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看到秦瓊將軍說的話心裏沒來由一陣傷感,流了幾斛血,廝殺的將軍們都差不多啊,真都是要用鬥接的,流多少已經沒法計算了。


    本將前世鎧甲,腕甲加掛一層皮革護住手背,因為我們發現一旦被刀砍傷手背之後流血很難止住,而且流的也多,不比其他部位受傷流的少。我們廝殺的時候一旦挨刀,破甲到肉,流血沒法止,隻能硬挨,今世想想我們挨了那麽多刀箭沒死於破傷風實在是上天護佑。


    想想我們流了多少血,身上經常一身血,有蒙古人的也有自己的,打完下了馬身體就像被抽幹一樣,甚至還要被扶著下來。我在馬背上至今還能感到那份傷感和空蕩,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悲哀,和失落,這日子要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裹傷其實很多時候是沒用的,傷口跟娃娃嘴一樣縫都縫不住,這時候就要用烙鐵,呲的一下把傷口燒焦,一瞬間燙熟的皮肉自動縫合傷口,製止流血。


    沒有麻醉劑,所有的痛苦全部自己咬牙硬挨,沒有毒品,麻醉神經的手段不存在,所有的痛楚刀割一般的清晰感到每一分每一毫,酒水到嘴裏感覺已經失去麻醉的意義了,喝得多了沒用了。


    一旦結束戰鬥是最難捱的,能在這時候出現巡營的將軍都是最堅強的將軍。


    我曾經堅強過一次,路上就已經傷口崩裂了,死命堅持著拖迴營帳剛掀開門簾人就往裏栽,鎧甲裏纏在胸腹的白布已被血完全浸透。後麵親兵扶著趕緊坐到榻上,那次我差點死掉,死於傷口崩裂。


    病榻之上,我躺在枕頭上,嘴唇幹裂發白,人已走形,曲伸一條胳膊在胸側,躺在榻上不知道在說著什麽痛苦。


    末將生平從未享過一天福,榮華富貴與我無緣,不是受苦就是奮戰,前世是,今世也是。


    其實這輩子我早就發現了,我是怕疼,但是,我對疼痛異常麻木。是怕受傷,有點暈血,但是一旦受創,心中反倒根本沒有半分畏懼,而且也不感覺什麽疼,無論多重的傷勢我都能咬牙忍住,除非是我沒想忍而已。


    前世就是這樣,受傷你不忍還能怎麽辦?


    生前宋將,一身是傷,自知活不過五十歲,就算我不戰死,最終結果,也是在四十多歲時死在病榻,因為長年的征戰和內疚耗盡了我最後一絲生命。


    你問我一千年來最多的是什麽


    自責和內疚


    很抱歉,我前世所有的受訓都是如何殺人,大規模集中殺人。


    我殺人累累,有好多是我的兄弟,我手上沾滿了血,不得不沾。


    厭戰,畏戰,擾亂軍心,動搖軍陣,殺無赦,包括親手執行。


    愛兵如子?沒有,我從來沒把我的士卒當兒子,而是把他們當自家兄弟,生死兄弟。


    當爹的不會把兒子往死地裏送,我們送了,所以,不要說愛兵如子,不配,聽了傷心。


    生前沙場,麵目殘暴,嗜血的目光裏盡是殺戮的模樣。


    哪怕我就是這個模樣,我還知道,將士們是人,不是草,更不是畜生!那時候有這樣的官,還不少,根本沒把手下當人看,所以,底下的將士自然也把自己的頭看成畜生。而我隻是把我的將士當人看,當成自家兄弟,沒有其他想法,如此簡單地對待。


    也就是這麽簡單地對待,讓他們千年不忘,雖死仍隨!


    將軍!


    紫紅的夕陽下,霞光彌散在霧氣。


    閑暇時我常常教導麾下的將士,武藝教練,營中府外,都有我們的身影。


    當兵的那時候很樸實,我毫無保留的教導了我一切知道的知識。


    我還記得生前的時光,我還記得我死去的兄弟雙刀和我學過幾招,家族傳承外麵沒有的招,背刀斬流星劈。我還記得他那張開心的臉,圓圓的臉上,那個笑容我至今記得。


    我生前的兄弟基本擅使長兵重兵,偃月刀長矛銀槍馬槊,輕兵極少見,平日使雙刀的兄弟很少見,那也是我早已死去的兄弟。練武的時候這兄弟吃虧不少,雖然也能占便宜,手底下都有真本事,但畢竟短兵打長兵手短就是吃虧。


    戰陣武藝 戟掃


    手持長戟,橫戟而掃,記憶裏無聲怒吼的橫戟之士,陣前圓弧半麵掃倒。


    除了武藝外,將軍也要有更多的積澱。


    前世,我會用騎兵,騎軍迴環,殺過一遍再迴一趟,迴環往複。


    戰馬有限體力內對步軍最大殺傷,知道步軍打騎軍有多吃虧了?


