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門是關上的,艾曉俞艱難地越過床上的雜物,輕輕下了床。她還穿著在書裏的衣服,潔淨舒適的毛呢大衣和這裏充滿灰塵的地方顯得格格不入。


    房間裏的東西像是被人全部翻了一遍,各種櫃子、抽屜都是打開的,雜物堆在床上、地上,要不是因為這裏根本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艾曉俞都懷疑是入室搶劫。


    她從床上拿起那個紅本子的初中獲獎證書,想放迴原來位置,但打開小抽屜,發現裏麵已經空空蕩蕩,被洗劫一空,本來上了的鎖也已經上了鏽被敲壞。


    她的那些東西呢?


    她珍藏了20年的「寶貝」呢?


    原本在這個抽屜,有她小學時玩的玻璃球和彈弓、吃方便麵收集的小卡片,有她初中時參加各種比賽獲得的證書,有她高中時收到的第一封情書,還有她自己偷偷寫下的日記和隨手畫的塗鴉。


    雖然看起來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東西,那這些構成了她從小到大活了二十多年的記憶。


    艾曉俞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她的記憶被放到哪裏去了呢?


    獲獎證書在床上,情書被撕碎了在床底下,玻璃球和彈弓最後在隱蔽的櫃子後麵找到,而那些塗鴉被當成廢紙扔進了垃圾桶。


    艾曉俞望著混亂無序的房間,明明是熟悉的空間,那些被移動過的擺設、被遺棄或忘卻的物件,卻又看起來無比陌生。


    而這,僅僅是在她離開半年之後。


    「轟咚——」


    房門被打開了,一個罵罵咧咧的中年婦女聲音響起:「艾晨,別打遊戲了!給我快點來理東西!馬上過來住的是你女朋友,不是我的!」


    中年婦女穿著圍裙,手上拎著一把掃帚,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扶著門把,側著頭看房內亂七八糟的樣子,眉頭翹地老高,兩股眉擰成一條彎曲的小蛇。


    艾曉俞一看到她這模樣,就知道弟弟又惹她生氣了。


    艾晨,她的弟弟,今年22歲剛大學畢業,半年前她還在的時候沒有找到工作,現在看來還是沒有找到工作。


    而眼前這位怒火中燒的中年婦女,正是她的母親——馬晴蘭。


    馬晴蘭早年遇人不淑,結婚生子後和父親大吵一架又離婚,隻身帶著她和弟弟,確實不容易。而弟弟又不爭氣,上學時不好好學習曾經差點被退學,畢業後又在家裏混吃等死不找工作,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還不對人家好。


    這導致馬晴蘭雖然才剛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已經頭髮斑白,像染上了一層厚厚的霜。很少保養的臉布滿皺紋和溝壑,蠟黃的滿是歲月折磨的痕跡。


    弟弟還是沒有動靜,馬晴蘭把掃帚一扔,叉著腰就去房間拎人了。


    弟弟被拽過來的時候手裏還拿著遊戲機,馬晴蘭怒道:「快給我理!你女朋友中午就來了,難道讓她睡地板上嗎!」


    馬晴蘭的聲音實在大的可以,雖然艾曉俞隻是靈魂狀態,但還是被吵得一愣一愣,像以前那樣忍不住捂著耳朵往後躲。


    一般這個時候她如果被馬晴蘭看到,也少不了一頓罵,但馬晴蘭看都不看她一眼,艾曉俞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了。


    馬晴蘭狠狠地把門摔上,弟弟滿不情願地嘟囔著開始理東西。


    艾曉俞又開始打量起弟弟來。


    她的弟弟如果不仔細看,其實長的還可以,高高瘦瘦的站成一個筆桿兒,臉上帶點俊朗的輪廓挺受小女孩兒歡迎,不然也找不到女朋友。


    就是脾氣太倔,性子太懶,又不懂得珍惜女生。


    他們家姐弟倆,從小就是姐姐優秀,初中保送高中,高考又上了所不錯的大學,畢業拿了會計證,雖然工作996累了點,但對於一個小城鎮出來的人來說還算不錯的工作。


    相比之下,弟弟簡直患了懶癌,學不好好念就想出來打工,進了廠沒幹幾天又嚷著迴去好好學習,結果還是在學校混日子,畢業後找不到工作……


    找不到工作沒關係,家裏養著他,房子留給他,攢了彩禮錢娶女朋友,姐姐在大城市再幫忙找一份工作,順便送一輛車……


    可惜姐姐走了,隻留下一輛被撞壞了車門的二手車。


    艾曉俞自顧自嘆了一口氣。


    弟弟打遊戲正爽著突然被叫過來,心情不好全部寫在臉上,理東西也很粗暴,把地上桌上的東西扔到垃圾袋裏,全部堆在門口。


    在這過程中艾曉俞一直坐在床上,靠著牆角靜靜地看著她,看著自己曾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被掃蕩一空,再被陌生的人侵占居住,搬進新的家具。


    女朋友提早過來了,按了門鈴,弟弟聽到聲音懶懶散散地踩著拖鞋出了門,還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女朋友名叫小棉,棉花的棉,長的像個棉花娃娃一樣,脾氣也像棉花一樣軟軟糯糯的好說話,並不生氣,說:「我想你了啊,就早過來了。」


    這句話很受用,弟弟立刻露出滿足的表情,從女朋友手上接過水果和禮盒,「你先去沙發上坐坐,我還在理房間,你中午就可以住進來了。」


    小棉道:「我幫你一塊理吧。」


    小綿跟著他進了房間,好奇地問:「這原來是誰住啊?」


    弟弟說:「我姐姐。」


    小棉驚奇地哦一聲,「你還有姐姐?我都沒聽你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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