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我和陸嶺南倆人一路沿著小道往前走,這道逶迤向北,直通村莊的最右處。


    路兩邊不時地有石頭神像出現,他們微笑的麵容離我越來越近,走過去後,又覺得後背一直被他們另一張臉注視著,一時間整個後頸都出了層汗。


    我抬眼丈量著自己離村莊最右處那座建築物還有多遠的距離,沉沉月光下,遠方群山萬壑皆陷入黑夜之中,一陣夜風吹過,路兩旁的雜草簌簌有聲,其間蟲鳴陣陣,更顯此地荒蕪。


    “怎麽路上一個村民都看不到?現在也不是很晚吧?”我原地停下,轉過身去望了眼,我們挑選的這條小道附近僅有幾戶零星人家,而此刻,他們的住處全都拉上了燈,一片漆黑。


    陸嶺南腳步未停,此時和我拉開了一大段距離,“三三!”他喚了我一聲,我迴過頭去,見他正朝我揮手,後又指了指前方,我快步往他身邊走去,迎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一位佝僂著腰正在掃地的老婦人,而在她的身後,正是那座白天時我看到的外觀華麗的建築物,見它全貌,想來應該是一座廟宇。


    這廟宇的屋簷上懸掛著兩盞大紅燈籠,在黑夜中幽幽地亮著紅光,而廟宇前又有一棵高大挺拔地槐樹,看樣子有些年月了,樹幹極粗。這老婦人便在這紅光籠罩地槐樹底下,持著根長條掃把正在繞著樹身掃地。


    “你好。”我站在她的身後,打了聲招唿,這老婦人像是早就發現了我倆的存在,她停下手中的事,駐足抬眸看著我們,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外鄉人是不能進廟的,你們要是想拜神,就去拜那些小神像吧。”她的嗓音嘶啞,態度十分冷淡。


    “我們沒有要進去。”我撒謊說道,眼睛卻瞄見這廟的木門正半掩著,但從那縫隙往內看去,卻是什麽都看不清。


    這老婦人見我一直朝廟內張望,蹙了蹙眉,手中的掃把開始往我們的方向大力掃來,儼然是一副在驅趕我們的樣子。


    “既然這樣,就別擋我的道,快原路迴去吧。”她垂著臉,麵部在頭頂搖曳的燈籠光照下明明滅滅,漸漸變得有些陰森起來。


    我眼神示意陸嶺南先往迴走,走了大概有一段距離後,我迴過頭去,就見那老婦人站在那槐樹底下,像一尊木雕泥塑般一動不動,正死死地盯著我們。


    我與她的視線相撞,四目相對之下,我總覺得她的眼神裏充滿了看待死物般的漠然感,這突如其來地感受讓我心頭一凜。


    我迴過頭來,抓住陸嶺南的手,邊往前拽著邊說,“這廟不太對勁,我們得想辦法進去看看。”


    陸嶺南的手心溫熱,他迎著我的話說道,“確實不對勁,這村子這麽迷信,怎麽會在廟門口種槐樹,還讓它長得這麽粗。”


    我連連點頭,同意道,“對啊,槐樹,木鬼啊,這棵樹幹能長到這麽粗,指不定都附身沾著些什麽妖魔鬼怪了......”


    我話還沒說完,突然間,陸嶺南停下了腳步,“怎麽了?”我怔在原地,問道。


    “這路兩邊的神像,麵容好像和剛剛我們來時所看到的不一樣了......”我聞聲看去,本該迎麵看到的是怒視那麵的神像,現在卻全都變成了微笑那一麵,這神像的兩張臉不知為何,顛倒過來了。


    “為什麽會這樣?”一股寒意湧上我的脊背,“這神像怎麽還能活動的?”我往前走近了一步,伸著頭看了眼神像的脖子,明明是完整的石頭製成的脖頸,一點縫隙都沒有。


    “剛剛那個老奶奶說,我們可以拜這些小神像是不是?”我想起那老婦人說的話,扭頭問道。


    陸嶺南把我往迴拽了幾分說,“別拜了,怪滲人的。”


    我迴頭看向廟宇的方向,槐樹下已經空無一人。


    “她好像離開了,走吧咱們?”我提議道,“如果那個老奶奶還在門口,我就去引開她,你進去看看。”


