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會聯合計劃
“給亞緒團長斟酒。”市長對一旁的侍從命令道，但亞緒依舊禮貌地輕輕擺擺手：“謝謝，我不喝酒。”亞緒在市長辦公桌對麵的高背椅上坐得筆挺，舉手投足間顯露出十足的領袖氣質，相比之下，市長似乎則一直都有些忙亂。
“哦……對不起。”市長又連忙使個手勢，讓侍從撤掉了亞緒麵前的高腳杯。
“市長先生，上次會見過後，你讓我完善提案，我已經完成了。”亞緒點亮智能手環，全息投影燈投射出幻燈片圖像，是六個赫然大字：“公會聯合計劃”，“隻不過和先前告知您的不一樣，不是由羽盟獨力幫助創盟城政府，而是聯合創盟城內，有一定影響力的公會，共同與市政府展開合作。”
“這……”市長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手帕，擦著額前的汗水。看著他躊躇的樣子，亞緒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公會進入政府爭權奪利，最後不免要把政府架空，創盟城會陷入公會分轄的割裂境地。
“您請放心。”亞緒輕笑，“最終，公會聯合會還是以羽盟為主，其餘為輔，而羽盟是絕對服務於市政府的——況且，其他公會參與進來，還能相互監督，同時對羽盟的權力進行製約和分散，可謂一石二鳥。”
“感覺好不安心……就是……不是不信任羽盟，就是純粹覺得，市政府什麽事都不做，靠著羽盟，有些不道德。”市長露出略帶歉意的笑容，“但終歸還是多虧你們……我們能做什麽呢？”
“這裏。”亞緒輕點兩下手環，幻燈片翻過一頁——是一張清單，數個公會的名稱排列其上，“我們需要市政府的特狀令，來對這些公會進行聯合。”
“政府特狀令？為什麽需要那種東西？”亞緒仍舊似笑非笑，沒有迴答市長的問題：“請準備便是。這是公會聯合會建立不可或缺的東西。”
亞緒心裏清楚，在政府腐朽無能的這種大環境下，沒有任何組織集體能夠獨善其身——城裏的動亂，必然和部分公會脫不了幹係。公會聯合計劃中最為必要的一些武裝公會是最為危險的，羽盟僅僅隻是科技開發公會，武力方麵誠然有限。如果能獲得政府的書麵支持，創盟城城邦守備隊也算是一個強援。
說起來，還得提前和團裏的戰鬥部打好招唿。正所謂槍打出頭鳥，羽盟的行為不可能總是獲得百分百的支持率，須有備而無患。
……
與此同時，城東的一間個人公寓。
高跟鞋雜亂地擺放在門口的地墊上，門廊右邊便是兼有客廳和餐廳功能的狹小堂屋。盡頭左邊是洗手間，而右邊則是臥室——整個居室的大小不過四十平米上下，以至於很多東西在屋主搬來後都隻得退縮在紙箱中間，拿出來也無處擺放。
這是o.c.2064年，一般人家的居所。諸如冰箱、洗衣機、餐桌一類的什物擠在客廳角落，倘若稍微肥胖些，便無法在尺寸之間活動自如。至於陽台和窗戶，是更富裕些的人家的專利。這種庶民專屬的膠囊公寓，無法苛求清風和日光這些奢侈品。
空間的極度壓縮和堆疊也有好處——當然不是對住戶的——使得一棟四十多層高的公寓樓能夠塞下近四百住戶。能夠把排水係統和寓所排布的空間利用到如此恐怖的境地，也要好好佩服一下公寓樓的設計師。
不過，這樣的設計，本是為了適應極度膨脹的人口密度，但在創盟城逐漸衰落後，人口大量外遷，住戶急劇減少，明明已經空出許多住房，剩下的住戶卻仍然要擠在逼仄的小公寓裏，實在有些諷刺。這樣的公寓設計在星空城似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星空城作為新城，占地麵積更大、發展空間更充裕，生態環境更好，承載能力更強——盡管人口已經超過了創盟城，人均住房使用麵積也遠大於創盟城。在星空城置辦一套像模像樣的百平級別公寓房，並非難事。
所幸，對於獨自一人居住的沐夏來說，這些空間還算寬敞。臥室的書桌前，電腦屏幕的光亮投在全家福上——是沐夏八年前，以僅十七歲的年齡從創盟學院畢業時，和父母在學校門口攝下的。沐夏的專業是傳媒係，而她的夢想正是如此——為民生說話做事，因而選擇了公考。照片上的沐夏，正撩著被風拂亂的長發，牽著父親的手，靠在母親身畔，滿臉陽光燦爛。
