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開趕迴破廟,從牆縫裏掏出平時積攢的銀子,也顧不得她的小黑豬,帶著黑寶馬不停蹄地奔向盛京的方向。


    她曾經聽宗曜說過,他是盛京人。


    雖然這些天她對宗曜唿來喝去,卻很清楚這個人非富即貴。隻不過,她畢竟是穿越來的,對這個尊卑不是太在意。而想起宗曜就想起五百金,想起自己如今的窘迫,又忍不住問候了他全家一遍。


    可是,現在除了求助宗曜,她真的無路可去。


    她沒有想到的是,她剛剛離開鶴嘴鎮,鷹十三便帶著五百金和宗曜的親筆信來了。兩人完美地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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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京皇宮,慈和宮。


    內殿裏垂了如煙霞般輕薄的帳幕,光線半浮半沉,神獸香爐裏吐著嫋嫋的白煙,掩了些許藥味兒。


    太後閉著眼睛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貼身嬤嬤一眼不眨地看著太醫收了最後一根針,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對方的手放到錦被裏。


    太醫進了側間,尚沒有來得及擦汗,便看到那著明黃色龍袍的人放下了茶盞看了過來。


    旁邊的太子一貫的溫煦和氣裏帶了幾分焦灼,“鄭院首,皇祖母怎麽樣了?”


    另外兩個皇子也看著他。


    鄭院首低頭跪了下去,“迴皇上、太子,太後這是陳年痼疾,隨著年齡漸長愈發嚴重。日後,”他遲疑了下,“要控製飲食,還要保持心情愉悅,不可急怒,亦不可多思。”


    太子哦了聲,迴頭看向皇上。


    皇上歎氣,“退下吧。”再一擺手,“你們的孝心太後知道了,都退下吧。朕再陪太後一會兒。”


    “是。”幾個人躬身退了出來。


    一陣涼風吹來,帶了不知名的花香,幾個人都深深地吸了口氣。


    四皇子煩躁道:“痼疾,痼疾,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句話,至今太醫院也拿不出什麽好的方子。依我看,這群吃白飯的家夥就該給他們鬆鬆筋骨,偏偏父皇仁慈,由著他們胡亂診斷。”


    太子道:“四弟慎言。”轉向宗曜,溫和地,“七弟才迴來,不若和四弟一起去我的院子裏喝杯茶,你我兄弟也敘敘話。”


    四皇子睨了宗曜一眼,嗤了聲,道:“臣弟沒那個興致。太傅布置了篇策論,我要趕緊去寫,明兒父皇還得檢查。”說完,徑直去了。


    太子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無奈地笑了笑,道:“四弟的策論確實做得越來越好了,父皇也誇了幾次。倒是你,七弟,老是拘在書院都老氣沉沉的了。要不你還是迴宮裏來,德妃娘娘在父皇麵前念了好幾次,可見是想你想得緊了。”


    宗曜神情淡泊,道:“太子哥哥是知道我的,我還是喜歡書院清靜的日子,這些天掏摸了些孤本正讓人修訂著,若不是這次皇祖母……”


    太子了然,道:“皇祖母吉人天相,自然會福壽安康的。”他微笑,“我最信你。若是修訂好了,送我一份看看,我也喜歡得很。”說著話,捂著嘴咳了幾聲。


    宗曜擔心地,“太子哥哥的病還不見好?”


    太子道:“無妨,藥每日都吃著,也這麽多年了,習慣了。你應該還沒有去看德妃娘娘吧,你去吧。我們兄弟日後再敘。”


    “好。太子哥哥慢走。”


    宗曜目送對方在宮人的簇擁下離開了,那謙遜完美的微笑慢慢收了起來。


    皇家,這表麵上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像那小子說的,真特麽累人了。


    他突然無限懷念那個逼仄簡陋的院落,那個略帶市儈和痞氣卻意氣風發的少年人。那小子看到自己不辭而別一定會跳著腳罵吧?好在半路上想起來讓十三去交代一聲。見了那五百金,他應該喜逐顏開,既往不咎了。


    想象著對方見了五百金的兩眼放光的欠揍模樣他忍不住嘴角勾了勾。


    他這樣一笑,卻把旁邊的幾個內侍驚著了,麵麵相覷後低了頭。


    須臾,宗曜歎口氣,調整了下麵部表情轉身走向德妃所住的唯馨宮。


    *******


    宗曜剛剛跨上唯馨宮的台階,一聲輕輕柔柔的“表哥”便傳了過來。抬眼,隻見門廊下站著個身材纖細的少女,著了一身淺蘭色織錦的長裙,眉眼清麗,唇色淺淡,嬌嬌弱弱的。風吹過,稍顯單薄,我見猶憐。


    “眉兒。”宗曜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你怎麽在這兒?”