    陸嶺南做了個‘ok’的手勢。


    迴到廟宇外,我四處張望了眼,沒有瞧見那老婦人的身影,眼下隻剩那根長條掃把倚靠在槐樹樹幹一側。原本是半掩著的木門此刻也被關上了,陸嶺南走在我的前麵,他伸出手試探地推了推門,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條小縫,他抬腳踏了進去。


    一股濃鬱地香火味撲麵而來,看樣子白天那遊神活動終點就是這裏,吸引了不少人在此處燒香。


    整個廟的內部方方正正的,四個角落皆點著紅色長燭,屋內寂靜無聲,燭光立著,倒是正巧能讓我們看清廟內的擺設。


    這廟的中間是一排造型各異的神像,我仔細地瞧了一遍,全是白天時我在煙霧中所看到的那些。


    它們和現實世界中我所見過的神像不同,相比於我認知中麵容慈祥的神佛,它們則全是長嘴獠牙,口似血盆,更有甚者三頭六臂,手中執著流著鮮血的人頭,正怒視著前方,一派讓人膽寒驚怕的模樣,讓我沒有一絲想要跪拜他們的想法。


    這神像的麵前地上擺著六張蒲團,看樣子被很多人跪過,整個蒲團的中間都癟了下去。


    陸嶺南此時已經繞到了眾神像的身後,我就見他站在那,歪著頭像是在琢磨著什麽,見我走了過去,他抬手從左往右對著神像指了一遍。


    我這才看到,這些神像的後腦勺,竟然如同村莊道路兩側的小神像一樣,都還有著另外一張臉,而和他們剛剛那般讓人看了心生恐懼的麵容相反,這後麵的臉上眼角帶笑,唇角彎彎,昭然是一副仁慈祥和的模樣。


    可細細看,這些神像的嘴角卻有著一絲顏色發暗的猩紅色,就像是剛剛他們才帶著滿麵笑意,美美地飽腹了什麽一般。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和陸嶺南快速對視了一眼,輕手輕腳地繞到了能夠看到大門入口處的角落。


    進來的是一位鬼鬼祟祟的男性村民,他剛踏進廟內便疾步走到蒲團前跪了下去,接著雙手合十嘴裏嘀嘀咕咕地念叨著什麽,說完後一連磕了九個頭。


    結束後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團油紙布包著的圓形物體,他將這布打開,裏麵赫然是一團類似於動物心髒的肉塊,我見到此景,想到霧瞑公寓老太婆吃生肉的畫麵,渾身打了個寒噤。


    這村民將血紅的心髒放在了神像的腳邊,後如是負重地說,“多虧了村長想出的主意,救了我一命,但最該謝的還是我們的神明啊,神明。”他眉眼帶笑,又站在原地雙手合十地鞠了一躬,後又輕輕地打開門,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我和陸嶺南等了一會兒,心想應該不會再有人進來,便趕忙離開了這座廟宇。


    迴去的路上,我撓了撓頭,“都說神三鬼四妖五人六,他上來就磕了九個頭,這到底拜的是什麽東西?”我停頓了一下,“還有,他說多虧了村長想的主意,救了他一命,想的什麽主意?他又遇到了什麽事情?”


    “大概率是和我們有關。”陸嶺南這句話剛剛說完,不遠地前麵出現了兩個人,走近了些,發現是周慶明和張岩墨。


    他們倆人剛剛明顯是在商討著些什麽,神色嚴肅又帶著些疑惑,但看到我和陸嶺南走近後,兩個人不易察覺地對視了一眼,麵上的神情立刻切換為正常。


    “你們有發現什麽嗎?”張岩墨先開的口,還未等我們迴應,又接著說道,“我們剛剛去的地方發現了一條河,這河的味道特別難聞,幸好你們沒去,要是去了指不定能當場把晚飯嘔出來。”


    “誇張了。”周慶明笑著打斷他的話,“那河就是有點味兒,應該是有人扔垃圾的緣故,看樣子村民不靠那條河吃水,你們有發現什麽嗎?”他問。


    “看到一座神廟,不過不讓我們外鄉人進。”陸嶺南先開的口,周慶明的眼神在他身上遊離,抬眼間撞到陸嶺南冷淡地視線後,又快速將話頭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那這神廟應該是有大秘密了。”周慶明看著我說,他像是不太信任我們說的外鄉人不讓進這句話。


    我正了正色開口道,“路邊的小神像有兩張臉,你們有看到嗎?”