不過，進入市政府後，一切卻沒有如她所願。政府對百姓的剝削堪稱罄竹難書，而她一個普通職員，根本無法對此做出什麽改變——對她們這些公務員來說，逃到剝削者的屋簷下從而免於被剝削，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恩典了。
但沐夏沒有放棄。對她來說，事情尚有轉機。傳媒係專業讓她在自媒體經營方麵擁有一些超出常人的心得，而隨著在網絡上試行，她在此方麵的天賦似乎也逐漸嶄露頭角。盡管隻能利用下班迴家的短短時罅和周末被極度壓縮的休息時間來寫文章或者做視頻，現在的沐夏，卻也已經是一個擁有近七位數粉絲的自媒體博主了。
不過，為了個人信息安全和人身安全起見，沐夏從未在網上展露過自己的真實麵貌，聲音也往往會略加變聲處理，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信息也填寫的極為模糊。很多粉絲對沐夏的真實麵貌有著種種猜測：有認為她長得好看的，有認為她其貌不揚的；有認為她聲線甜美的，有認為她嗓音糙啞的。其實沐夏的聲音很清脆悅耳，長相也並不賴，但她從未想過利用自己的外表來博得關注。她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理念，針砭時弊，一針見血；嬉笑怒罵，皆成道理。
“各個公會為市政府服務，隻會讓市政府變得越來越好，城市也會變得越來越好……”沐夏此刻正緊盯著電腦屏幕，她剛剛把方才采訪亞緒時的錄音從錄音筆上載到筆記本電腦裏，經過解離處理，讓音頻變得清晰透亮。反複聽過三四遍後，沐夏歎了口氣，在外無甚跡象的疲態此刻盡顯，她閉上眼，按摩著鼻梁，感覺到浮腫的眼皮沉重地壓著眼睛。
亞緒的迴答很模糊，和那種政客們應付招待會采訪的常用話術一脈相承。但沐夏對羽盟公會一直都有所疑慮——這家成立於o.c.2026年，自稱以小型日常使用科技開發為發展方向的公會，初成立時卻沒有什麽產品麵世，反而是其團長幕落·星羽很快擔任了和諧鎮城防軍事顧問，把羽盟領入了和公會定位毫不相幹的軍事領域。
雲塵之亂之後直至現在，據沐夏所知，幕落·星羽一直處於休眠中，這讓她感到羽盟在計劃著什麽。雖說後來羽盟推出了一款有著獨立操作係統和運行空間，能夠自由安裝程序並兼有通訊功能的智能手環，在世界範圍內廣為使用，但沐夏始終覺得，近40年的時間裏，一家科技開發公會，隻推出一款產品，始終非常可疑。所以，沐夏決定開始自己調查羽盟。
今晚和亞緒的偶遇，可能是她這輩子離調查目標最近的一次，但她卻一時沒想好設有陷阱和套路的問題，讓亞緒用套話搪塞過去，從而錯失了一次套取情報的良機。想到這裏，沐夏覺得格外頭痛，隻得站起身來，開始解下襯衫扣子，準備洗漱。
想到亞緒，沐夏卻一時感到找不出什麽疑點來。她還記得他高高大大地站在自己麵前，西裝筆挺、氣質優雅，充滿磁性的聲音和淡定的微笑給人以莫名的安全感。創盟城的群眾很愛戴羽盟，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沐夏似乎總有一種逆反的精神，隻要她認為羽盟存在疑點，就要追查到底。畢竟大家如此信任羽盟，沐夏就覺得更應該把羽盟調查清楚，若是沒查出什麽不妥，也算是徹底給大家一個安心。
沐夏不禁苦笑。有時她也會想，自己在政府隻是微不足道的底層小職員，即便在網上有一定的粉絲基數，也終歸隻是個中小型二流網紅，有時自己的這些想法，是不是一種自負的表現？就像某些喜歡和她抬杠的網友所言，她太自以為是，才以至於什麽都想說，什麽都想管的？
雖說如此，每每沐夏環視自己的小屋時，還是有些寢食難安。想到很多家庭，三口人甚至更多，蝸居在和自己家一樣大的尺寸之地，共享著被市政府無情壓縮的可憐的空間資源；以及外麵甚至連公寓都住不上的拾荒者和流浪漢，還有在生活這樣的絕望中，因而選擇加入恐怖組織，成為羽盟的狂熱追隨者的暴徒，沐夏還是覺得，有一份熱，發一份光。不論是在政府工作，還是在網上更新，都該更加努力。
帶著剛剛又重新下定的決心，沐夏解下裙子的腰帶和側扣，穿過門廊，走向洗手間。台燈下飄飛的揚塵遮擋了燈光，恰巧電腦屏幕自動熄滅，讓落在全家福上的燈光一時黯淡不少。
