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容的臉上沒有丁點血色。


    整個人就像是從冷窖裏出來的那樣,渾身發涼。


    沈晏清以為她是嚇壞了,便用手背擦了擦她額角的冷汗:“你就待在這不要亂跑,我去下麵看看情況馬上就迴來。”


    “不要走。”


    蘇婉容死死摟住他的腰,不肯放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與沈晏清走失,還是害怕計劃被他攪黃了。


    隻想將他留在身邊,哪怕片刻也好。


    樓下又傳來哭嚷聲:“有人受傷了,快來搭把手啊......”


    好像是......霜葉的聲音。


    沈晏清方寸大亂,立馬掙開婉容的手,往樓下跑去。


    街上頓時亂作一團。


    霜葉見柳公子傷得極重,人已經昏死了過去,她分身乏術,隻能跑到大街上尋求幫助。


    但行人們見她渾身是血害怕還來不及,紛紛退避三舍。


    哪裏肯搭救?


    “請讓讓......”


    沈晏清穿過人山人海,衝到霜葉麵前,大聲問道:“你家姑娘呢,檀兒呢?”


    “柳公子......他......姑娘。”


    霜葉還沒從驚嚇中迴過神來,說的話也是含糊不清。


    他抓住丫鬟的肩膀厲聲道:“你看清楚我是誰,沈晏清啊,快說你家姑娘怎麽了。”


    沈晏清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喉間也是一陣發緊。


    霜葉這才清醒了過來,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樣死死拽住他不放:“大爺,姑娘被人擄走了,柳家公子也被捅了一刀,你快救救他們。”


    說完便領著他往巷子深處跑。


    趕到事發地時,柳世淵的身子底下已經洇開一片血漬了。


    沈晏清當機立斷從下袍撕開一塊幹淨的布料,堵住他的傷口,並衝著圍觀的人喊道:“還不快去請郎中,當真要袖手旁觀嗎?”


    霜葉落著眼淚絮叨著:“我們剛從柳家出來,就遇到了一幫劫匪,姑娘為救我挺身而出,被那夥人塞進了馬車,往西邊去了。”


    沈晏清焦急詢道:“你可看清楚了那夥人的模樣,是為了財還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


    霜葉總算是記起了姑娘的話:“對了,姑娘讓我去報官,她說是蘇家幹的。”


    話剛脫口,又意識到大爺畢竟跟蘇姨娘是一家人。


    若是袒護自家人也就罷了,就怕是共謀。


    她捂著嘴轉身就想走。


    蘇家,沈晏清心裏咯噔一下。


    想起婉容今夜的魂不守舍,他便越發不安,為何她要害江檀?


    要真是蘇家人幹的,那可就大事不妙了,那夥人他是打過交道的,各個都像是亡命之徒,什麽肮髒卑劣的手段都能使得出來。


    “霜葉,快過來。”


    沈晏清讓霜葉幫著壓迫住柳世淵的傷口,自己則拿著佩劍沒命地往迴趕。


    蘇婉容哪裏都沒去,還在原地等著他。


    雅間的門被一腳踹開。


    她怔怔地抬頭:“你迴來了,沒受傷吧,我們該迴侯府了。”


    絕口不提發生了什麽。


    她還在裝傻。


    沈晏清臉上的神色兇狠得像匹野狼,提起她的領口壓至牆上:“是你讓柴三那夥人擄走了江檀?”


    蘇婉容抿著唇快要哭了。


    但依然是倔強地搖了搖頭。


    沈晏清一拳頭砸在她的耳邊:“是,或不是。”


    蘇婉容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委屈道:“你是將我當作敵人審問嗎,我為何要害她,沒有理由啊。”


    沈晏清快要瘋了。


    如此耗下去,隻怕江檀真的兇多吉少了。


    他很清楚,一個身無長物的姑娘家將會遇到怎樣可怕的事情。


    情急之下,他拔了劍架在蘇婉容的脖子上:“告訴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們到底去哪了。”


    “你是要殺我嗎?”


    蘇婉容瞥了一眼利刃,心中一片灰涼,冷笑道:“你到底是變心了。”


    她恨自己,沒讓柴三他們殺了江檀。


    沈晏清像是被人踩住了尾巴,喃喃道:“你究竟在說什麽胡話,江檀是我妹妹,我怎能無動於衷?”


    “你說謊。”


    “你怕是連自己都騙了。”


    每說一個字,蘇婉容便痛如剜心:“江檀又不是第一日做你妹妹,為何以前你從未提起過這號人,自我進了侯府後,你便時時將她掛在嘴邊。”


    “她該死,該被千刀萬剮,就如同那揚州女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住嘴。”


    沈晏清狠狠抽了她一耳光,不敢再聽。


    迴首往日,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不禁喃喃自語道:“我都幹了什麽......”


    那可是一條性命。


    他發妻的性命。


    他當初為什麽會做出此等禽獸般的行徑?


    蘇婉容摸了摸火辣辣的臉,放聲笑了。


    “你裝什麽好人,你將她從侯府騙出來的那一刻,難道就沒想到她的結局?”


    沈晏清一時恍惚,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


    他往後退了半步,額頭上滲出了涔涔熱汗。


    “是你,與我聯手殺了她。”


    蘇婉容走到他跟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我都是一條船上的,手上沾了血,這輩子也是洗不幹淨的。”


    沈晏清啞然。


    他已經害死了一個女人,不能眼睜睜地再看著檀兒妄送性命。


    勾唇哂笑道:“告訴我,柴三他們去了哪,不然我即刻去衙門自告,大不了落得個玉石俱焚下場,你父兄也休想逃脫。”


    他知道蘇家人在幹什麽勾當。


    隻要去三法司告上一狀,蘇家老小的性命怕是不夠填的。


    笑容凝固在了蘇婉容的臉上:“你當真是瘋了。”


    為了江檀,不惜將侯府和蘇家的前程全部押上,值得嗎?


    可於沈晏清而言,蘇家與他的利益牽扯已經太深了。


    自薑曇死的那天起,他便落進了一片再難迴頭的泥沼,自毀便是他唯一的籌碼。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蘇婉容早已哭成了淚人。


    沈晏清的愛是她唯一真實擁有過的東西,而自己這一生都在窮盡心力去證明這件事情。


    如今,愛真的煙消雲散了。


    她顧不得自己的肚子,重重地癱坐在地上:“京郊老宅,鑰匙在柴三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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