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著手指了指:“是小六哥的?”


    “嗯。”


    這次不僅僅是皮肉傷了。


    喻斌咽下了所有疑問,因為姐姐滿臉寫著疲倦和麻木,還有一種他看不懂的心碎。


    他默默陪在姐姐旁邊,悄悄給喻建國發了個消息,考慮到母親的病情最好不要受刺激。


    喻斌選擇了說謊。


    “別告訴他們。”喻姝假寐著眼,注意到他鬼鬼祟祟的摸出手機,低落地開口。


    “嗯,我不說。”


    就這樣,姐弟倆在手術室外沉默地等著周演完事兒,期間喻姝的肚子忍無可忍地叫了兩聲,提醒著主人需要進食的事實。


    喻斌機靈地跑去了便利店。


    片刻功夫後舉了兩根烤腸和一團壽司迴來。


    壽司買的口味,居然剛好是她愛吃的。


    這一瞬間,喻姝有種和全世界和解的衝動,她父母記不住的事兒,她的弟弟竟然知道她愛吃什麽。


    被治愈的暖流淌進心田。


    她慢慢咬著飯團,憑著內心打翻了調味瓶。


    “姐,你為什麽有時候不喜歡我啊?”喻斌輕聲問。


    喻姝看向有些緊張的他,良久後才答:“你沒做錯過什麽。”隻是不湊巧,你的存在本身對我即是災難。


    哪怕我知道,沒有你也會是別人。


    她的父母放不下對兒子的執念。


    “那就是說,我什麽都沒做錯,但姐姐確實也不喜歡我是嗎?”喻斌努力裝著平淡。


    喻姝定定瞧他淡淡一笑:“你真的……不明白嗎?”


    既得利益者的視角,真的看不明白嗎?


    喻斌被問得卡住了,他雖然不覺得父母重男輕女,但身處這樣的環境,他明白大概是因為這四個字。


    “這些年,爸爸一直有想辦法多賺錢。”


    喻斌決定從事實入手。


    “有彌補的心,你知道意味著什麽嗎?”喻姝覺得這樣也不錯,起碼證明喻建國夫妻倆以血肉喂養出來的耀祖是個有良心的。


    一生不算白忙活。


    往後養老確實指望得上。


    “嗯。不過我覺得爸媽還是在乎姐姐的。所以有時候會那麽難過那麽生氣。”喻斌發現有些話一旦開了頭說出來就是那麽自然。


    “你覺得他們對我的在乎,是你的百分之幾呢?”喻姝覺得獨生子女的快樂不在於擁有父母百分百的愛。


    而在於他們沒有比較級。


    即便父母並不愛自己唯一的孩子,他們也不會有明顯的落差感,因為他們沒有看過父母能如何愛另外的孩子。


    同樣的五十分。


    獨生子女的五十分肯定高於非獨生的五十分。


    喻斌沒吭聲。


    喻姝則靜靜笑了。


    看吧,誰說男人不懂呢?他們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隻是對姐姐的壓榨也好,對媳婦的壓榨也罷。


    到最後他都是受益者罷了。


    或許,能像喻斌這樣在思考的,就已經是男性裏的時代之光,所謂的好男人了吧?


    “你以後對你老婆好點。”


    喻姝莫名交代了句。


    喻斌倒是挺堅定地點了點頭:“那肯定的。我不追求生男孩的,女兒也很好。”他媽經常掛在嘴邊念叨的,什麽生養了三個太辛苦,他一直都記著。


    他以後生一個就行了。


    不論男女。


    “別這麽說,自己心裏知道就行。”喻姝從來覺得越是嚷著不生兒子的,行動上往往格外遵從心意。


    然後嘴上還念著自己家從不重男輕女。


    什麽兒女雙全,什麽兒子能保護女兒,什麽兄弟姐妹多能彼此幫襯,什麽男孩比女孩好養。


    還有最離譜的沒做措施不小心有了。


    如果有心去聽一聽大家為了生男孩所能想出來的措辭和遮羞布,那絕對能編一本笑話大全。


    姐弟倆交心結束不久,周演從手術室裏出來了,渾身上下看起來都慘兮兮的,纏繞著滲血的布。


    “姐……這還有沒有王法了,這不是燕京嗎?怎麽治安比咱們鵬城還不如?”


    喻斌看起來十分氣憤,問得也很天真。


    “姐,是不是當年的事,難道是那…那個周三桂幹的?”


    周三桂三字一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周演身上的喻姝捕捉到周演眼中閃過的一分無措。


    “你讓你小六哥好好養傷吧。父母跟前,別說漏了嘴。”


    喻姝再度交代。


    她覺得以周淑娣的衝動和愚昧,要是知道周演躺在這裏,怕是能不管不顧地直接衝過來。


    “嗯。”


    喻斌一肚子疑問,但他知道姐姐不可能告訴他,小六哥更是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麽話。


    他又幫著去叫了護工,慢吞吞走了。


    “周三桂。”


    周演氣若遊絲,但他依舊強撐著力氣問。


    他不知道周三桂當著周淑娣和喻建國的麵揭穿了周衍橋的真麵目,也不知道周淑娣此刻就和他躺在一棟樓裏。


    “他拿了十萬塊說周衍橋是強奸犯。”喻姝概括了一句總結給他,她知道這對於周演來說有多麽沉重。


    周演心思比喻姝想象中更為細密。


    他知道姐姐對喻斌的隔閡,知道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她怎麽會把喻斌叫來?所以他輕而易舉地一字一頓說:“三姑姑被氣得住院了?”


    “嗯。”


    喻姝沒否認。


    “她……”周演此刻的心神和肉體都過於脆弱,居然徑直從眼眶中滾了兩行淚下來。


    嚇得喻姝趕忙去拿紙巾給他擦。


    “沒事的沒事的,周三桂隻是為了賺點錢,他家情況一向艱難,為了錢什麽臉麵都能舍下。”


    喻姝手足無措地輕輕拍著周演,又不太敢觸碰到他滿身的傷,情緒一激蕩下,平白生出些悲愴之意。


    “不要緊的,小六。你不要怕,真有那一天,你說實話就行。不用擔心我,我那會兒才十二歲呢。”


    她這一說,周演更是心頭一顫,痛苦到無以複加。


    奈何他身體動彈不得,淚流出來彌漫在臉上,好似當年般無能為力,什麽都沒法做。


    沒人知道自從他撞破自己父親的禽獸之舉後,是怎樣的度日如年,是怎樣的心如刀絞。


    農村的自建房並沒有太好的隔音,他往昔沒往這方麵去想,自己的房間又在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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