    天魂一幕;我騎在馬上,手橫馬槊,身後騎影跟隨,這就是戰場場麵。


    天天砍人,沒這點本事早被別人給砍了。


    那時候戰場很亂,一旦被盯上,許多時候中箭至少十數算,都朝你盯著打,有時候人就算被砍死了還有發瘋的還在砍。所以戰場上一旦陷進去,就算能搶迴來也都是重傷瀕死了。


    我之所以能活那麽久,靠的就是內功,隻不過現在內功早失傳了。


    你自己想想內功都是什麽人用的,練內功沒十年幾十年打熬出不來,還要好吃好喝,好藥泡洗服用,文革哪來這個條件?


    遠方的客人啊,請留下來,喝杯酒吧。


    古代軍陣,成陣對捅,幾個大方陣撞在一起,捅死誰是誰。


    重錘夯在步兵的軀幹上,折斷的肋骨當場倒插到肺裏,人當場就死了。


    刀刃割開了右側的頸動脈,噴泉一樣噴了半米遠。


    濺在你的臉上,溫熱的血跡,或許你會在那一刻失神。


    騎兵衝掠,戰陣之上,唿嘯衝殺。


    騎兵對撞,我當然知道騎兵對撞死傷極大,但你不撞你讓他肆無忌憚撞步兵?多撞幾次步陣就散了。


    人心啊,說不清啊。


    死人過萬,無邊無際


    這樣的殺績,誰不怕報應?


    都怕,但為了我們的後人,報應都衝我們來吧。


    為了後人,我們上去了,苦難都讓我們扛了,給他們留一個太平安樂吧。


    我不喜歡戰爭,經曆過戰爭的人對戰爭絕對沒有熱愛。


    想打仗?來看看我是什麽德行,被打的這輩子都過不好,還打,自己去吧!


    我們打的都是國戰,最激烈戰爭,世界的大戰,為了民族,為了家國,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民族戰爭!


    不是後世大陸記載的那些好戰的貨色,不是徹查此人如何行戰,當英魂攜真相衝湧而來,怒氣衝天!


    國戰你跑了!打自己人在行,什麽東西!


    不管任何時候,玩命的都是弱勢的一方。


    很抱歉,我生前多次玩命,從最初玩到最後


    直至戰死


    怕死?都怕,誰不怕,但到那時候了,上戰場了怕也沒用,後來也就不怕了,到滅國之時,沒人再怕了,為國盡忠了!


    猛虎一怒,虎嘯九天。


    中華族將軍,麵對敵人,進攻!


    有賴世代的武卒,南宋軍戶,陪伴我們走到最後一刻。


    曾經吳起帶過,世代武卒,魏武卒,他的時代裏最強的精兵,橫掃天下的精銳。


    河西之戰,秦國當場倒地,一挺不動。艾陵之戰,強齊照地打滾,滿地找牙。


    我們的世代武卒們,家國之戰,他們的身影在記憶裏已是一片漆黑。


    卷子,卷子,寫不完的卷子,高考前複讀的學校裏,壓力大的我喘不過氣。


    猛地醒了,已經過去多少年了。看著周圍黑黢黢的臥室還有種坐過山車的感覺,好久才反應過來,過去了,自己在家。


    原來我是在做夢啊


    夏日泠泠,荷葉裏的青蛙還在呱呱而鳴。


    前世我站在將軍府後院的池塘邊,一點點的往裏撒著食物,看著魚兒們卜吸爭食。


    後世的街道上,我緩緩的走過小巷。


    賣冰棒的老奶奶說,她的冰櫃裏裝滿了整個夏天


    夏之晚夜,南至星迴


    “動搖軍心者斬!”


    那一夜,心魔侵入,七點多驚醒,不愧是前世中華的將軍,昏昏沉沉沒睡醒就知道下令,動搖軍心者斬!


    這也是前世的一種本源顯現,第一件事是穩定軍心。


    前世歲月,軍心的穩定來源於軍紀的嚴肅,隻有最嚴酷的軍紀,才能保佑出最兇悍的大軍!


