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人：這一章與主線故事無關，所以幹脆就一起發布出來了，今日第四更。不影響主線劇情，可以不用看喔。
一.
故事開始於一個棄嬰，險些被凍死的棄嬰。好在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人，他的師父。養育他，教導他，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趙銘。
師父很神秘，趙銘從來不知道他的名字，所在的門派也很小，就一個破木屋。也許這根本稱不上門派，也許自己這個師父也不是什麽高手。直到多年以後，他成為絕世高手的時候才知道，師父到底有多強，他所修煉的功法有多強。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十八歲的那年，一覺醒來，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色，卻少了那個吊兒郎當的師父。
師父不見了，連帶著那間生活了十八年，漏風漏雨卻依舊讓他感到溫暖的破木屋也不見了。
“走就走嘛，連間房子都不願意留給我，害得我在地上睡了一宿。”趙銘吐槽道，此時的他雖然有些失落，但嘴上還是在吐槽著。事實上，他早就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隻是師父不讓罷了。
於是趙銘高高興興的下了山，在迴頭一看，便是那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山也消失不見了，此時的趙銘才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十八年來的所有痕跡，便是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了，仿佛他之前就是做了一場夢，仿佛他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上的。
好在，山外麵的是世界足夠精彩，讓趙銘很快就忘了這些憂愁。
他天賦很高，實力很強，在各種比試中聲名鵲起，在各種曆練中大殺四方。他張狂的性格，也給他樹立了很多的仇敵。在一次秘境曆練中，他依舊狷狂無比，殺了好多家族宗門的弟子，於是在他出秘境的時候遭到了一群神秘人的埋伏。
“你小子天賦強不強，這不好說，畢竟天賦這玩意兒，有時候就是一文不值。但你小子的命硬倒是真的，想死都死不了的那種。”這是一次修煉結束後，師徒兩人閑談時，師父說的話。
事實證明，師父說的很有道理，那一次，他以明微境大戰數十位求道境高手，這都沒有被就地格殺，讓他一頭栽進了湍急的河水之中，消失不見了。按理說，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掉入那麽湍急的河流之中，怎麽也該死了，不死也是半廢。便是他自己也這麽以為的。
但他還是活了一下來，是被一個女子救起來的。
“奶奶！他醒了！”
那是兩人的第一次相遇，便是趙銘自己都沒有想到，那半睡半醒，滿眼朦朧的一眼，便讓這個女子悄無聲息的走進了他的心，那好聽如百靈的聲音會讓他如此的魂牽夢縈。
“我叫華胥，奶奶給我取的。”華胥？好奇怪的名字，人也傻傻的。
“你是外麵來的，那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外麵的世界啊？”原來和我一樣，是被長輩關起來的啊，真可憐。
“把藥喝了，喝了就獎勵你一顆糖吃。”真幼稚，不過那藥真的好苦。
“奶奶，快來啊，趙銘喝了我配的藥中毒了！”我……
在那個神秘的山穀中，在那一對醫術高超的神醫的治療下，僅僅是過了半年，趙銘便恢複了傷勢，並且修為大漲。於是他急著要出山穀，找到那幫埋伏他的人報仇雪恨。
走的時候那個叫華胥的可愛女子滿眼的不舍。可惜的是，那個奶奶並不同意華胥出去闖蕩。趙銘搖頭惋惜，要是能帶上這個小神醫，以後就不怕受傷了，還有人做飯給他吃。雖然是這般想著，趙銘離去的時候沒有一絲留戀，無比灑脫。
此時的他滿心想著是報仇，是修煉，是掌握強大的力量，君臨天下。隻是偶爾會想華胥為什麽能把普普通通的青菜做到那麽好吃。但半年的時間，對於修煉者來說實在太短了，而趙銘的人生又太過波瀾壯闊，十幾年過去，趙銘也就把青菜的味道忘的幹淨，隻知道有個叫華胥的女子救過自己的命。
匆匆一甲子過去，天賦強大的趙銘突破問心境，他的那些敵人慌了，便聯合起來，開始追殺趙銘，這一次好幾個宗門、家族的太上長老都出動了。那一戰。整整持續了三年，問心境強者隕落十幾名，到最後更是差點被趙銘反殺了一名知命境的強者。
此一戰，當真是天下揚名，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曾經的天才，徹底成長為一名強者了。同時也讓追殺他的人徹底怕了，最後不了了之。
當然，那個時候的趙銘並不知道，被強敵追殺，還是眾多有勢力的敵人追殺，他根本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根本無從獲得消息。更何況他受了很重的傷，意識都有些模糊，要不是強撐著一口氣，他早就倒下了。
他不斷的逃亡著，不敢有任何停歇，至於往哪裏逃，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此時自己身在何處。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命運指引，也許是他潛意識中的念念不忘，他來到了一處森林，一處無名的森林。但因為一次相遇，而顯得格外有意義。
那是他與華胥的第二次相遇，和第一次的場景是如此的相似。
這一次他的實力強大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比如這片山穀圍繞著一座強大的陣法，旁人若是沒有指引，根本無法靠近，更別說碰到華胥了。
“這麽強大的陣法，便是知命境都不一定能找到，我這麽胡亂走，竟然還走了進來，第一次更不可思議，我竟然從一條大河飄到了這裏的小溪，全程還是昏迷狀態。我與這裏還真是有緣啊。”趙銘感慨道。
是的，緣分就是這麽妙不可言。
這一次相見，華胥變得文靜了很多，畢竟一直呆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也很難活潑起來，醫術也高超了許多，人也美了很多。不變的是她那顆善良的心，以及高超的廚藝。
這一次相見，許扶風待了很久，頭三年，他的理由是養傷，次三年，他的理由是調理多年暗傷，再三年，是外有強敵，他需要暫避風頭。
至於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如此流連忘返，他也說不清。
不過不管他用什麽樣的理由，死皮賴臉的留下，華胥都是一臉笑盈盈的，沒有反駁，隻是道：“想住多久都可以，但別想著吃白食。”
或許，她也想自己留下吧。趙銘這般想著……
二.