“給亞緒團長斟酒。”市長對一旁的侍從命令道，但亞緒依舊禮貌地輕輕擺擺手：“謝謝，我不喝酒。”亞緒在市長辦公桌對麵的高背椅上坐得筆挺，舉手投足間顯露出十足的領袖氣質，相比之下，市長似乎則一直都有些忙亂。
“哦……對不起。”市長又連忙使個手勢，讓侍從撤掉了亞緒麵前的高腳杯。
“市長先生，上次會見過後，你讓我完善提案，我已經完成了。”亞緒點亮智能手環，全息投影燈投射出幻燈片圖像，是六個赫然大字：“公會聯合計劃”，“隻不過和先前告知您的不一樣，不是由羽盟獨力幫助創盟城政府，而是聯合創盟城內，有一定影響力的公會，共同與市政府展開合作。”
“這……”市長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手帕，擦著額前的汗水。看著他躊躇的樣子，亞緒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公會進入政府爭權奪利，最後不免要把政府架空，創盟城會陷入公會分轄的割裂境地。
“您請放心。”亞緒輕笑，“最終，公會聯合會還是以羽盟為主，其餘為輔，而羽盟是絕對服務於市政府的——況且，其他公會參與進來，還能相互監督，同時對羽盟的權力進行製約和分散，可謂一石二鳥。”
“感覺好不安心……就是……不是不信任羽盟，就是純粹覺得，市政府什麽事都不做，靠著羽盟，有些不道德。”市長露出略帶歉意的笑容，“但終歸還是多虧你們……我們能做什麽呢？”
“這裏。”亞緒輕點兩下手環，幻燈片翻過一頁——是一張清單，數個公會的名稱排列其上，“我們需要市政府的特狀令，來對這些公會進行聯合。”
“政府特狀令？為什麽需要那種東西？”亞緒仍舊似笑非笑，沒有迴答市長的問題：“請準備便是。這是公會聯合會建立不可或缺的東西。”
亞緒心裏清楚，在政府腐朽無能的這種大環境下，沒有任何組織集體能夠獨善其身——城裏的動亂，必然和部分公會脫不了幹係。公會聯合計劃中最為必要的一些武裝公會是最為危險的，羽盟僅僅隻是科技開發公會，武力方麵誠然有限。如果能獲得政府的書麵支持，創盟城城邦守備隊也算是一個強援。
說起來，還得提前和團裏的戰鬥部打好招唿。正所謂槍打出頭鳥，羽盟的行為不可能總是獲得百分百的支持率，須有備而無患。
……
與此同時，城東的一間個人公寓。
高跟鞋雜亂地擺放在門口的地墊上，門廊右邊便是兼有客廳和餐廳功能的狹小堂屋。盡頭左邊是洗手間，而右邊則是臥室——整個居室的大小不過四十平米上下，以至於很多東西在屋主搬來後都隻得退縮在紙箱中間，拿出來也無處擺放。
這是o.c.2064年，一般人家的居所。諸如冰箱、洗衣機、餐桌一類的什物擠在客廳角落，倘若稍微肥胖些，便無法在尺寸之間活動自如。至於陽台和窗戶，是更富裕些的人家的專利。這種庶民專屬的膠囊公寓，無法苛求清風和日光這些奢侈品。
空間的極度壓縮和堆疊也有好處——當然不是對住戶的——使得一棟四十多層高的公寓樓能夠塞下近四百住戶。能夠把排水係統和寓所排布的空間利用到如此恐怖的境地，也要好好佩服一下公寓樓的設計師。
不過，這樣的設計，本是為了適應極度膨脹的人口密度，但在創盟城逐漸衰落後，人口大量外遷，住戶急劇減少，明明已經空出許多住房，剩下的住戶卻仍然要擠在逼仄的小公寓裏，實在有些諷刺。這樣的公寓設計在星空城似乎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星空城作為新城，占地麵積更大、發展空間更充裕，生態環境更好，承載能力更強——盡管人口已經超過了創盟城，人均住房使用麵積也遠大於創盟城。在星空城置辦一套像模像樣的百平級別公寓房，並非難事。
所幸，對於獨自一人居住的沐夏來說，這些空間還算寬敞。臥室的書桌前，電腦屏幕的光亮投在全家福上——是沐夏八年前，以僅十七歲的年齡從創盟學院畢業時，和父母在學校門口攝下的。沐夏的專業是傳媒係，而她的夢想正是如此——為民生說話做事，因而選擇了公考。照片上的沐夏，正撩著被風拂亂的長發，牽著父親的手，靠在母親身畔，滿臉陽光燦爛。
