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二帝離世的第二年。


    蕭迴遊曆地方時,聽聞了一事。


    許二郎被家中長輩強行嫁給了郡中姓杜的布商獨女為夫,成親一年後,布商因病離世,留下三家鋪子,杜娘子不善經營,短短半年,三家鋪子就隻剩下了一家。


    許二郎在商賈上有些天賦,杜娘子見夫婿幾次三番提出了很好的建議,竟然將家中的產業直接給了許二郎經營,允許許二郎進出無限製,隻是出門要帶著三五仆役。


    七年後,杜家成了郡中最大的布行。


    杜娘子有一夫兩妾,膝下有一子一女,為人和善,常常接濟族中人,在鄰裏有很好的名聲。


    許二郎私下對杜娘子說,想讓她給自己生一個孩子,或者允許他找人生一個孩子,許二郎承諾絕對不會讓妾室進門。


    他看著外麵同行的種種做法,家中的生計、迎來送往通通都是他處置的,自覺自己也該有些地位,他不是像別人那般被妻子養著的啊,有個自己的孩子沒什麽太大問題吧……


    結果,被杜娘子指著鼻子怒斥,並且讓下人將他軟禁在後院。


    在杜娘子眼中,許二郎嫁給她那無論生死都是她的人,她從沒見過有哪個下嫁的婦人敢對夫婿提出想置幾個外室的,哪怕全家的生計都靠她一個人,婦人還是要恪守婦道的。


    杜娘子的長女是許二郎的,二兒子定然不是許二郎的,因為許二郎常年在外麵跑貨,容色衰減,杜娘子多年不曾進過他的院子了。


    杜娘子冷靜下來後,勸說許二郎,兩個孩子都是記在你的名下,二兒子的親生父親早被發賣了,兩個孩子對你也很親近,退一萬步,孩子不是你的你今生也不會有其他孩子了啊,杜娘子不打算冒著生命危險高齡產育。


    況且疾醫給你診治過,你的身體不好,婦人懷了你的孩子容易落胎,損傷身體。


    許二郎也是因為這點懷疑長女並不是他的孩子,杜娘子說長女的親生父親定然是你。


    許二郎知曉,他是因為操勞家事,身體積勞成疾,所以才產育艱難,他放不下心中的執念,他想外麵的人出入煙花之地,動不動去別的城市,而他被困在郡城,若是哪一晚迴去的晚一些,就會被宴會上的同行取笑,家中的妻子不會介意這事吧。


    許二郎受夠了,他提出和離,他想有自由身。


    杜娘子沉默了許久,說一日嫁人終身都是要嫁的,你和我和離不會過得好的。


    許二郎不相信,他有經商天賦,杜家布行的交易都是他跑出來的,他帶著人完全可以再重新幹起來。


    可是他卻忘了,這世道不允許“妻子”獨自走出門,他從一開始要的就是鏡花水月。


    杜娘子召集了族老,說明了許二郎的事情,杜家族中人自然是站在杜娘子身邊,對著許二郎多有指責,最後讓杜娘子給他寫了一封休書,並且將許二郎趕出門去,一分錢都沒有給。


    許二郎掙紮著說自己對杜家布行的功勞,可是朝堂的律令中不支持,“妻子”的所有包括自己創造出的財產都該是屬於夫家的。


    杜家的族人打上了許家的門,怒罵他們教養出的子嗣品行差,完全不符合《閨訓》,《閨訓》是朝廷的大人們頒布的,你敢說它有錯?那就是不敬。


    許家閉府多日,不敢出門。


    一時之間,郡中人都知曉了許二郎的事情。


    在嫁娶推行的如今,娶夫的女子不願意受到限製,但要如何讓夫婿對不知是否是自己親生子的孩子產生感情呢?她們不約而同地塑造了新的規矩。


    記在你名下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孩子不會有其他的父親,你天然就該對孩子擁有感情並且心甘情願付出一切,如果你沒有那麽做,那麽周圍人都會指責你,並且孩子也可以因為你不孝而拒絕贍養你。


    若是你嫁人後名下沒有子嗣,那麽就不算是孩子的長輩,會麵臨年老後無人養老的情況,妻子死後就會被趕出家門。


    許二郎名下有兩個孩子,那麽他絲毫不考慮兩個孩子擁有下堂的父親會麵臨什麽,許二郎是不慈,並且心性狠毒,竟然連孩子都不管。


    至於說不甘心接受嫁人的規矩,想掙紮出一條路,許二郎就是例子。


    所有的女子,無論心中對許二郎是同情還是厭惡,無論她們曾經和杜家是否有交情,她們都默契地阻止旁人對許二郎伸出援手。


    城中的糧店的老板看不過去,他和許二郎同為男子,能理解他的想法,再者說從客觀講,許二郎的能力比他高多了。


    若非被親生父母強製嫁人,若是當年他的家中有些錢財能讓他做生意,許二郎或許也能有這樣的成就,他給了許二郎住處。


    第二天,就有同行做生意的人上門試探他這麽做的想法,本地的郡縣中的小官也給他下了帖子,無一例外,都是女子。


    第三天,他遠在府學的長女請假迴家,要求父親將許二郎趕出去。


    “何至如此?”