在這個大陸上有著無數傳說，但其中最可信、最神秘、吸引力最大的，便是關於“南柯香”的傳說。
南柯香，一種花的名字，一種存在於傳說中，甚至有人猜測它是生長在夢中的花。
花很美，但沒人能說出它到底長什麽形狀，是什麽顏色。花很香，但沒人能說出到底是怎麽樣的香，是濃，是淡，是熱烈奔放的，還是溫婉悠長的。
如果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那便是夢一般的顏色，夢一般的形容，夢一般的香。
故名，南柯香。
而這些，不過是它神奇的一部分，真正讓人瘋狂的，是它的神奇能力——它可以實現人的願望，任何人的任何人願望。隻要你敢想，它便能幫你實現。即便你的願望是長生不老，不死不滅。
就如它的樣子、香味一樣，它的能力也是夢一般的能力。
那麽，既然它是一個傳說，為什麽又說它是最可信的呢？那是因為，在遙遠的時代前，有人便用它許願，活到現在。當然，於普通人而言，這便是另外一個傳說了……
這一留便是十二年，十二年裏，白天趙銘幫忙幹活，晚上則是給華胥講述著外麵世界的見聞，每一次聽著，華胥的眼神中都有著藏不住的向往，可每次趙銘表達想要帶她出去的時候，華胥都會笑著搖頭。
原本趙銘是想在待一段時間的，最後還是被奶奶趕走的，並且依舊不讓華胥離開山穀。
真是一個不通情達理的怪老太婆。
這一迴，趙銘走的沒有那麽灑脫了。他故意走的很慢，他是多想那個叫華胥的女子喊出那句：“帶我走吧。”
如果她說了，那他說什麽都要帶她出去，誰都阻攔不了，哪怕奶奶的修為他根本看不透。
可惜，趙銘始終沒有聽到什麽動靜。迴頭，那女子依舊站在山穀前。看見趙銘迴頭，揮了揮手，臉上帶著笑意，眼中帶著落寞。
她就像是……一隻被囚禁的金絲雀，渴望飛翔，卻又擺脫不了樊籠。
“等我，我會再來的，到時候她就再也無法囚禁你了。”趙銘心中暗自發誓。
他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女孩了。
自那以後，趙銘的修煉更加努力了，甚至可以用拚命來形容。他的心中有了牽絆，原本這對於問心境的強者來說，是致命的，可是他反而修為突飛猛進。
這也許是和他的經曆有關吧，還是嬰兒時就被拋棄，成年之後又被相依為命的師父踹出來了。被生命中重要的事情一次次的拋棄，他的內心是空虛的，所以他狷狂，他囂張，他行事百無禁忌不考慮後果，都是為了發泄內心的空虛。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要名揚天下，讓躲起來的師父看到，他的徒兒並不是廢物，值得他驕傲，然後跑到自己麵前求他迴師門。讓他那狠心的父母悔斷腸。
很幼稚的想法，但也很可憐。
他甚至還曾幻想過，要是自己的師父來求自己，他一定要讓師父給自己做頓飯，才能原諒他。要是親生父母的話……那就讓他們天天給自己做飯，把曾經的養育之恩補迴來。
“真他娘沒出息，師父可以原諒，他們怎麽能原諒。”每每想到這裏，他都會暗罵自己一頓。
但是現在，那個叫華胥的女子填補了心中的空缺，他的問心劫便這樣悄無聲息的破了。
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於是為了讓自己也成為華胥的幸運，趙銘這個在中等門派中都算的上老祖宗級別的存在，不要命的修煉著。很快便突破到了知命境，但是還不夠，他迴想著那十二年裏的觀察，華胥奶奶是超越了知命的存在。
於是他這個能夠開創頂尖勢力的強者，依舊在瘋狂修煉著，不斷活躍在大陸的舞台之上，修煉資源不夠，他就找到當初的敵人，挨個挨個的要賬，不給的，就滅門。活脫脫的一個殺星。
他以華胥奶奶為敵人瘋狂修煉著，以自己的天賦，也得上百年才能有資格挑戰華胥奶奶。
卻沒想到，不過又是一個甲子，他與華胥的第三次見麵就來了。是華胥奶奶找上他的。
“我要死了。”華胥奶奶平靜的道，“我觀察你很久了，你與華胥有一段緣。之後她就交給你了。”
那一晚，趙銘再以大道發誓對華胥好後，知道了很多事。
原來自己的敵人並不是華胥奶奶，而是整個天下。原來他以為的囚禁，其實是對華胥的保護。原來華胥便是一株化為了人形的南柯香。
是了，南柯，華胥，都是夢。
華胥奶奶在修為低下的時候便遇到了這株南柯香，隻是當時的她隻把它當成了自己奶奶的遺物。因為她以為這是一盆君子蘭，那麽南柯香就是一盆君子蘭。
等到修為提升上來之後，這株南柯香也就成了她的心愛之物，化形之後，更是將其收為了自己的孫女，為此哪怕隱姓埋名也不所謂。
隻可惜，如今她的壽元要耗盡了，這才找到了趙銘。
“你怕了？”華胥奶奶淡漠的道，“若是怕了，我可以把你的記憶封存起來。”
趙銘卻是搖頭道：“我剛才隻是被震驚了，不是在猶豫，也沒有後悔。我不知道什麽南柯香，我隻知道她是華胥。”趙銘說的極為認真，之後更是毫不猶豫的以自身大道，又發了一遍毒誓。
華胥奶奶看得出來，趙銘是真心的，於是滿意的笑了起來，道：“不愧是被譽為當代第一天才，這份膽識與心智就異於常人。”
若是旁人，要麽覬覦南柯香，要麽害怕自己受到牽連，再卑劣一點，就是想著出賣華胥。
世界上最讓人難以直視的，一個是太陽，一個是人性。
三.