    張岩墨聽到這話,情緒激動起來,“看到了,這兩張臉後來還變了,對了,我們還遇到了一個村民,這村民讓我們拜......”他這話還沒說完,剩下的半句被周慶明一個眼神噎了迴去,我皺了皺眉,不知就裏。


    這時身後傳來章珈瑤和陳蘭的聲音,她們倆氣喘籲籲地跑來,“太嚇人了,太嚇人了......”章珈瑤手捂著肚子,看樣子跑了挺久。


    “怎麽了?”張岩墨趕忙問,“發生什麽了?”我也問道。


    “這個村子裏有個瘋子,見到我們就瘋狂地扔石頭砸我們,嘴裏還說著什麽外鄉人滾出去,滾出他的地盤!”章珈瑤平穩了一下氣息,“我倆被他追了起碼三裏地......”


    周慶明聞言,笑著道,“你們年輕人說話都好誇張。”


    剛剛平穩完情緒的陳蘭在一旁反問道,“你們呢?有遇到啥嗎?”


    張岩墨把剛剛我們說的話又給她倆重複了一遍。


    我們六個人結伴往住處走去,一路上都沒有碰到剩下的兩位女生。


    迴到大院子後,發現那兩位女生的房間亮著燈,章珈瑤走到她們門外敲了敲,沒一會兒,孔初昭打開了門。


    “你們迴來了啊。”孔初昭說,嘴角扯出了一絲笑。


    “你們什麽時候迴來的?”張岩墨問,我們一行人也迎了上去,掠過孔初昭的肩頭,我看到趙欣雯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淚,一副剛剛哭過的樣子。


    “她怎麽了?哭什麽?”周慶明往屋內望了一眼,孔初昭側過身子,讓我們進了房間。


    趙欣雯紅著眼睛抬起頭,她問,“你們有拜路邊的小神像嗎?”語氣裏還帶著泣聲。


    我們一行人對視了一眼,三三兩兩地開口道,“沒有哎......”章珈瑤和陳蘭搖著頭說。


    我和陸嶺南也搖了搖頭。


    張岩墨和周慶明倒是沒說話也沒搖頭,隻是追問道,“路邊的小神像?你拜了?”


    趙欣雯聽罷又開始哭了,“我們倆遇到了一個村民,他讓我們拜拜神像,說會好運降臨,後來我們就遇到了一個神像,我看著那個神像麵上帶笑,挺善意的樣子,就鬼使神差地拜了一下......”她哭聲漸大,剩下的話哽塞在喉嚨間,我們聽不明白。


    孔初昭歎了口氣,接過她的話頭繼續說道,“結果,剛拜完走到這神像的後麵,才發現它還有另外一張臉......那張臉特別恐怖......”


    趙欣雯抬手抹了抹眼淚,“今晚應該是安全的吧?我應該不會出事吧?這神像誰能想到這麽嚇人啊,要是知道它背後是那樣的臉,我死也不會拜的。”


    張岩墨抿了抿嘴唇,像是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其實我也拜了......我也遇到了村民,他‘好心’提醒我說,看到路邊的神像就拜一下,會有好運,和你一樣,我也沒想到它會有另外一張臉......”


    趙欣雯一聽到有人和她一樣,神色都平靜了不少,“我們肯定會沒事的。”她站起身來抓著張岩墨的手,眼神堅定地安慰自己道。


    之後我們把剛才各自看到的事情都複述了一遍,但我和陸嶺南都沒有把我們進了神廟並且看到那位男性村民的事說出來。


    道了晚安後,迴房間前我無意間看了眼周慶明,他當時正冷著臉看著我,和我對視上後,臉上才慢慢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


    其實如他所想,我也同樣的覺得大家都沒有把自己見到的事情都說出來,所有人都有所保留。


    ‘但這也正常。’這樣想著,我們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後,陸嶺南順勢往床上一躺,“餓了。”他聲音軟綿綿地說。


    “我沒有看到這裏有廚房。”下午我還特意轉了一圈找廚房,但是沒有。


    “睡覺吧,睡著就不餓了。”我走到床邊拍了拍他的腿,“你睡裏麵還是外麵?”我問。


    “能睡上麵嗎?”他坐起身來,眨巴著眼睛看向我。


    “上麵?”我抬頭瞥了眼天花板,他見狀笑出聲來,伸出手將我往自己身前拽去,我一個踉蹌壓在了他的身上。


    被我壓在身下的陸嶺南在我耳邊呢喃開口,話意裏帶著寵溺的笑,“就是這種上麵,可以嗎?”


    我:“......我怕你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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