    長女甩袖,不耐煩道:“若沒有杜家的錢財,杜娘子生父留下的關係,許二郎能夠這麽輕鬆地做成此事嗎?杜娘子憐惜他才學給他出門的機會,這等大恩,他是如何迴報杜娘子的?父親速速將這等喪盡天良的東西趕出去。”


    他想長女沒有做過生意,不知道這其中的艱難,細細說了許二郎做過的事情,長女漠然聽了,神色沒有絲毫鬆動。


    她隻是冷冷道:“父親,我方才說的就是府學中人對此事的看法。此風絕不可長,此例一開,就會有天下人效仿。


    父親,你憐惜許二郎的才學,可是遍數曆朝,除去本朝和前朝,從無女子擔當大任,幾百年少有一例,父親是覺得她們都是無用之人嗎?”


    糧商啞然,幾十年前他可以這麽說,可是現在證明不是如此。


    長女繼續道:“天下人不會允許他們的妻子有些能力,就可以顛倒嫁娶,孩子改姓,妻子置外室。而許二郎絕不能成為例外,這樣會讓《閨訓》難以推廣。”


    要怎麽樣讓人心甘情願地做她們的物件呢?


    讓他們失去所有的依靠無力掙紮,用子嗣安慰他們熬過幾十年喪妻後就可以舒服過日子了。


    編寫符合“夫婿”需求的《閨訓》教化他們,當他們違反時,去指責他們,當他們提出異議時,不需要和他們爭論,隻要說他們不守《閨訓》,理所當然該被責罰。


    當他們想反抗時,殺“夫”會被判處死刑,家族會蒙羞,和離會被鄙夷,被休棄後世人不會給他們自立的機會……


    如此幾代人下來,他們就會認命。


    幾十年的嫁娶之分推行下來,女子娶夫大多喜歡低娶,並不喜歡夫婿攜帶大量的嫁妝,因為她們的家族給了她們一定的錢財,她們更在意府內的夫婿會全力仰仗自己,討好自己,而不是仗著一點錢財對自己指手畫腳。


    他們應該學會示弱,隻有順著“夫婿”的心思,才是值得提倡的做法。


    正如《閨訓》中所寫,“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


    他們天生卑弱,要學會對“夫婿”考慮,要習慣處處委屈自己,因為這樣才會符合“夫婿”的期待啊。


    這樣的做法並不難,早已有了成例,隻要將曾經推廣在女子的身上推廣到“妻子”身上。


    有遠見的人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但這已經無法更改,要不放棄加諸在妻子身上的限製,要不拋開性別,他們喪失了自他們誕生就一定會有的奴隸,一個被規訓好不會升起反抗心思的奴隸。


    而這意味著他們可能成為夫婿也可能成為妻子。


    他們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情,我自誕生在世就會擁有的權利,為什麽還要經過一次選擇?


    但是啊,古往今來,從來不缺有良心的人,並不是所有的男子都支持這樣對妻子的限製,隻是之前他們懾於世道,無法反駁,隻能善待自己的妻子。


    如今,他們不會站出來拒絕,他們更相信這樣推行以後,會去除對妻子的枷鎖。


    而對於另一部分男子來說,他們不願意冒著性命風險去和那群瘋子爭執。


    是的,一群瘋子。


    她們見識得越多,就越會明白她們後退之後麵臨的處境是什麽,她們越是對自己的夫婿不滿,就越能明白男子對妻子的想法和要求。


    所以也就越發無法接受自己迴歸後院會麵臨的事情。


    她們有的希望去除枷鎖,有的希望對妻子的枷鎖更多,逼迫更多人不得不走出來,最好能將另一個性別的人全部關進後院馴化,這樣我天生具有的性別就是我可以享有另一個人生命財產的理由。


    到那時,她們可以不學無術沒能力養家,但是她們的夫婿會養著她們並且還要做她們的奴隸。


    糧商的長女道:“父親,你要是收留了許二郎,我會被同窗疏遠,就連考官都可能會對我有意見啊,更不可能入仕了。”


    他膝下諸子嗣中長女是最有讀書天賦的人,糧商指望女兒帶整個家族擺脫商賈的身份。


    長女最後一句話讓他立刻下了決定,“父親,我急匆匆迴來,是因為府學中的孫夫子就此事私下問過我。”


    孫夫子年過七十,她的門生遍及天下,此處府學能成為周邊數個郡縣最有名的書院,正是因為孫夫子。


    糧商將許二郎趕出了門,他神色愧疚,給了許二郎一點食物,終究是連銀子都沒敢給。


    杜娘子聽聞這事,最後還是派下人給許二郎送了二十兩銀子,而這舉動,讓周邊人對她稱讚不已,認為她有情有義。


    蕭迴遊曆到此,聽聞此事,派人召見了許二郎,陪在他身邊的丞相幼子勸他不要這麽做,最後還是抵不過蕭迴的堅持。


    蕭迴特意帶著許二郎出席郡縣的宴會,還在宴會上專門問了糧商的長女在不在,給了她很大的沒臉。


    無數書信飛往京城,看信的人有老有少,有勳貴有文臣有素衣衛,眾人看後各自思量。


    但起碼蕭迴帶著許二郎迴京時,京城表麵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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