最終華胥奶奶坐化了，並不是壽元耗盡，這位明明已經登頂大陸巔峰層次，卻為了保護華胥，選擇默默無聞的強者，到死都還牽掛著華胥，用自己的一身力量煉製了一塊玉佩，保命用的。
代價就是華胥奶奶僅剩的幾年壽元徹底耗盡，便是連個屍身都沒有留下。在為其立衣冠塚的時候兩人才發現，這位老人更是名字也沒有留下。
想來這位老婆婆在年輕時，也有著自己的故事……
為奶奶守孝三年後，趙銘帶著華胥離開了這裏。外界的熱鬧也讓華胥心中的悲傷淡去了許多。
許是心中有了責任，趙銘的性子收斂了許多，不再那般飛揚張狂，短短幾年便是成熟了不少，唯有在有人打華胥的歪主意時，才露出獠牙。
趙銘易了容，帶著華胥遊曆天下，平日最愛熱鬧的他，聽說哪裏的秘境開啟了，也是充耳不聞。為了安全，就是一些大城池也去不得，好在，華胥在過了一開始的新鮮勁後，還是更喜歡安靜的地方。
趙銘並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隻是寸步不離的護著，和華胥一起化身遊曆天下的醫生，為普通人看病，進深山之中采藥，看日出日落，賞雲卷雲舒。
日子少了些熱鬧，卻也不覺寡淡。
“日落西南第幾峰，斷霞千裏抹殘紅。我倒是第一次發現，這世間山河還有如此美麗的景色，以前為了提升修為，來去匆匆，高來高去，也不知道錯過了多少美景。”黃昏，趙銘躺在草地上感慨著落日後的晚霞，目光卻是停留在身邊女子的側顏。
我道落霞好顏色，眼也是卿，心也是卿。
華胥隻是笑著，沒有迴頭，撐在地上的手卻是悄悄挪了挪，小拇指勾了勾趙銘的手指……
沒有什麽情真意切的表白，也沒有什麽含情脈脈的對視，一切都是這麽的自然，這麽的水到渠成。這種兩個人的緩緩靠近，兩顆心的悄然碰撞，最是迷人。
順理成章的，兩人走在了一起，在那處山下定居下來，舉辦了一場沒有人見證的婚禮，如同凡人一樣過起了平凡的日子。匆匆百年而過，趙銘在心境圓滿之下，即便是沒有刻意修煉，也突破到了華胥奶奶的那個境界，此時的他自稱為神也不為過。
這讓兩人也鬆了一口氣，趙銘也算是進入了大陸的頂端，在同境界之中，若不是有心探查，是沒人能看破他布置在華胥身上的手段的。
可惜的是，趙銘終究是高估了人性，他被自己的一個好兄弟出賣了。
出事之前，趙銘突然收到好兄弟的消息，他在被趙銘曾經的敵人圍攻，請求他快去幫忙。於是趙銘猶豫再三，還是去了，為了安全，他把華胥留在了家中，那裏有他設置的陣法，不會被窺探。
可惜，所有的前提都是在不會故意去查看，但若是有人提前透露了消息，那麽找到華胥不過是費一點兒功夫的事。當趙銘急匆匆趕到朋友那裏時，等到的是自己曾經的朋友與敵人的聯手攻擊。
這讓他臉色陰沉了下來，而當他感應到自己在家中設置的陣法被破掉時，徹底瘋狂了。
他不顧一切的往迴趕去，卻遇到一個又一個敵人的阻撓，他近乎瘋魔一般殺著，誰要是擋在他前麵，都將被他視為敵人。
那一段時間，幾乎整個大陸都瘋了，各大勢力都收到自己老祖宗的傳訊，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宗門被滅，都要阻攔住趙銘。
趙銘是在與整個世界為敵，不，是整個世界要與他為敵，那麽就別怪他屠戮整個世界。
當趙銘滿身傷痕，踉踉蹌蹌的迴到家中時，無數強者包圍著華胥，而她的頭頂則是那塊奶奶用生命煉製的玉佩。
他憤怒到發狂，提著長刀，以重傷之軀，殺入了敵人之中，胡亂的劈砍。
他心痛到喋血，因為他看到，即便是有玉佩護著，一眾強者的攻擊也震得她口吐鮮血。
他無助到極點，因為他被一部分人死死的攔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另外一部分人不斷攻擊著玉佩。
玉佩出現一道道裂痕，垂落的防護搖搖欲墜。
趙銘雙目充血，憤怒的大吼。他的氣息猛然高漲，如果他們這些人是神，那麽這一刻，他的氣息無限接近於眾神之王。
不是他臨場突破了，是他不顧一切的燃燒了壽元，他隻給自己留下了百年的壽元。
強大的氣瞬間驚動了在場的所有人，這便是他想要的，今天他要將這裏的所有人都留下。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徹底展開，不斷有神隕落。
然而就在趙銘大戰之際，那個背叛他的好友悄悄來到了華胥身邊。如今趙銘氣勢大漲，等到這場風波過後，他必死無疑，所以他必須要利用南柯香許願，達到傳說中的境界。
他天賦不高，但最擅謀劃，這裏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而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因此才能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裏。
玉佩已經搖搖欲墜，他一掌便輕鬆打破了防護，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一刀刺破了華胥的心髒。
快，快呀！變為原形，被我吃掉，然後實現我的願望。
這一刻，這個叛徒成了所有人的敵人，但他把一切都算計好了，沒有人能趕得上的。
“你找死！”趙銘隻感覺一股血液直衝大腦，一陣眩暈，之後便是無邊的憤怒。可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來不及做什麽了。除非……
“我傳你的這部功法，玄奧無比，正轉為無上天功，直指大道。”師父曾經的教導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幼年趙銘問道：“這麽說這部功法可以逆向運轉了？”
他至今仍然記得，當初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師父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長，直看得他心中發慌，才緩緩的道：“逆轉功法，你的修為提升十倍，但你立刻入魔，同時經脈盡碎，隻剩下一天的壽元。”
直到這一刻趙銘才明白，師父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逆轉功法的時候，而那個時候就在今天。
功法逆轉！
下一刻，一絲鮮血自嘴角流出，那是經脈盡碎引發的傷勢。但他的氣勢卻是一漲再漲，最後直接打破了那層阻攔，進入了那個傳說中的境界。
這一刻，時間靜止，或者說他比這個世界都出了幾息的時間，於是他借著這幾息的時間，一瞬間滅殺了所有敵人，來到了華胥身邊。
四.
