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樸送走麵帶喜色的皇帝,端著藥碗進入內室,道:“他來得不是時候,耽誤了你喝藥的時辰。”


    室內彌漫著藥香,顏柳想到藥入喉中的苦澀,露出了真切的痛苦。尤其是當這藥的量還不小時,真不是閉眼就能一口飲盡的,她上次喝下去是真的吐了!


    顏柳轉移話題道:“皇帝幫盧氏進顏府是出於嫉妒,他喜歡我,所以被嫉妒衝昏了頭腦,他說他沒料到會變成現在這樣。”


    “啊?”顏樸的手一抖,湯藥灑了一地,他想過皇帝會給出的各種理由,卻萬萬沒想到還有這種離譜的理由,“你覺得是真是假?”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以為我相信他的話,這就足夠了啊。”


    顏柳不會放過牽扯進盧氏這件事的每一個人,頒布聖旨的皇帝、幫助盧氏上京的蕭家人、鼓動盧氏的盧家、和盧氏達成交易的顏家人……


    倘若那日她真的受到了影響,死於生產中,那麽她才會是真的沒有一點報仇的可能,彼時時局混亂,父親為了顏家穩定是不會處罰膝下所有子嗣的,盧氏乃至盧家的私下行動不會受到蕭家的責難,皇帝也不用想著怎麽對顏柳解釋那日的事。


    而現在,她還在,那麽所有動過心思的人,都要接受她的報複。對顏柳懷有惡意並付諸行動,這並無錯,錯的是他們沒有成功,所以他們也將付出代價。


    顏樸將藥碗放到桌上,道:“藥灑了些,我讓人再熬一份過來吧。”


    顏柳哀怨道:“這就是調養身體的藥,我不喝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堂兄,你就放過我吧。”


    顏柳不明白那麽多疾醫湊在一起為什麽開出的藥比之前更難喝了,就像是從臭水溝中舀出的一般。


    顏樸態度堅定,毫不動搖地讓下人再去熬一份,對著顏柳道:“你別想蒙混過關,總之這藥你必須要喝,你身體虧空得厲害,現在局勢不明,你越早調理好身體越好,省得之後再出什麽意外真讓你落下了沒法根治的毛病。”


    顏柳哀歎了聲,如果要每天喝這種藥的話,她覺得休養兩三月也無妨,可惜她的想法不重要,都怪皇帝和盧氏!若非出了這檔事,她也無需抓緊時間盡早調養好身體!


    顏樸點燃安神香,衝淡了室內的藥味,嫋嫋青煙緩緩升騰,道:“皇帝相信了嗎?相信他三言兩語就讓你原諒他的做法?”


    “那是自然,誰讓我一向善待美人呢?”顏柳玩笑了兩句,又正經道:“皇帝是個吝嗇的,這個時候也還想用區區一個後位安撫我,不過無所謂了。左右他能安分兩月就好。”


    “你擔心他會和蕭家聯手對付我們?”


    顏柳道:“以防皇帝狗急跳牆,皇帝年初才下了罪己詔,他雖然不知仁宗離世真相,但恐怕心中早有猜測。他若是認定自己性命不保,那是會不顧一切的,所以還是先安撫他。”


    “我對盧氏的做法很不滿,並且因為此遷怒了蕭景,所以打算報複蕭家。這是皇帝相信的。”


    顏樸指出:“這也是你真心認為的吧。盛泉做的確實不對,但蕭景也有問題,他連自己的家事都處理不好,族長再反對你們也沒有直接對蕭景出過手。”


    顏柳笑了下,道:“嗯,我會和他講的。”


    若是以前顏柳就要考慮是不是和蕭景分開,因為和旁人在一起不會有這些的,但現在她不會這麽考慮了,因為——我已經答應他了啊。


    “這是京城中沒有長輩的壞處了。”顏樸道:“我們當時想著若是出了意外,需要動刀兵,無法照顧太多人,所以留在京城的都是青壯年。若是威遠候老夫人沒有離開京城,當時就能直接讓人拿下盧氏了。”


    顏柳聽了頭越發疼,道:“我才寫信安撫了祖母,若是祖母在京城,那單憑盧氏那幾句話,她就別想活下來!盧氏再蠢有一件事情卻是沒想錯,她總歸是蕭景的生母,無論如何,她的性命都不能丟在我們的手裏。”


    顏樸沒有再說,有盧氏在,總有一日顏柳會對蕭景產生厭煩,他隻要在恰當時刻多說上兩句,引起顏柳深思就好,歸根究底,在顏樸乃至顏家大多數人眼中蕭景不是一個合適的“夫婿”人選。


    ***


    鬆岩郡,蕭府。


    天色暗沉,廊下雨水成簾,雨滴打在芭蕉葉上清脆作響,恰如三月前兩人初見時。


    可惜,此處隻有一人負手而立,神色漠然地賞著雨中景色。


    有腳步聲由遠而近,直至悄然無聲,蕭家族長道:“你要做到哪一步才能停手?”


