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的大年初二,雖然進入春節,白樺鎮還是冬雪皚皚,寒意料峭,但在一串串大紅燈籠和大紅對聯、大紅福字的渲染下,盡顯一片祥和。


    離白樺鎮城區隻有三裏地的萬祥村,經過除夕的守夜和初一的鬧騰,人們終於熬不住要早點睡了,村落難得的安靜下來。


    孟老漢家的院牆上,待業青年趙延軍埋伏多時,腳都有些凍麻了,但還是盯著黑黑的窗戶耐心的等待。晚上十點時他剛從牆根挪到牆頭,聽到孟老漢的一聲咳嗽,馬上伏低趴在上麵一動不動,好在那晚天陰無月,他又穿著黑色的仿牛皮夾克,很利於隱藏,與院牆和黑夜融成一體。


    孟老漢的房子是自己選址建的,與其他村民的住宅有點距離,更靠近鎮子,從院牆可以看出,老孟家條件不錯,萬祥村多數人家的院子是板皮或木棍夾成的杖子院,他家是磚砌的,擋風、隱密性好,還透著氣派。


    孟老漢今天很高興,按老規矩,初二是閨女家上門拜年的日子,女婿去年承包了養豬場,沒少賺錢,拜年時也大大方方的給老丈人拿了一千塊錢,這在當下普通人工薪三四百塊的情況下,儼然是一筆巨款!


    女婿一家吃了午飯就走了,孟老漢美滋滋的心情無法按捺,下午就滿嘴酒氣地在村子炫耀,任誰都羨慕嫉妒孟老漢有個好女婿。


    趙延軍本住在鎮裏,因為朋友劉貴在萬祥村,就常過來打麻將,今天聽說孟老漢家有了一筆進賬,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卻打起了主意,麻將之後照例是喝酒,但沒有象從前那樣喝到下半夜,差不多了就告辭走了。


    快出村子時,趙延軍放慢腳步,觀察四周沒有人跡,就躡足提氣地來到孟老漢院牆外的雪殼子裏趴了下來,等待時機。


    他的混帳名聲從小就傳開了,初中畢業後沒有單位願意要他,就成了“待業青年”(過去對無法安排工作的適齡青年的美稱),每天閑逛胡混,也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架不住沒有穩定收入,手頭難免拮據,他料定大過年的孟老漢沒時間把錢存去銀行,肯定放在家裏,就想著把這筆錢拿下救濟自己,這叫劫富濟貧。


    又過了許久,確定孟家人已經沉睡,趙延軍扳著牆頭,腳尖著地跳進院裏,聲音很輕,不足以驚動屋裏的人。他彎著腰從窗子底下溜到房門,輕輕使了使勁兒,門開了一條縫就被牽絆住。


    趙延軍還是比較熟悉農村門戶習慣的,對院門比房門看重,入夜後院門會牢牢插上門閂,房屋門往往就是在門把手上栓個繩套,掛在門框的釘子上。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把電工刀,刀刃伸進門縫,果然探到的是繃緊的繩子,輕輕幾下就割斷了。


    門慢慢打開,合頁有點缺乏潤滑發出了吱嘎聲,趙延軍忙放慢動作,待身體足以進去時快速閃了進去,再把門虛掩上。


    進來後是個門鬥,左右各有一道屋門,按照東大西小的規矩,孟家老兩口肯定是住在右邊的東屋,錢也肯定是在這個屋子,巧的是,東屋的門沒有關,讓趙延軍順利地進去,然後靜靜地蹲在門口,讓目光適應屋子裏的光線,尋找可能藏錢的地方。


    東屋空間很大,兼容了客廳和臥室,沒有隔離。木凳和“靠邊站”(折疊飯桌)順著窗沿下麵擺開,“靠邊站”上麵陳設著茶壺茶杯,還有花生、瓜子、糖塊和香煙等待客的東西,東牆一字鋪開的是大立櫃、高低櫃,都是時下家庭常規家具,一鋪火炕占據了屋子的三分之一,此時充斥了整個屋子的唿嚕聲,就是頭朝外躺在炕上的老兩口發出來的。


    許是外麵的冷風隨著趙延軍進來,刺激到了孟老漢,他暫停了唿嚕,向上拉了拉被子,翻身側睡,枕頭也被這個動作拱的蹭出半個炕沿,一個透明的塑料袋子從枕頭下麵露出來。


    趙延軍眼尖,一下看出那隻袋子的不同凡響,心裏狂喜,臥槽,錢就在那兒!


    他本想先去大立櫃和高低櫃裏摸索,那都是人們習慣藏錢的地方,沒想到,錢是塞在枕頭底下,看來這錢該著是他的!


    等到孟老漢唿嚕再次響起,趙延軍蹲著挪到火炕邊,手伸向塑料袋,感覺出,那就是錢,一遝子“大團結”(麵值十元的鈔票)沒跑了!趙延軍強抑著激動的心情,捏著袋子一點一點往外拽,心髒怦怦的跳。


    眼見得就要全部拽出來了,孟老漢忽然翻了個身,頭轉向袋子露出來的這麵,手也無意的搭在枕頭邊的袋子上,趙延軍被這突兀伸來的手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腳也蹬到了炕沿下那幾隻“趿拉板”(拖鞋),發出嗤啦的聲音。


    孟老漢被驚醒,伸頭看向聲音的來處,正好與趙延軍四目相對,兩人都呆住了,趙延軍率先驚醒,心一橫,一把搶過錢袋子,起身要跑。


    孟老漢死命的喊:“小偷!”然後以驚人的爆發力一個前撲躥了下來,腳還沒離開火炕,一隻手已經撈住了趙延軍的右腳。


    孟大娘也驚醒了,放聲尖叫:“小慶,有壞人......”


    趙延軍再次被孟老漢拽倒,他冷汗直流,兩個老的已經醒了,另一個房間住的必是他們的兒子孟凡慶,自己即將被包抄,他一狠心握緊電工刀朝孟老漢的手紮下去,孟老漢吃痛鬆手,孟大娘這時已唿叫著抓了過來,趙延軍剛掙脫出來的腳又順勢踹向孟大娘的腳踝,老太太倒在地上,趙延軍抓著錢袋子一骨碌翻身就向外跑。


    剛從熟睡中被喊醒的孟凡慶迷迷瞪瞪的出來,正看到一個人從父母的屋子裏躥出來推門要逃,孟凡慶喊著“誰”本能的去抓,被趙延軍迴手一摔門板撞了個跟頭,孟凡慶忍痛爬起,看那人已經抽開院門的門閂跑了出去,他大罵一聲:“泥馬!”順手抄起門後的鐵鍬追了出去。


    孟凡慶一著急是光著腳追出來的,眼見著距離越來越被拉長,無法追上那人了,就奮力把手裏的鐵鍬象標槍一樣投擲出去,鍬頭砸在那人後背上掉落,那人也撲倒在地。


    孟凡慶心喜,喝道:“再跑啊,孫子!”


    卻見那人仿佛很聽他的話,很快站起來,晃晃肩膀繼續奔跑。


    “草——”孟凡慶跺了跺赤足,眼見抓賊無望,又擔心父母的情況,就返迴屋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狙殺項羽於九十年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途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途暮並收藏狙殺項羽於九十年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