世界安靜了，趙銘跪在地上，無聲的哭泣著。
華胥不斷的張合著嘴唇，似乎在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想你活著。”
這是她想說的話，因為她也看出來了，趙銘也隻剩一天的壽元了。即便她是神醫，她也無法用醫術補充壽元。
但是她還有一個辦法，她可是南柯香，隻要她願意，她能做到任何事，代價則是她的命。她是可以自己向自己許願的。
“我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
她沒有許太大的願望，因為她知道，任何願望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就比如那個許願不死不滅的人，確實實現了不死不滅，卻隻能看著自己一點點的衰老，自身的力量一點點的衰退，直至成為了一個普通老人，遭受著各種病痛的折磨，卻怎麽樣都死不了。
最終願望實現，華胥緩緩的閉上眼，生機快速流逝……
趙銘想到了一個辦法，去找他的師父，直到如今，他依舊看不穿師父曾經的一些手段，他覺得師父能夠救華胥。
於是她抱著華胥來到了他下山的地方，他不知道去哪裏找師父，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這裏。
他跪在田野之上，磕一個頭，便喊一聲：“師父，求您救救華胥吧。”
“師父，求您救救華胥吧。”
“師父，求您救救華胥吧。”……
鄉野村夫站在遠處不斷的指指點點，看著這個瘋子，沒有人敢靠近。沒人知道，他們口中的瘋子，是這片大陸的最強者，哪怕他的境界有水分，也不是他們口中的神明能挑戰的。
可就是這麽一位如同帝王一般的人，不顧臉麵與身份，就這麽若無旁人的對著空氣磕著頭。
趙銘封鎖了自身的修為與肉身力量，每一次磕頭都用盡了全力，此時他就是一個凡人，企圖用磕得頭破流血來顯示自己的誠意，他依舊別無他法了，他找不到師父任何存在的痕跡，他自己是師父與這個世界的唯一聯係，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哪怕他自己磕得滿臉鮮血，頭暈腦脹。
這時，華胥的生機已如寒風中的燭火了。
砰！又是一個頭磕下，這次他都聽到頭骨碎裂的聲音，因為他感應到華胥的生命之火徹底熄滅。
這一頭磕下，他再也不敢起身，因為他害怕看到華胥的屍體，拳頭用力捶打著地麵，大聲的嘶吼著，痛哭著。
“師父！”
他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唿喊著。
“唉。”
一聲歎息，在身前響起，抬頭看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麵前，他一把抱住了師父的大腿痛哭著，一如幼時練功摔斷了骨頭的樣子。
“師父，徒兒真的是個廢物，廢物啊！”
他並不怨恨自己的師父，他隻怪自己無能，是他自己害了華胥，怨不得別人。
師父輕輕摸了摸趙銘的頭，充滿歉意的道：“抱歉，為師來晚了。”
說罷，手朝華胥的屍體一招。華胥緩緩淩空飛起，與此同時，她的身上爆發出無數的光芒，當光芒散盡，一顆種子出現在趙銘身前。
趙銘捧著雙手接住，驚喜的道：“師父，這就是南柯香的種子嗎？是不是種下它，華胥就可以複活。那個時候華胥還會記得我嗎？我需要怎麽養它……”
趙銘有著太多太多了驚喜與疑惑，師父卻是揮手打斷道：“南柯香之所以能夠實現人的任何願望，與天機有關，我若是告訴你了，那她就徹底沒有希望了，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趙銘沉思了一會兒，而後道：“我明白了師父，我一定會讓它重新生長起來，哪怕她記不得我了，我也在所不惜。”
之後趙銘便選擇了生機最為濃鬱的寶地作為自己的道場，為華胥立了墳墓，將那顆種子埋在土堆之中，而他則是在旁邊結廬而居，為妻子守墓。
他還屠戮了當日所有參與的加害華胥的勢力，便是那些家族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有放過。
他已經入魔，他把自己的所有溫柔都給了華胥。
一晃便是匆匆萬年，萬年的時間裏，他找到了無數的造化至寶，無數精通造化的強者，他能感覺到那顆種子的生機一天比一天濃鬱，卻始終沒有發芽。他失望，憤怒，痛苦，絕望。
直到有一天，他夢到了華胥向他走來，他高興的抱住她，卻撲了一個空，兩人似乎是身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趙銘跟在華胥身後，看她玩耍，看她梳妝……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引自蘇軾的江城子）
一場大夢過後，趙銘久久不語，最終若有所悟。
他開啟了這裏的陣法，將此地封絕。而後他盤坐在墳前，和妻子聊了很久。
“遇到你，是我的幸運。我曾經以為我也會是你的幸運，卻沒想到，我成了你的不幸。”他看著麵前的墳墓苦笑不已。
沉默了良久之後，他用手摸了摸那塊墓碑，突然帶著哭腔的道：“華胥，我想你了。”此時的他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不是高高在上的眾神之王，他更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
說完，他的氣息快速衰落。在那個夢的最後，華胥化作了一顆光點，融入了他的心髒。那一瞬他明白了，當年華胥為了救他，把自己的本源都融進了自己的身體裏，這才是種子久久不發芽的原因。
於是現在，他要把這一絲本源還給她，助她重生。
“此生聚散匆匆，若雲邊孤雁，水上浮萍。娘子珍重，為夫陪不了你了。”
趙銘撫摸墓碑的手無力的垂下，一顆集合了南柯香本源，與一位絕頂高手畢生修為的光點緩緩飛出，落於墳墓中的那顆種子之中。
隻願當南柯再香時，天下無人敢覬覦。
一.