    蕭景不急不緩道:“自然是到他們願意說出真相的時候。”


    蕭族長心內頹然,身形不再如往日挺拔,他長歎道:“顏柳的身體無恙,但婦人產子後身體本就虛弱,你去京城看看她吧,我會管好族中人,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了。”


    蕭景半轉身看向族長,他一向很尊重這位長輩,並且在他的心中是將這位當作父親的,但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因為感情退讓的。


    “我收到信後,沒有去京城,並不是您的阻攔,而是因為——”蕭景有一霎那的鬆動,“有些事,衝動一次就足夠了啊。”


    蕭景知曉顏柳生產的消息是來自蕭連元的加急書信,信中寫著盧氏身受重傷,急需修養,詢問接下來要怎麽處理,哪怕信中極力淡化顏柳的存在,蕭景還是能窺出其中真相。


    顏柳受到盧氏的影響難產了,生死未卜。


    哪怕之後有京城的親信傳來的信件,信中詳細說明經過,盧氏隻是在顏柳難產時上門,並沒有驚擾到顏柳,蕭景仍是滿懷怒火,更多的則是失望。怒火可以被消弭,失望就隻能折損往日感情了,舊日感情是禁不住消磨的。


    對盧氏的失望,顏柳是我的心上人,她腹中的子嗣是我的親身子,可你竟然沒有一點顧慮。


    對蕭家族人的失望,他們縱容盧氏去往京城,事情發生後,蕭連元也想極力淡化事情的影響。


    他們沒有考慮蕭景的感受啊。


    蕭家族長接到蕭連元來信後,就急忙去阻攔蕭景赴京,他怕蕭景衝動之下做出什麽事,可等他趕到時,卻見蕭景端坐在書房內。


    彼時陽光正好,蕭景於晨光中笑著道:“伯父安心,我不會去京城的,我知曉我該做什麽。”


    他該做什麽呢?


    蕭家有精心教導他的長輩,也有素未相識的長輩,有肝膽相照的同輩,也有暗藏記恨的同輩,蕭家承載了他年少時的記憶,塑造了他的性格,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總歸他不能一直在心中依賴蕭家,一直仰視著蕭家,一直維護著舊日的規矩。蕭家的族老不該是族長的人,也不該是自顧自做出自以為對他的決定的人,蕭家的族老應該是聽從他命令的人,應當是將他視作主公的人。


    蕭家的規矩不應該是限製他,不是蕭景觸犯了規矩就該被如何,蕭景應該是決定這道規矩該不該實行的人,蕭家應該是他的,他的意誌和權威應當被塑造,正如他早已承擔起振興蕭家的責任。


    蕭景之前總想著證明他和顏柳的感情不會影響到他對局勢的判斷,他想讓族老們放心,但現在他不會了。


    他還是想讓長輩放心,讓長輩不要憂慮,但是長輩們不該是族老,蕭景會一如既往地尊重並且榮養他們,但是他們不該再掌握著蕭家了,蕭家的族老該換上蕭景信任的人了,蕭家不需要有太多的聲音。


    慶王一事已經讓蕭家大洗牌了,蕭景在收到京城的消息後,手段就更酷烈了。


    “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伯父您後悔將我定為蕭家少族長嗎?或許當年您不將我帶進主支,就不會有這一切。”


    蕭家族長幹脆道:“這是我做的最明智的決定。我從不後悔這一點,蕭家也確實在你的手上發展壯大了。”


    “伯父,蕭家終歸要交到我的手上。”


    蕭家族長瞧著雨幕下的芭蕉葉,道:“三年前你讓人從院中移栽了一株芭蕉樹到京城,那時我就知道你在京城有了歸處,那麽現在蕭家還是你的歸處嗎?”


    “蕭家一直是,京城是我的去處。”蕭景神色虔誠,像是在對著神佛許下此生不變的承諾,“我將攜手,共赴餘生的,隻有那一人,無論生死。”


    雨越下越大,遮掩了蕭家內部的刀兵聲,洗淨了青石板上的血跡。


    有信鴿冒雨而起,奔赴京城,信上點點墨跡都像是從血中浸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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