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隆寺位於城東,香客眾多,近來又有高僧過來講佛法,這高僧法號慧遠,據說乃是從大昭寺這樣的佛門重地趕來京城講法的,甚至被聖上召去麵聖。


    一時間,興隆寺的香客就更多了。


    好在柯依卿的香火錢給夠了,不然恐怕輪不到這位高僧為她解惑。


    慧遠大師眉眼平和,“阿彌陀佛,敢問施主有何疑惑?”


    她雙手合十,也虔誠道:“此番我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家中婆婆,敢問大師,這孽債該如何解?”


    她遞上這紅肚兜,慧遠大師接過一看,歎道:“一切皆是因果,解開孽債的關鍵,在施主身上。”


    柯依卿一愣,在她身上?


    慧遠大師平和的目光像是能看穿她一般,“施主得上天垂憐,是個有大氣運的人,這孩子與您婆婆的孽債,解與不解,全在您一念之間。”


    她內心震動,感覺自己仿佛被看穿了一般。


    “大師的意思是?”


    慧遠笑而不答。


    在這樣宏大又慈愛的目光中,她也忍不住放鬆下來,笑著問:“我若是不解,那會如何?”


    “不如何。”


    柯依卿有些意外,也忍不住開口問:“那敢問大師,我腹中胎兒……”


    慧遠眉心微動,“就如貧僧方才所說,施主是有大氣運的人,一切全看施主的造化。”


    這意思,是孩子能不能留住,全看她自己?


    她長舒一口濁氣,眼中鬱色消散了不少,“我明白了大師,多謝指點。”


    之前她總是困在上輩子打掉孩子的陰影,無形之中總是覺得這孩子留不住,如今聽到這樣的說法,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她都能重活一次,有什麽是改變不了的?


    等人走遠了,慧遠旁邊的小和尚才納悶道:“慧遠大師,您為什麽單獨為這個夫人解惑呢?”


    慧遠看著遠去的人身上耀眼的金光,長歎一口氣,這大齊的國運,怕是要到頭了。


    “夫人,您可算出來了。”


    柯依卿笑笑,反問道:“老夫人是不是出城去了?”


    玉錦一愣,“確實是,似乎走得還很著急。”


    她冷嗤,能不著急嗎?如今管控這麽嚴,好不容易把她支開,肯定要趕緊給自己的好大兒送些銀子。


    這銀子還是她嫁妝賣來的!


    柯依卿壓下心頭憤恨,既然如此,便也怪不得她了。


    “那嬤嬤呢?”


    這嬤嬤是老夫人派來的,本來也想跟著柯依卿一起聽慧遠大師解惑,沒想到大師特意囑咐隻讓她一個人過去,嬤嬤便隻能含恨離開。


    說到這嬤嬤,玉錦便麵露嫌棄,“她拿著夫人香火錢換來的福帶,找師傅為自己孫子寫了祝福語,正尋好地方掛起來哩!”


    柯依卿失笑,這主仆兩真是相像,有一點小便宜都不放過。


    “罷了,你快去尋她吧。”


    玉錦應下,跑去找人。


    難得一個人,柯依卿便支在窗戶望著外麵的景色發呆,一陣風過來,居然飄上來一個帕子。


    她撿起一看,居然是個男人家的汗巾,上麵繡著清雅的墨竹,還有淡淡的香氣。


    “這位姑娘……”身後響起一道男聲,她轉頭去看。


    玉長生喘著粗氣,看見她梳著婦人家才有的發髻,便硬生生改了口,“這位……夫人,那、那是在下的帕子。”


    他玉一般的手蜷縮著,似是萬分羞窘,更是滿麵通紅。


    柯依卿久久不能迴神,居然是故人。


    她揚起笑容,眼裏是真切的溫柔繾綣,“原來是狀元郎,之前聽聞狀元郎染了些病,不知最近可好些了?”


    玉長生清亮的眼睛隻瞧上她一眼,便飛快地轉開,“我、我已經好上許多,最近幸得女、女聖手醫治,如今便是來還願的。”


    說完他又磕磕巴巴道:“多、多謝夫人關心。”


    柯依卿忍不出噗嗤笑出聲來,又讓他羞得直找地縫鑽。


    “少爺,鬆柏總算找著您了。”樓梯上又爬上來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他也喘著粗氣。


    “喏,狀元郎,你的帕子還你。”


    “啊……好。”玉長生低著頭上前去接,不料手指無意中觸碰到她,更是驚地忙不迭抽迴手。


    帕子又掉到了地上。


    柯依卿也愣住了,但她沒多想,又撿起來交還給他。


    玉長生囁嚅著:“讓夫人見笑了。”


    她搖搖頭,又見玉錦在下麵遠遠地招手,便告辭道:“我家丫頭喚我了,我先走了。”


    他癡癡地點頭,目送著人離開。


    小廝在他眼前擺手,“少爺,少爺?迴神了!”


    玉長生呐呐自語,“幸好我的眼疾好了……”


    鬆柏納罕道:“少爺又在胡說些什麽呢?”


    “她是哪家夫人?”


    “哪家夫人?”鬆柏撓撓頭,“好像是平陽侯的少夫人吧?”


    “哦,這樣……”她果真嫁人了,清亮的眼睛慢慢暗下去。


    “據說剛成親便守了寡,也是個可憐人。”鬆柏咂嘴,好好一個美嬌娘,真是可惜了。


    但他沒注意到自家少爺重新亮起來的眸子。


    她居然是個寡婦,那是不是……


    玉長生看著人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能迴神。


    “少爺?少爺?”鬆柏無語,罷了罷了,這少爺的癡病又犯了。


    馬車上,玉錦納悶地看著她,從佛塔上下來之後,她臉上就是止不住的笑意。


    “夫人,什麽事讓您這麽開心?”


    柯依卿搖頭,嘴角卻還是上揚的,“今天我遇見了一位故人。”


    她上輩子能逃過楚韻毒手便全靠著玉長生,若不是他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擔保,她也本該被害死在大牢裏,隻怕結局也不會被燕銘好多少。


    但是因為救她,玉長生與楚韻結下仇怨,最後也被害死在貶黜的路上。


    她眸色漸深,不管是為了報恩還是為了自救,楚韻這個人,她都殺定了。


    嬤嬤輕咳了一聲,拉迴了她的注意力。


    “所以那高僧究竟說了些什麽,夫人為何執意要親自說與老夫人聽?”


    柯依卿迴神,她笑笑,“知道嬤嬤惦念著,我倒也是想說給你聽,但高僧說了,天機不可泄露,得趕快迴去親自說給母親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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