故事開始於一個棄嬰，險些被凍死的棄嬰。好在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的人，他的師父。養育他，教導他，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趙銘。
師父很神秘，趙銘從來不知道他的名字，所在的門派也很小，就一個破木屋。也許這根本稱不上門派，也許自己這個師父也不是什麽高手。直到多年以後，他成為絕世高手的時候才知道，師父到底有多強，他所修煉的功法有多強。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十八歲的那年，一覺醒來，看著四周熟悉的景色，卻少了那個吊兒郎當的師父。
師父不見了，連帶著那間生活了十八年，漏風漏雨卻依舊讓他感到溫暖的破木屋也不見了。
“走就走嘛，連間房子都不願意留給我，害得我在地上睡了一宿。”趙銘吐槽道，此時的他雖然有些失落，但嘴上還是在吐槽著。事實上，他早就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隻是師父不讓罷了。
於是趙銘高高興興的下了山，在迴頭一看，便是那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山也消失不見了，此時的趙銘才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十八年來的所有痕跡，便是在這一刻徹底消失了，仿佛他之前就是做了一場夢，仿佛他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上的。
好在，山外麵的是世界足夠精彩，讓趙銘很快就忘了這些憂愁。
他天賦很高，實力很強，在各種比試中聲名鵲起，在各種曆練中大殺四方。他張狂的性格，也給他樹立了很多的仇敵。在一次秘境曆練中，他依舊狷狂無比，殺了好多家族宗門的弟子，於是在他出秘境的時候遭到了一群神秘人的埋伏。
“你小子天賦強不強，這不好說，畢竟天賦這玩意兒，有時候就是一文不值。但你小子的命硬倒是真的，想死都死不了的那種。”這是一次修煉結束後，師徒兩人閑談時，師父說的話。
事實證明，師父說的很有道理，那一次，他以明微境大戰數十位求道境高手，這都沒有被就地格殺，讓他一頭栽進了湍急的河水之中，消失不見了。按理說，一個身受重傷的人掉入那麽湍急的河流之中，怎麽也該死了，不死也是半廢。便是他自己也這麽以為的。
但他還是活了一下來，是被一個女子救起來的。
“奶奶！他醒了！”
那是兩人的第一次相遇，便是趙銘自己都沒有想到，那半睡半醒，滿眼朦朧的一眼，便讓這個女子悄無聲息的走進了他的心，那好聽如百靈的聲音會讓他如此的魂牽夢縈。
“我叫華胥，奶奶給我取的。”華胥？好奇怪的名字，人也傻傻的。
“你是外麵來的，那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外麵的世界啊？”原來和我一樣，是被長輩關起來的啊，真可憐。
“把藥喝了，喝了就獎勵你一顆糖吃。”真幼稚，不過那藥真的好苦。
“奶奶，快來啊，趙銘喝了我配的藥中毒了！”我……
在那個神秘的山穀中，在那一對醫術高超的神醫的治療下，僅僅是過了半年，趙銘便恢複了傷勢，並且修為大漲。於是他急著要出山穀，找到那幫埋伏他的人報仇雪恨。
走的時候那個叫華胥的可愛女子滿眼的不舍。可惜的是，那個奶奶並不同意華胥出去闖蕩。趙銘搖頭惋惜，要是能帶上這個小神醫，以後就不怕受傷了，還有人做飯給他吃。雖然是這般想著，趙銘離去的時候沒有一絲留戀，無比灑脫。
此時的他滿心想著是報仇，是修煉，是掌握強大的力量，君臨天下。隻是偶爾會想華胥為什麽能把普普通通的青菜做到那麽好吃。但半年的時間，對於修煉者來說實在太短了，而趙銘的人生又太過波瀾壯闊，十幾年過去，趙銘也就把青菜的味道忘的幹淨，隻知道有個叫華胥的女子救過自己的命。
匆匆一甲子過去，天賦強大的趙銘突破問心境，他的那些敵人慌了，便聯合起來，開始追殺趙銘，這一次好幾個宗門、家族的太上長老都出動了。那一戰。整整持續了三年，問心境強者隕落十幾名，到最後更是差點被趙銘反殺了一名知命境的強者。
此一戰，當真是天下揚名，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曾經的天才，徹底成長為一名強者了。同時也讓追殺他的人徹底怕了，最後不了了之。
當然，那個時候的趙銘並不知道，被強敵追殺，還是眾多有勢力的敵人追殺，他根本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根本無從獲得消息。更何況他受了很重的傷，意識都有些模糊，要不是強撐著一口氣，他早就倒下了。
他不斷的逃亡著，不敢有任何停歇，至於往哪裏逃，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此時自己身在何處。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命運指引，也許是他潛意識中的念念不忘，他來到了一處森林，一處無名的森林。但因為一次相遇，而顯得格外有意義。
那是他與華胥的第二次相遇，和第一次的場景是如此的相似。
這一次他的實力強大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比如這片山穀圍繞著一座強大的陣法，旁人若是沒有指引，根本無法靠近，更別說碰到華胥了。
“這麽強大的陣法，便是知命境都不一定能找到，我這麽胡亂走，竟然還走了進來，第一次更不可思議，我竟然從一條大河飄到了這裏的小溪，全程還是昏迷狀態。我與這裏還真是有緣啊。”趙銘感慨道。
是的，緣分就是這麽妙不可言。
這一次相見，華胥變得文靜了很多，畢竟一直呆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也很難活潑起來，醫術也高超了許多，人也美了很多。不變的是她那顆善良的心，以及高超的廚藝。
這一次相見，許扶風待了很久，頭三年，他的理由是養傷，次三年，他的理由是調理多年暗傷，再三年，是外有強敵，他需要暫避風頭。
至於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他如此流連忘返，他也說不清。
不過不管他用什麽樣的理由，死皮賴臉的留下，華胥都是一臉笑盈盈的，沒有反駁，隻是道：“想住多久都可以，但別想著吃白食。”
或許，她也想自己留下吧。趙銘這般想著……
二.
