姁姁怒:“你敢罵我?我要將你滿門抄斬!”


    李霽開像是看白癡似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準備走了。這麽個臭丫頭真是太討人嫌了。


    她走到門口卻頓住了,外麵太安靜了,月色依舊,涼風習習,看不見一個人影。


    她咽了口唾沫,掏摸出薄刃慢慢靠近門口往外看去。


    風吹影動,幽暗中悄沒聲地出現數個黑色的人影,都是一色的麵具覆麵,目如幽幽鬼火閃爍,鬼魅般地向柴房飄了過來。


    她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地迴頭看向姁姁。


    對方燦然一笑,很輕鬆地將手鐐腳鐐抖落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音,在寂靜中有種刺耳的驚悚。她道:“天下還沒有能困住我的動西。李開,你現在求我或許我會給你個全屍。”


    李霽開瞪她片刻,冷笑道:“你真的很討人厭。”話音剛落,猛地飛起一腳,將門旁的一條凳子踢向對方。緊跟著,人也跟著撲過去。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休想!”姁姁喝了聲,抓起地上的鐐鎖便砸了過去。


    她臂力過人,一根斷的鐐鎖被她使得風聲唿唿,一時間李霽開也近不了身。


    李霽開眼見的有兩個殺手已經衝到了門前,也不糾結,抄起一個破籮筐罩住上半身,雙手抱膝,稍一用力咕嚕嚕地滾了出去。


    外麵的殺手愣了一愣,已經被她滾出了丈許。


    “沒用的東西!”姁姁怒,“給我抓住那個混蛋,我要他死!”


    幾道白光劈向籮筐,李霽開慘叫一聲,“爺,救我!”


    叮叮當當幾聲輕響,她猛地一顫,連人帶籮筐被卷向一邊,砰的一聲撞到一棵樹上,震得她暈了又暈。


    卻見宗曜如嶽峙淵立,皎皎如月,不怒自威,如神祗般站在那。身邊出現數十個侍衛和衙役等,都是殺氣騰騰。


    李霽開揉著腦袋,不無委屈地,“爺,你倒是快點啊,差點小的就交代了。”


    宗曜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說爺得壓軸麽?”


    李霽開鬱悶。


    這時,幾個殺手已經將姁姁護在其中。


    姁姁個子雖小,氣勢卻盛,揚起下巴,道:“薛名曜,你放我一次,我答應若是以後你落到我的手裏,我也放你一次。”


    宗曜道:“你這話說得好不狂妄。小姑娘,殺人償命這是天理法令。”


    “法令?”對方冷笑一聲,“法令不過是上位者製定的,若是法令真的公正,這天下就不會有那麽多冤假錯案。至於天理,誰強誰就是天理。”


    宗曜道:“天理昭昭,自在人心,若是都像你這般,天下豈不是早就亂了?”


    “我殺的是該殺之人。”


    薛名曜道:“該不該殺不是由你來決定的。如你所說,法令不公,我能做的就是盡力讓弱小的人的冤屈得以申訴。羅夫子,連俊平,他們是無辜的。”


    姁姁道:“我說過,我沒有殺他們。”


    “但是你知道兇手是誰,也知道怎麽找到兇手。”宗曜掃了那幾個殺手,微微皺眉,“明知道我布下了陷阱,仍然義無反顧。小姁姑娘,是你的身份太高,還是他們另有所圖?”


    姁姁瞪著他。


    幾個殺手對視一眼,揉身而上,出手狠辣,完全不給對方和自己退路。另外兩人則護著小姁,緊張地尋找空隙出路。


    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兒,月色變得淒迷起來。


    相繼的,殺手一個個倒在地上,而小姁的身邊僅剩下一名殺手,她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嘴唇緊緊地抿著。


    李霽開抱著臂在觀戰,道:“嘖嘖,什麽叫不見棺材不掉淚,小姁姁,你就從了爺吧,你瞧這麽下去,你想吃口白饃饃的機會都沒有了。”


    “閉嘴!”宗曜和姁姁同時出聲。


    李霽開撇了撇嘴,眼睛餘光中見貼近姁姁的那名殺手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著,她皺了皺眉,突然一個激靈,“姁姁,快閃開!”


    所有人都是一愣,而與此同時,那名殺手突然轉過刀尖劈向姁姁的頭頂!


    “姁姁!”


    “住手!”