不過，進入市政府後，一切卻沒有如她所願。政府對百姓的剝削堪稱罄竹難書，而她一個普通職員，根本無法對此做出什麽改變——對她們這些公務員來說，逃到剝削者的屋簷下從而免於被剝削，就是對他們最大的恩典了。
但沐夏沒有放棄。對她來說，事情尚有轉機。傳媒係專業讓她在自媒體經營方麵擁有一些超出常人的心得，而隨著在網絡上試行，她在此方麵的天賦似乎也逐漸嶄露頭角。盡管隻能利用下班迴家的短短時罅和周末被極度壓縮的休息時間來寫文章或者做視頻，現在的沐夏，卻也已經是一個擁有近七位數粉絲的自媒體博主了。
不過，為了個人信息安全和人身安全起見，沐夏從未在網上展露過自己的真實麵貌，聲音也往往會略加變聲處理，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信息也填寫的極為模糊。很多粉絲對沐夏的真實麵貌有著種種猜測：有認為她長得好看的，有認為她其貌不揚的；有認為她聲線甜美的，有認為她嗓音糙啞的。其實沐夏的聲音很清脆悅耳，長相也並不賴，但她從未想過利用自己的外表來博得關注。她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理念，針砭時弊，一針見血；嬉笑怒罵，皆成道理。
“各個公會為市政府服務，隻會讓市政府變得越來越好，城市也會變得越來越好……”沐夏此刻正緊盯著電腦屏幕，她剛剛把方才采訪亞緒時的錄音從錄音筆上載到筆記本電腦裏，經過解離處理，讓音頻變得清晰透亮。反複聽過三四遍後，沐夏歎了口氣，在外無甚跡象的疲態此刻盡顯，她閉上眼，按摩著鼻梁，感覺到浮腫的眼皮沉重地壓著眼睛。
亞緒的迴答很模糊，和那種政客們應付招待會采訪的常用話術一脈相承。但沐夏對羽盟公會一直都有所疑慮——這家成立於o.c.2026年，自稱以小型日常使用科技開發為發展方向的公會，初成立時卻沒有什麽產品麵世，反而是其團長幕落·星羽很快擔任了和諧鎮城防軍事顧問，把羽盟領入了和公會定位毫不相幹的軍事領域。
雲塵之亂之後直至現在，據沐夏所知，幕落·星羽一直處於休眠中，這讓她感到羽盟在計劃著什麽。雖說後來羽盟推出了一款有著獨立操作係統和運行空間，能夠自由安裝程序並兼有通訊功能的智能手環，在世界範圍內廣為使用，但沐夏始終覺得，近40年的時間裏，一家科技開發公會，隻推出一款產品，始終非常可疑。所以，沐夏決定開始自己調查羽盟。
今晚和亞緒的偶遇，可能是她這輩子離調查目標最近的一次，但她卻一時沒想好設有陷阱和套路的問題，讓亞緒用套話搪塞過去，從而錯失了一次套取情報的良機。想到這裏，沐夏覺得格外頭痛，隻得站起身來，開始解下襯衫扣子，準備洗漱。
想到亞緒，沐夏卻一時感到找不出什麽疑點來。她還記得他高高大大地站在自己麵前，西裝筆挺、氣質優雅，充滿磁性的聲音和淡定的微笑給人以莫名的安全感。創盟城的群眾很愛戴羽盟，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沐夏似乎總有一種逆反的精神，隻要她認為羽盟存在疑點，就要追查到底。畢竟大家如此信任羽盟，沐夏就覺得更應該把羽盟調查清楚，若是沒查出什麽不妥，也算是徹底給大家一個安心。
沐夏不禁苦笑。有時她也會想，自己在政府隻是微不足道的底層小職員，即便在網上有一定的粉絲基數，也終歸隻是個中小型二流網紅，有時自己的這些想法，是不是一種自負的表現？就像某些喜歡和她抬杠的網友所言，她太自以為是，才以至於什麽都想說，什麽都想管的？
雖說如此，每每沐夏環視自己的小屋時，還是有些寢食難安。想到很多家庭，三口人甚至更多，蝸居在和自己家一樣大的尺寸之地，共享著被市政府無情壓縮的可憐的空間資源；以及外麵甚至連公寓都住不上的拾荒者和流浪漢，還有在生活這樣的絕望中，因而選擇加入恐怖組織，成為羽盟的狂熱追隨者的暴徒，沐夏還是覺得，有一份熱，發一份光。不論是在政府工作，還是在網上更新，都該更加努力。
帶著剛剛又重新下定的決心，沐夏解下裙子的腰帶和側扣，穿過門廊，走向洗手間。台燈下飄飛的揚塵遮擋了燈光，恰巧電腦屏幕自動熄滅，讓落在全家福上的燈光一時黯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