在這個大陸上有著無數傳說，但其中最可信、最神秘、吸引力最大的，便是關於“南柯香”的傳說。
南柯香，一種花的名字，一種存在於傳說中，甚至有人猜測它是生長在夢中的花。
花很美，但沒人能說出它到底長什麽形狀，是什麽顏色。花很香，但沒人能說出到底是怎麽樣的香，是濃，是淡，是熱烈奔放的，還是溫婉悠長的。
如果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那便是夢一般的顏色，夢一般的形容，夢一般的香。
故名，南柯香。
而這些，不過是它神奇的一部分，真正讓人瘋狂的，是它的神奇能力——它可以實現人的願望，任何人的任何人願望。隻要你敢想，它便能幫你實現。即便你的願望是長生不老，不死不滅。
就如它的樣子、香味一樣，它的能力也是夢一般的能力。
那麽，既然它是一個傳說，為什麽又說它是最可信的呢？那是因為，在遙遠的時代前，有人便用它許願，活到現在。當然，於普通人而言，這便是另外一個傳說了……
這一留便是十二年，十二年裏，白天趙銘幫忙幹活，晚上則是給華胥講述著外麵世界的見聞，每一次聽著，華胥的眼神中都有著藏不住的向往，可每次趙銘表達想要帶她出去的時候，華胥都會笑著搖頭。
原本趙銘是想在待一段時間的，最後還是被奶奶趕走的，並且依舊不讓華胥離開山穀。
真是一個不通情達理的怪老太婆。
這一迴，趙銘走的沒有那麽灑脫了。他故意走的很慢，他是多想那個叫華胥的女子喊出那句：“帶我走吧。”
如果她說了，那他說什麽都要帶她出去，誰都阻攔不了，哪怕奶奶的修為他根本看不透。
可惜，趙銘始終沒有聽到什麽動靜。迴頭，那女子依舊站在山穀前。看見趙銘迴頭，揮了揮手，臉上帶著笑意，眼中帶著落寞。
她就像是……一隻被囚禁的金絲雀，渴望飛翔，卻又擺脫不了樊籠。
“等我，我會再來的，到時候她就再也無法囚禁你了。”趙銘心中暗自發誓。
他知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女孩了。
自那以後，趙銘的修煉更加努力了，甚至可以用拚命來形容。他的心中有了牽絆，原本這對於問心境的強者來說，是致命的，可是他反而修為突飛猛進。
這也許是和他的經曆有關吧，還是嬰兒時就被拋棄，成年之後又被相依為命的師父踹出來了。被生命中重要的事情一次次的拋棄，他的內心是空虛的，所以他狷狂，他囂張，他行事百無禁忌不考慮後果，都是為了發泄內心的空虛。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要名揚天下，讓躲起來的師父看到，他的徒兒並不是廢物，值得他驕傲，然後跑到自己麵前求他迴師門。讓他那狠心的父母悔斷腸。
很幼稚的想法，但也很可憐。
他甚至還曾幻想過，要是自己的師父來求自己，他一定要讓師父給自己做頓飯，才能原諒他。要是親生父母的話……那就讓他們天天給自己做飯，把曾經的養育之恩補迴來。
“真他娘沒出息，師父可以原諒，他們怎麽能原諒。”每每想到這裏，他都會暗罵自己一頓。
但是現在，那個叫華胥的女子填補了心中的空缺，他的問心劫便這樣悄無聲息的破了。
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於是為了讓自己也成為華胥的幸運，趙銘這個在中等門派中都算的上老祖宗級別的存在，不要命的修煉著。很快便突破到了知命境，但是還不夠，他迴想著那十二年裏的觀察，華胥奶奶是超越了知命的存在。
於是他這個能夠開創頂尖勢力的強者，依舊在瘋狂修煉著，不斷活躍在大陸的舞台之上，修煉資源不夠，他就找到當初的敵人，挨個挨個的要賬，不給的，就滅門。活脫脫的一個殺星。
他以華胥奶奶為敵人瘋狂修煉著，以自己的天賦，也得上百年才能有資格挑戰華胥奶奶。
卻沒想到，不過又是一個甲子，他與華胥的第三次見麵就來了。是華胥奶奶找上他的。
“我要死了。”華胥奶奶平靜的道，“我觀察你很久了，你與華胥有一段緣。之後她就交給你了。”
那一晚，趙銘再以大道發誓對華胥好後，知道了很多事。
原來自己的敵人並不是華胥奶奶，而是整個天下。原來他以為的囚禁，其實是對華胥的保護。原來華胥便是一株化為了人形的南柯香。
是了，南柯，華胥，都是夢。
華胥奶奶在修為低下的時候便遇到了這株南柯香，隻是當時的她隻把它當成了自己奶奶的遺物。因為她以為這是一盆君子蘭，那麽南柯香就是一盆君子蘭。
等到修為提升上來之後，這株南柯香也就成了她的心愛之物，化形之後，更是將其收為了自己的孫女，為此哪怕隱姓埋名也不所謂。
隻可惜，如今她的壽元要耗盡了，這才找到了趙銘。
“你怕了？”華胥奶奶淡漠的道，“若是怕了，我可以把你的記憶封存起來。”
趙銘卻是搖頭道：“我剛才隻是被震驚了，不是在猶豫，也沒有後悔。我不知道什麽南柯香，我隻知道她是華胥。”趙銘說的極為認真，之後更是毫不猶豫的以自身大道，又發了一遍毒誓。
華胥奶奶看得出來，趙銘是真心的，於是滿意的笑了起來，道：“不愧是被譽為當代第一天才，這份膽識與心智就異於常人。”
若是旁人，要麽覬覦南柯香，要麽害怕自己受到牽連，再卑劣一點，就是想著出賣華胥。
世界上最讓人難以直視的，一個是太陽，一個是人性。
三.
