毫,讓其在指間跳躍。她往後一仰,癱了半個身子,往冰盆處靠了靠。


    秋日八月,天氣仍被毒辣霸占,人精神氣會跟著天氣變化,立政殿雖然有最好的解暑條件,但還是不如現代裏空調。


    在《秋日記》裏,攝政王雖然有妃無數,但一個都沒碰過,那些人不過都是他控製權力的工具。


    不過,他再怎麽鬧,都留著正妃高氏。


    畢竟,那人是丞相嫡女。


    這次側妃死,讓晏白覺得有一種可能,攝政王是在向自己甩開身上的嫌疑。


    “太後,文書殿那邊鬧了起來。”小皇帝的貼身太監小順子慌裏慌張的跑進來。


    晏白早在聲入的時候就立馬坐正,見人進來,怒瞪了他一眼,“怎麽如此慌張?成何體統!虧得你是在皇帝跟前伺候的。”


    “太後息怒,是奴才冒失。”小順子那張臉都快貼到地上了。


    “是呢?!”


    “太後息怒,是這樣的,信陽侯小世子同金珠郡主打起來了,都見血了。”小順子立馬說道。


    “這幾個……”兔崽子!


    “算了,哀家去一趟吧。”晏白揉了揉眉心,怎麽到哪都有一群不省心的廢物小點心,還事事都找她,得虧晏白沒有心髒不好,她壓了壓情緒,才道:“可傳太醫了?”


    “迴稟太後,傳了,唐太醫說是皮外傷,都沒傷著筋骨,用些藥兩三日就好了,可金珠郡主……”


    話沒說盡,可晏白已經明白。


    這位囂張跋扈的主本就不是專心來學習的,這下恐怕是坐不住了。


    今日是蘇乘,那明日呢?


    李軫果然心黑,明麵上似乎沒有人選,勉強拉了個半吊子駱雲洲,實際上找個最麻煩的過來。


    “駱世子不在嗎?”


    “並不在,駱世子一直沒有來過文書殿。”小順子低著頭迴道。


    “罷了。”晏白就知道,他們就是純屬過來鬧得。


    “兒臣請母後萬福金安。”小皇帝一見晏白,欣喜起來。


    “臣參見太後。”崔恕行禮,慚愧道:“此事要怪臣,是臣沒有照顧好幾個世子郡主。”


    “無妨,都起來吧。”晏白被蘭依扶著進了文書殿的內殿。


    “皇帝,這點小事你都處理不好,將來該如何處理好國事?”晏白有些不滿的發問,語氣含有鮮有的斥責,連蘭依都垂了腦袋。


    小皇帝明眸暗了暗,垂頭喪氣:“是兒臣愚鈍。”


    “皇帝,你並不愚鈍,尚且有心,隻是缺少自信。”晏白忽然蹲下來,雙手按著小皇帝薄弱的肩膀,平視這位僅七歲的皇帝,認真的開口:“你缺得不是那些文墨,而是自信,你要記得,既然你能坐在這個位子上,那就恰恰說明,你有足夠的能力端坐於此。”


    “多謝母後教誨,兒臣定當謹記於心。”小皇帝明眸如繁星。


    晏白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麽薄弱的肩膀,未來將是整個大涼的頂梁柱。


    人還未進,就聽見駱金珠的一片哀嚎,還有與蘇乘的互罵聲。


    文書殿跪了一地的人,晏白掃視一圈,一甩袖子,坐上位,“把人都給哀家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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