    “聽說表哥迴來了,便來看看。”宗巧眉兩眼亮亮地看著他。


    “一起進去吧。”


    宗巧眉搖頭,巧笑嫣然地,“你才迴來,和娘娘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說。表哥,你不知道,娘娘這段時間想你想得厲害,總是和我念叨……”她說話輕柔,不盡的善解人意。


    “我知道了。”宗曜壓住心底的煩躁,溫和地,“我讓人送你迴去。”


    “謝謝表哥,大哥在宮門外等我呢。”宗巧眉殷殷地看著他,“你幾時得了空,便來宗家坐坐。父親母親都念得很。”


    宗曜眸色微柔了一瞬,道:“舅母身體還好?”


    “還好。”宗巧眉眼尖地看到月洞那裏閃過一個人影,不敢再說,忙道:“我這就走了,表哥記得來。”擺擺手,便嫋嫋婷婷地走了。


    宗曜揉了揉額頭,進了大殿。


    殿內輕紗細羅如煙如霧,八扇的雙麵百鳥朝鳳屏風將內室隔開,裏外布置得十分奢華。


    宮人們躬身行禮。


    一個三旬左右的美豔婦人坐在纏枝寶相緞錦繡榻上,一手翹著蘭花指揭開青玉繪花間辭茶盞,不緊不慢地抿著茶。


    宗曜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母妃。”


    上首沒有迴應,宗曜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不動。宮人屏息凝氣,大殿裏靜得詭異,隻聽見那茶盞一點一點撥著茶葉輕碰杯沿的聲音。


    身邊的大宮女偷眼看看麵色淡然的宗曜又看看眉眼不動的德妃,生生急出一身汗來。


    她笑道:“殿下可迴來了,剛才娘娘還念叨著呢……”使個眼色給宗曜。


    宗曜隻好又叫了聲,“母妃,孩兒來給您請安了。”


    叮的一聲,德妃將重重地往案幾上一放,冷冷道:“真是難得,你還記得我這個母親,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孩兒不敢。”


    “不敢?”德妃柳眉倒豎,“若不是你皇祖母病重,你隻怕還舍不得迴來。在你眼裏,我這個做母親的還不如你案頭的一本書!你瞧瞧你那幾個兄弟,哪天不在你父皇麵前晃上幾晃?就連那個路還走不穩的的小子也知道把歪三扭四的字拿去給你父皇看。你倒好,天天對著那些破書能有什麽出息?我就不明白了,書院裏什麽勾著你,讓你舍不得放不下?”她越說越氣,越說越多,幾乎就要指著宗曜的鼻子罵了。


    宗曜低著頭沉默不語。


    “娘娘,”大宮女輕扯了扯她的袖子。


    德妃吐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不是母妃說你,你可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我,還有宗家都指著你呢!這宮裏踩低捧高的多的是,你父皇有半個月都沒來我這裏了,就有人看笑話了。”


    宗曜道:“母妃多慮了,這些年多少新人舊人來來去去,母妃還不是一直穩穩的?”


    這話成功取悅了對方,德妃輕哼了聲,道:“你父皇待我自然是不同的。”緩了語氣,語重心長地,“曜兒,你是個聰明的,隻要你肯上心,你肯定會比那兩個做得好。你皇祖母病了,正是個機會,你多往那邊去,多少能入了你父皇的眼……”


    宗曜臉上閃過絲不耐煩。


    大宮女察言觀色,笑著圓場,“娘娘,虧您還見天兒就誇殿下聰明,依奴婢看,殿下心裏比誰都明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都有數呢。您想想,從小到大,殿下做什麽還不是都妥妥當當的。”


    德妃想了想,也是,雖然說她對這個兒子總是不滿的多,對方卻從不曾在那裏有什麽不妥。便有了幾分慈愛,道:“你別嫌我囉嗦,我這是提醒你。好了,這兩天你也累了,早早迴去歇息吧。”


    “是。”宗曜出了門,身後傳來大宮女壓低的聲音,“……娘娘,殿下這不是才迴來麽?您得慢慢說,別生分了……”


    德妃哼了聲,低聲說了句什麽。


    宗曜跨出門檻的腳頓了下,麵無表情地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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