最終華胥奶奶坐化了，並不是壽元耗盡，這位明明已經登頂大陸巔峰層次，卻為了保護華胥，選擇默默無聞的強者，到死都還牽掛著華胥，用自己的一身力量煉製了一塊玉佩，保命用的。
代價就是華胥奶奶僅剩的幾年壽元徹底耗盡，便是連個屍身都沒有留下。在為其立衣冠塚的時候兩人才發現，這位老人更是名字也沒有留下。
想來這位老婆婆在年輕時，也有著自己的故事……
為奶奶守孝三年後，趙銘帶著華胥離開了這裏。外界的熱鬧也讓華胥心中的悲傷淡去了許多。
許是心中有了責任，趙銘的性子收斂了許多，不再那般飛揚張狂，短短幾年便是成熟了不少，唯有在有人打華胥的歪主意時，才露出獠牙。
趙銘易了容，帶著華胥遊曆天下，平日最愛熱鬧的他，聽說哪裏的秘境開啟了，也是充耳不聞。為了安全，就是一些大城池也去不得，好在，華胥在過了一開始的新鮮勁後，還是更喜歡安靜的地方。
趙銘並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隻是寸步不離的護著，和華胥一起化身遊曆天下的醫生，為普通人看病，進深山之中采藥，看日出日落，賞雲卷雲舒。
日子少了些熱鬧，卻也不覺寡淡。
“日落西南第幾峰，斷霞千裏抹殘紅。我倒是第一次發現，這世間山河還有如此美麗的景色，以前為了提升修為，來去匆匆，高來高去，也不知道錯過了多少美景。”黃昏，趙銘躺在草地上感慨著落日後的晚霞，目光卻是停留在身邊女子的側顏。
我道落霞好顏色，眼也是卿，心也是卿。
華胥隻是笑著，沒有迴頭，撐在地上的手卻是悄悄挪了挪，小拇指勾了勾趙銘的手指……
沒有什麽情真意切的表白，也沒有什麽含情脈脈的對視，一切都是這麽的自然，這麽的水到渠成。這種兩個人的緩緩靠近，兩顆心的悄然碰撞，最是迷人。
順理成章的，兩人走在了一起，在那處山下定居下來，舉辦了一場沒有人見證的婚禮，如同凡人一樣過起了平凡的日子。匆匆百年而過，趙銘在心境圓滿之下，即便是沒有刻意修煉，也突破到了華胥奶奶的那個境界，此時的他自稱為神也不為過。
這讓兩人也鬆了一口氣，趙銘也算是進入了大陸的頂端，在同境界之中，若不是有心探查，是沒人能看破他布置在華胥身上的手段的。
可惜的是，趙銘終究是高估了人性，他被自己的一個好兄弟出賣了。
出事之前，趙銘突然收到好兄弟的消息，他在被趙銘曾經的敵人圍攻，請求他快去幫忙。於是趙銘猶豫再三，還是去了，為了安全，他把華胥留在了家中，那裏有他設置的陣法，不會被窺探。
可惜，所有的前提都是在不會故意去查看，但若是有人提前透露了消息，那麽找到華胥不過是費一點兒功夫的事。當趙銘急匆匆趕到朋友那裏時，等到的是自己曾經的朋友與敵人的聯手攻擊。
這讓他臉色陰沉了下來，而當他感應到自己在家中設置的陣法被破掉時，徹底瘋狂了。
他不顧一切的往迴趕去，卻遇到一個又一個敵人的阻撓，他近乎瘋魔一般殺著，誰要是擋在他前麵，都將被他視為敵人。
那一段時間，幾乎整個大陸都瘋了，各大勢力都收到自己老祖宗的傳訊，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宗門被滅，都要阻攔住趙銘。
趙銘是在與整個世界為敵，不，是整個世界要與他為敵，那麽就別怪他屠戮整個世界。
當趙銘滿身傷痕，踉踉蹌蹌的迴到家中時，無數強者包圍著華胥，而她的頭頂則是那塊奶奶用生命煉製的玉佩。
他憤怒到發狂，提著長刀，以重傷之軀，殺入了敵人之中，胡亂的劈砍。
他心痛到喋血，因為他看到，即便是有玉佩護著，一眾強者的攻擊也震得她口吐鮮血。
他無助到極點，因為他被一部分人死死的攔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另外一部分人不斷攻擊著玉佩。
玉佩出現一道道裂痕，垂落的防護搖搖欲墜。
趙銘雙目充血，憤怒的大吼。他的氣息猛然高漲，如果他們這些人是神，那麽這一刻，他的氣息無限接近於眾神之王。
不是他臨場突破了，是他不顧一切的燃燒了壽元，他隻給自己留下了百年的壽元。
強大的氣瞬間驚動了在場的所有人，這便是他想要的，今天他要將這裏的所有人都留下。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徹底展開，不斷有神隕落。
然而就在趙銘大戰之際，那個背叛他的好友悄悄來到了華胥身邊。如今趙銘氣勢大漲，等到這場風波過後，他必死無疑，所以他必須要利用南柯香許願，達到傳說中的境界。
他天賦不高，但最擅謀劃，這裏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而他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因此才能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裏。
玉佩已經搖搖欲墜，他一掌便輕鬆打破了防護，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一刀刺破了華胥的心髒。
快，快呀！變為原形，被我吃掉，然後實現我的願望。
這一刻，這個叛徒成了所有人的敵人，但他把一切都算計好了，沒有人能趕得上的。
“你找死！”趙銘隻感覺一股血液直衝大腦，一陣眩暈，之後便是無邊的憤怒。可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來不及做什麽了。除非……
“我傳你的這部功法，玄奧無比，正轉為無上天功，直指大道。”師父曾經的教導突然浮現在腦海中。
幼年趙銘問道：“這麽說這部功法可以逆向運轉了？”
他至今仍然記得，當初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師父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長，直看得他心中發慌，才緩緩的道：“逆轉功法，你的修為提升十倍，但你立刻入魔，同時經脈盡碎，隻剩下一天的壽元。”
直到這一刻趙銘才明白，師父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逆轉功法的時候，而那個時候就在今天。
功法逆轉！
下一刻，一絲鮮血自嘴角流出，那是經脈盡碎引發的傷勢。但他的氣勢卻是一漲再漲，最後直接打破了那層阻攔，進入了那個傳說中的境界。
這一刻，時間靜止，或者說他比這個世界都出了幾息的時間，於是他借著這幾息的時間，一瞬間滅殺了所有敵人，來到了華胥身邊。
四.