    軍紀


    我聽過十一抽殺令的解釋,什麽是十一抽殺令?就是抽一個幸運兒,然後把其他九個全宰了。


    不是這樣,十一抽殺令是留九個抽一個倒黴蛋幹掉,你要是抽一個幸運兒幹掉另外九個,你這不是抽幸運兒你這是抽幸存者。


    抽一個倒黴鬼,當著其他九個的麵把他格斃掉,這種對經曆過的士兵來說士氣的刺激是不可想象的。


    我們以前幹過,二一抽殺令。


    二一抽殺令,有潰逃而散者,集中空地,百十人左右一群,抽簽,二中殺一。


    兩個殺一個,抽簽,就在他旁邊殺,嘩的一下血濺一臉,這些士卒再上去衝的最兇最猛,就在最前麵死都不退一步。


    直接脫胎換骨,隻要他還活著,他就永遠不會再逃,死不旋踵。


    剩下的這些全是好兵,他們的勇猛令人欽重。


    時戰陣激怒,逃兵潰散,全部集中,我就在戰馬上,身後旌旗林立


    殺!


    對士氣刺激不可想象,剩下的衝鋒在前死不後退一步。


    悍勇絕倫


    騎軍衝鋒,前世最壯烈的三角陣,最精銳的弟兄在最前,我帶著老卒騎將衝在最前麵,為後麵的弟兄殺開一條血路!


    突圍陣型,突圍!


    那一天我看見我死去的弟兄們,最前站著一位右眼斜纏白布的將官,身後都是弟兄,好多帶傷,都是我的兄弟啊!


    你要讓我再選擇再投一次胎,我還會選擇迴去,因為我的兄弟全在那裏,死也要和他們死在一起。


    我並不是為一家一姓而戰,我是為天下蒼生而戰。


    所以千載以後,天宮軍調兵,我再次披甲出征。


    猶記當年軍壘跡,不知何處梵鍾聲。


    玉帳空分壘,金笳已罷吹。


    在我小的時候,我和夥伴們在春夏之際摘一種紅的像桑葚一樣的紅果子(很像桑葚,但不是,一種圓的,紅的,和桑葚果實很像小圓珠一樣,清澈欲滴,很甜,沾的手上全是紅的,這段記憶一直是我前世最珍貴的記憶)。這種樹很高大,至少兩人合抱,樹蓋青翠繁茂,遮蔽大地。


    千年以後,我在故居平頂山,小時候還見過這種果實,吃過,見過樹木,雖然隻有那麽一次。


    我現在還覺得,樹在笑,千年了,將軍又迴來了。


    將軍


    “將軍!”


    突然眼前閃過一堆堆的篝火,我死去的兄弟盤腿坐在火堆旁開心的吃著烤肉。


    兩個端著酒碗,一身鎧甲的兄弟端著酒喊道,將軍,將軍。


    那一聲聲的將軍,我忍不住的低頭拭淚。


    我前世本就是威震天下的將軍,這一世無論生死還是!


    我並不畏懼死亡,相反,我張開雙臂迎接死亡,因為我死去的兄弟全都在另一個世界,我願意和他們永遠在一起。


    安睡的臉龐似乎還飄蕩著激烈的喊殺聲,和那些死去的兄弟相逢夢中。


    記憶是掌心的水,不論你攤開還是握緊,終究還是會從指縫中一滴一滴流淌幹淨。隻是,那水的涼意,卻是可以讓人始終無法忘記。


    既然忘不掉,不如在心裏放好。


    遺憾故國,兩次因為帝國轉型而滅亡。


    故國有宋,故國有明。


    由農業帝國偏向商業帝國,此轉型必須由武將重心轉為文臣重心,結果造成災難性後果,商人拿錢打進了我們的核心!


    他們用錢直接影響了我們的政令人事,輕賤商人不是白來,他們為了錢什麽都敢幹,打算法打死了武將打殘了百姓,就是不打官商!


    宋朝是與士大夫共天下,所以,文人士族在三百年的時間裏,占據了天下的土地,壟斷了上進的道路。


    科舉考試,考中的士子們大多為官宦子弟,因為在那個知識壟斷的時代裏,拜師讀書隻有富貴人家才能辦到。


    這很重要,必須有人指點,而且還必須是高人,因為你拜師的師承功名直接決定你能考上什麽,他是秀才,你秀才十拿九穩;他是舉人,你離做官半步遠;他是狀元,當然這個難度太大,如果有,你拿不到功名可以懸梁自盡了。


    因為科舉裏麵有竅門有忌諱,必須請過來人手把手給你指點,你不知道那就是死讀書,沒任何考上可能。或機會不大,好多普通人家的終生止步秀才,不然你看看曆朝曆代特別是太平盛世的時候那都是怎麽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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