    驚叫和嗬斥聲中,幾條人影都向姁姁撲了過去。


    撲哧,又是撲哧一聲,李霽開被姁姁撞了個滿懷,而那名殺手被踢了出去,撞到了柴門上,一根銀針穿過了他的額頭,他大睜著眼睛慢慢地倒了下去。


    李霽開摸到了一手的粘稠,低頭。姁姁睜大的眼睛,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雙手緊緊揪住她的衣袖,嘴巴張了張,“他,他還是不要我了……”


    “姁姁!……”


    她道:“你說得對,我,可能再也吃不到白饃了……”鮮血從她的嘴角不停地流下來,眼淚也順著臉頰往下流,那一刻,仿佛是被抽離了所有的精神氣,如同瀕臨死亡的魚。


    “沒事,沒事的。”李霽開手腳發抖,一疊聲地,“你會沒事的……爺,救她,救她!……”


    宗曜抿緊了唇。


    依然是那個山莊,空蕩蕩的大廳裏,銀色麵具人將頭靠在椅背上,微合著眼,兩手交疊在腹前,如同老僧入定。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纏紅指撞了進來,露在外麵的眼睛布滿了血絲,“主子!去救師妹,去救救她!”


    對方慢慢睜開眼睛,有一刹那,他似乎看到裏麵有絲悲哀一閃而過。他輕輕地道:“怎麽救?用你去換麽?”


    纏紅指毫不猶豫地,“我願意去換。”


    對方叱了聲,“胡鬧!你可知道,若是被薛名曜知道這兒,知道姁姁的身份,整個紅樓都會毀於一旦。”


    “可是,那是師妹啊。”纏紅指聲音顫抖,“師父,我不能看著師妹去死……”


    麵具人看著他的眼裏滿是悲憫,“遲了。”


    纏紅指如被重擊,“遲了?什麽遲了?難道你是說……”他猛地轉身便往外奔去。


    “站住!”麵具人一聲厲喝,“你想讓所有人都為她陪葬麽?”


    對方僵住了,試圖做最後的掙紮,“師父,她是師妹啊,您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麽對她?……”


    麵具人道:“紅樓裏的每個人都該明白自己的職責,而不是任性妄為,她明明知道可能會遭遇什麽依然去做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師父,她隻是想證明給您看,她隻是想……”


    麵具人沉默片刻,道:“無論她想證明什麽,她還是她,這是改變不了的。”略頓了下,“你暫且迴去吧,不要讓人懷疑。還有,不要再任性,我可以原諒你一次,但是不可以原諒你第二次。”最後幾句話帶著冰冷的警告。


    纏紅指終於低下頭,輕輕地應了聲,“是,弟子不敢了。”塌著肩膀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麵具人看著他的背影,目光裏有著莫名的情緒,淡淡地道:“你也在怪我是麽?”


    秦時風從屏風後走出來,惘然若失,低聲道:“義父,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這麽做,姁姁她,她一定很傷心。”


    麵具人道:“這是最好的安排。姁姁,會明白的。”


    秦時風沉默了。


    琅軒居。


    姁姁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臉色慘白,胸口被纏著厚厚的紗布,鮮紅的血依然洇了出來。


    鄭杏手皺著眉頭給她紮著銀針。


    “她怎麽樣?”李霽開忍不住問。


    對方道:“隻能說暫時死不了。這一刀紮得太深,幾乎斷了她的心脈,就是以後醒來隻怕也很難再恢複了。”


    李霽開楞了一刻,喃喃道:“為什麽要殺她?她還是個孩子。”


    宗曜道:“或許她身份特殊,也或許她知道得太多。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是來救她的,而是來滅口。”


    李霽開不能相信,“纏紅指明明對她不一樣的。”


    “隻能說紅樓的主人不但心思縝密而且心狠手辣。”宗曜慢慢地道:“我本來有意放她走,憑著你下在她身上的蛇引可以找到紅樓的窩點,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舍了她。”


    李霽開看了眼像是死人般的姁姁,有說不出的難過。


    她還是無法接受一個鮮活的生命在麵前消逝。


    宗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時,十三稟告道:“主子,林大人來了。”


    宗曜皺了皺眉,向他低聲說了幾句話便走了出去。


    花廳裏,林大人搓著手走來走去,看到他行了禮,急切地道:“殿下,人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宗曜坐下來,揉了揉額頭,道:“這兩樁命案已經結了,林大人可以稟明皇上決斷了。”


    “殿下的意思是……”


    “殺死葛大人和羅夫子連俊平的都是一個人,就是這個小姁,至於小姁,已經負罪自殺。”


    林大人微張著嘴。


    宗曜吩咐十三,“等等帶林大人去驗屍。”


    “是,林大人請。”


    林大人去了,李霽開道:“爺,為什麽要這麽做?”


    宗曜道:“紅樓想要小姁死,官府也想要結案,小姁死了是最好的結果。至於,她以後會不會醒來,都不會再是小姁了。”


    李霽開恍然道:“爺是擔心她的安全?如果小姁活著,紅樓不會放過她。”


    宗曜點頭,道:“隻要她活著,總有一天纏紅指會出現的。”


    李霽開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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