世界安靜了，趙銘跪在地上，無聲的哭泣著。
華胥不斷的張合著嘴唇，似乎在說什麽，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想你活著。”
這是她想說的話，因為她也看出來了，趙銘也隻剩一天的壽元了。即便她是神醫，她也無法用醫術補充壽元。
但是她還有一個辦法，她可是南柯香，隻要她願意，她能做到任何事，代價則是她的命。她是可以自己向自己許願的。
“我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
她沒有許太大的願望，因為她知道，任何願望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就比如那個許願不死不滅的人，確實實現了不死不滅，卻隻能看著自己一點點的衰老，自身的力量一點點的衰退，直至成為了一個普通老人，遭受著各種病痛的折磨，卻怎麽樣都死不了。
最終願望實現，華胥緩緩的閉上眼，生機快速流逝……
趙銘想到了一個辦法，去找他的師父，直到如今，他依舊看不穿師父曾經的一些手段，他覺得師父能夠救華胥。
於是她抱著華胥來到了他下山的地方，他不知道去哪裏找師父，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這裏。
他跪在田野之上，磕一個頭，便喊一聲：“師父，求您救救華胥吧。”
“師父，求您救救華胥吧。”
“師父，求您救救華胥吧。”……
鄉野村夫站在遠處不斷的指指點點，看著這個瘋子，沒有人敢靠近。沒人知道，他們口中的瘋子，是這片大陸的最強者，哪怕他的境界有水分，也不是他們口中的神明能挑戰的。
可就是這麽一位如同帝王一般的人，不顧臉麵與身份，就這麽若無旁人的對著空氣磕著頭。
趙銘封鎖了自身的修為與肉身力量，每一次磕頭都用盡了全力，此時他就是一個凡人，企圖用磕得頭破流血來顯示自己的誠意，他依舊別無他法了，他找不到師父任何存在的痕跡，他自己是師父與這個世界的唯一聯係，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哪怕他自己磕得滿臉鮮血，頭暈腦脹。
這時，華胥的生機已如寒風中的燭火了。
砰！又是一個頭磕下，這次他都聽到頭骨碎裂的聲音，因為他感應到華胥的生命之火徹底熄滅。
這一頭磕下，他再也不敢起身，因為他害怕看到華胥的屍體，拳頭用力捶打著地麵，大聲的嘶吼著，痛哭著。
“師父！”
他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唿喊著。
“唉。”
一聲歎息，在身前響起，抬頭看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麵前，他一把抱住了師父的大腿痛哭著，一如幼時練功摔斷了骨頭的樣子。
“師父，徒兒真的是個廢物，廢物啊！”
他並不怨恨自己的師父，他隻怪自己無能，是他自己害了華胥，怨不得別人。
師父輕輕摸了摸趙銘的頭，充滿歉意的道：“抱歉，為師來晚了。”
說罷，手朝華胥的屍體一招。華胥緩緩淩空飛起，與此同時，她的身上爆發出無數的光芒，當光芒散盡，一顆種子出現在趙銘身前。
趙銘捧著雙手接住，驚喜的道：“師父，這就是南柯香的種子嗎？是不是種下它，華胥就可以複活。那個時候華胥還會記得我嗎？我需要怎麽養它……”
趙銘有著太多太多了驚喜與疑惑，師父卻是揮手打斷道：“南柯香之所以能夠實現人的任何願望，與天機有關，我若是告訴你了，那她就徹底沒有希望了，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趙銘沉思了一會兒，而後道：“我明白了師父，我一定會讓它重新生長起來，哪怕她記不得我了，我也在所不惜。”
之後趙銘便選擇了生機最為濃鬱的寶地作為自己的道場，為華胥立了墳墓，將那顆種子埋在土堆之中，而他則是在旁邊結廬而居，為妻子守墓。
他還屠戮了當日所有參與的加害華胥的勢力，便是那些家族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有放過。
他已經入魔，他把自己的所有溫柔都給了華胥。
一晃便是匆匆萬年，萬年的時間裏，他找到了無數的造化至寶，無數精通造化的強者，他能感覺到那顆種子的生機一天比一天濃鬱，卻始終沒有發芽。他失望，憤怒，痛苦，絕望。
直到有一天，他夢到了華胥向他走來，他高興的抱住她，卻撲了一個空，兩人似乎是身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趙銘跟在華胥身後，看她玩耍，看她梳妝……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引自蘇軾的江城子）
一場大夢過後，趙銘久久不語，最終若有所悟。
他開啟了這裏的陣法，將此地封絕。而後他盤坐在墳前，和妻子聊了很久。
“遇到你，是我的幸運。我曾經以為我也會是你的幸運，卻沒想到，我成了你的不幸。”他看著麵前的墳墓苦笑不已。
沉默了良久之後，他用手摸了摸那塊墓碑，突然帶著哭腔的道：“華胥，我想你了。”此時的他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不是高高在上的眾神之王，他更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小孩子。
說完，他的氣息快速衰落。在那個夢的最後，華胥化作了一顆光點，融入了他的心髒。那一瞬他明白了，當年華胥為了救他，把自己的本源都融進了自己的身體裏，這才是種子久久不發芽的原因。
於是現在，他要把這一絲本源還給她，助她重生。
“此生聚散匆匆，若雲邊孤雁，水上浮萍。娘子珍重，為夫陪不了你了。”
趙銘撫摸墓碑的手無力的垂下，一顆集合了南柯香本源，與一位絕頂高手畢生修為的光點緩緩飛出，落於墳墓中的那顆種子之中。
隻願當南柯再香時，天下無人敢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