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怯怯地望向皇帝那處。


    皇帝已經有太多孩子了,對子嗣沒有太多的感情,但貴妃所出,總歸是有一點不同的,哪怕隻是個公主。


    太後看到她的動作,心生不悅,嘴角下撇:“我問你話呢?”


    皇帝打圓場道:“這婚姻之事自然是要我們長輩定奪的,這哪有她說話的份啊。


    母後,我是給她相定了幾個人,具體是誰也還要您拿主意呢。”


    所以母後你就別提旁人了,就在這個名單中選吧。


    太後麵色稍緩,道:“我年紀大了也沒有什麽精力,你決定她的婚事就好,還有貴妃……”


    貴妃誠惶誠恐地起身行禮。


    “貴妃是這孩子的生母,皇帝你選駙馬也還是要和貴妃商量的。”


    貴妃連忙叩謝:“妾謝太後隆恩。”


    皇帝聽到這話也是非常欣喜,看來讓三皇子去修建渭水堤壩是一個非常正確的決定啊,母後果真不為難貴妃了。


    可這還並沒有完,太後又道:“小三還沒有封號吧。”


    皇帝趕忙道:“是的,本來是決定等她下嫁後再定的。”


    太後直接道:“現在定了也無妨,就淑寧吧,皇帝看如何?”


    “母後選的自然是最好的。”皇帝又轉頭對三公主道:“淑寧,還不快拜謝你皇祖母。”


    三公主,哦不,現在是淑寧公主了,她恭恭敬敬地對著太後叩首道:“兒臣多謝皇祖母隆恩。”


    本朝並沒有明確規定公主的冊封時間,按慣例是公主及笄後就會被冊封,淑寧公主之所以至今未被冊封自然是因為太後不待見她。


    貴妃也不敢因為冊封之事讓太後再想起淑寧,左右她得寵,舒寧的妹妹也不會因為她沒有正經的公主稱號慢待她。


    貴妃已經做好了淑寧下降時被太後為難了,卻沒料到太後竟然會主動給出這個封號,心中生出了不真實之感。


    淑寧也是如此,她恍惚著退下。


    皇後此時也沒有了看戲的心情,淑妃是要拉攏貴妃?


    太後因為早年經曆最是厭惡貴妃,這次卻竟然主動冊封貴妃所出的三公主……


    皇後含笑開口道:“妾身想到一個人做淑寧的駙馬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皇帝疑惑:“哦?”


    皇後掩唇笑道:“陛下是忘了蕭景蕭公子嗎?”


    場上眾人聽到這話神色各異。


    楊正興飲下一口酒,繼而輕輕搖頭,似乎是並不滿意杯中的酒水。


    顏柳望見楊正興的動作,知曉他並不知曉皇後會在今天提出這事,又悄悄用眼神觀察蕭景。


    蕭景麵上已沒了笑意,在眾人或明或暗的打量中,他神色沉靜,仿若皇後口中說的人並不是他,隻他心中已經怒極。


    皇帝聽到這話,撫掌大笑道:“確實啊,皇後倒是提醒朕了,京中還有一個地上謫仙啊。”


    蕭景從案幾後走出,道:“陛下謬讚了,這都是些無聊人瞎取的稱號。”


    皇帝含笑道:“愛卿身上可有婚約?”


    蕭景心沉了下去,道:“臣身上並無婚約。”


    皇帝當即道:“朕的淑寧端莊溫婉……”


    皇帝還未說完,突然有一個內侍慌張地跑進殿內,口中高聲唿喊著:“陛下——太、太子……”


    不待皇帝嗬斥,皇後已經站起身,道:“太子怎麽了?”


    今日的宮宴,太子臨時離席出去更衣後就再沒有迴來。


    內侍氣喘籲籲:“太……太子……落水了,現在被安置……安置在飄香閣中,已經有人去喚太醫了,如今太子不省人事。”


    皇後轉頭道:“陛下……”


    皇帝帶著皇後一同前去飄香閣,其餘人都被留在了殿內繼續給太後慶生。


    等到帝後二人相攜出殿,蕭景才不慌不忙地迴到了座位上。


    待迴到座位上,他第一眼就望向了顏柳,可是她正側頭和顏樸說著什麽並沒有注意到他。


    顏樸道:“是你安排的?”


    顏柳並沒有否認:“早半刻鍾罷了,這並沒有什麽差別,不是嗎?”


    是沒有差別,隻是恰好打斷了皇帝的話。


    顏樸道:“隻要皇帝有這個心思,早晚都會有旨意的。”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顏柳緩緩地吃起桌山的菜,仿若她真的隻是來赴宴的。


    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現在隻需要等結果就好。


    她沒想到太子這麽果斷地投水,用儲君落水一事來分散皇帝的注意力,也給了屬下時間去處理發現他私情的內侍。


    可惜……


    那內侍並不是意外發現他偷情,而是淑妃早就安排好的,太子這一招隻會適得其反。


    顏柳細細咀嚼著肉脯,慢慢想著蕭景以後會對別的女子笑、會和另一個人有子嗣,然後……她也會被疏遠。


    她……沒辦法接受蕭景的疏遠的,她已經習慣了現在這樣的相處模式。


    更甚者……她可以接受蕭景有許多不同的人,但那些人都不應該被他放在心上的。


    顏柳突兀發覺,她似乎……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放得下。


    隻是因為蕭景以前很少接觸女子,偶有接觸的人和他身份差距太大,大到顏柳無法將她們當作平等的人看待。


    如今的三公主是真的可能做蕭景的妻子啊。


    不知為何,顏柳想到了那日天香樓的對話。


    蕭景從來不在意她身邊服侍的人,那次卻那般失態,想必也是因為蔣長秋是真的可能做自己的丈夫吧。


    那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這微妙的變化,隻因對她而言,蔣長秋和那些服侍的人並沒有什麽不同,都是臉譜化的,顏柳根本不會去了解他們真正在想著什麽更不會去愛上他們。


    但蕭景呢?


    以後的他對三公主也是會沒有什麽不同嗎?


    酒過三巡,殿內大半的人都離開了座位,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天。


    顏柳拉住顏樸到了外麵。


    晚風習習,迴廊上兩人的衣袖輕輕搖動,但兩人卻如木偶般並沒有動作。


    殿內傳來的絲竹聲不絕於耳,廊下的風鈴輕輕作響。


    顏柳扶著欄杆,極目遠眺,可也隻能望見佇立的宮牆和隱約漏出的屋簷。


    她沉默良久,仰頭飲盡杯中的酒水,將酒杯擲出,酒杯順著迴廊彎彎扭扭地滾動。


    顏樸的視線一直追著酒杯,酒杯最後落在了廊下的花叢中,而他也再沒有移開視線,仿若隻要他不看顏柳,顏柳就不會說出令他為難的話。


    他知曉顏柳此時必定是有為難之事,而他大抵也知道是什麽,可他寧願自己不知道。


    顏柳輕輕吐了口氣,道:“我心悅蕭景。”


    饒是顏樸心中早有準備,可是真聽到這句,還是生出荒謬之感。


    顏柳背對著顏樸,目光虛虛落在半空中,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麽,隻是感情這事是沒辦法控製的。


    我和你說這件事,也隻是因為若是日後涉及到蕭家的事我做了錯誤的判斷,你要提醒我。”


    顏樸問了一句:“那三公主的婚事?”


    顏柳輕嘲道:“他總歸是要娶妻的,正如我總歸是要娶夫的。”


    正如她不能娶蕭景一般,蕭景也不能娶她,他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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