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宮前的準備


    這世間有很大一部分權重還在修行各地,其中有很多仙人向來不關心朝堂上的事,那些事太過浪費精力,總會拖累些修行,玄知朝堂號稱收錄天下仙人的朝天伺自然也管不到他們,但之間總歸會有碰撞摩擦,這時候就需要一些站在中間的人費些腦筋了。


    幾日間侍女抓了不知道多少隻靈鳥,給點墨送去了不知道多少書信。時常聽她發出驚訝的喊聲,這一次的驚訝聲最大,侍女捂住了雙耳,等到她消停才去詢問。


    點墨快步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個小折子,迅速上了後院停了許久的車駕,侍女跟了上去,在車夫的鞭打聲中望著車外的街道,疑惑的說道:“不是去南門嗎?”


    “不去南門,去碧遊。”


    點墨也在望著窗外,隻不過望的是天上,望來望去一時還找不到那邋遢道人的蹤跡,說道:“南門就讓那些大人物先去吧,我們去也沒有地方可以站會兒坐會兒,而且我們要見的不隻是神聖,神聖會到碧遊去,他也會到碧遊。”


    見他當然是因為那個邋遢道人,隻是侍女怎麽想都覺得,比起清淨那個道人也不過如此。


    …


    黃石道人看起來很是邋遢,大多時候都是躺著,手腳怎麽舒服怎麽放,不管是土地還是泥潭還是臥榻,禮這個字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但這種邋遢並非懶惰,也不是隨性而為的隨意,而是對某些不成文規矩的踐踏。


    他每次都看似隨意的來隨意的離開,實際上都計算了很多,大秋崖看似隨意的來,將雲素逼得彈盡糧絕,而這從大秋崖隨意的離開,雲素不知道他是否也是算準時間了,打算去做某件事。


    車馬大小的殘龍很多地方都是被拆解又拚接起來的,那些恐怖的刀口以及縫合的針線肉眼可見,它原來應該還要比這大上很多很多。


    離九蒼越來越近,按現在的速度來看,入後土宮之前,黃石的確還有時間去做一些事,他那些灌入雲素體內的粘稠泥土正在快速幹涸,撕扯著他那些刀口劍傷裏的血肉快速縫合生長。


    至於白綾,刀劍並未落在她身上,損耗的是心力最多,隻要短時間內不再讓她那般施術,也無大礙。


    不再為這具千瘡百孔的軀殼徒增煩惱,雲素遠遠望著九蒼那座高塔,這裏還看不到九蒼的大地,但已經能看到那座高塔,塔內的無數燭光從塔內照出,映在雲霧上,在清晨藍白交錯的天空裏獨獨升出一片晚霞。


    晚霞的另一邊,九天宮闕照出的火光搖曳在天空中,同樣朝著高塔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這份本該是同為神聖給予的特殊機遇,此時卻成了蘇一一頭上的一隻煩人透頂的天眼。


    那隻翎羽還在自己身上,不知她知不知道自己也在九蒼,黃石不知道她與自己的關係,世人不知道她已經入了人世間,那麽她此時同樣選擇從九蒼入宮,是否是因為人世間已經知道了那座陣裏的事?


    世人都知道了世上還有這樣一隻神聖,屆時南門人山人海,不會隻有後土的人,恐怕還會來些不曾聽聞的大人們。


    而自己在陣外搖身一變,從殺人兇手變成人世間,這一迴轉必然又會從人世間變成後土,徹底將後土弟子的身份坐實,大數的麻煩也會通通止步黃石第四境修為之前。


    想到這,他不得不暗自誇讚某人一句。


    唐晚晴真是使得一出好計謀。


    她逼得黃石不得不現身,讓雲素徹底安全,也讓陳家讓所有貪圖陳家許諾來殺雲素的人滿盤皆輸。包括那個彈琴的朝思暮想,還有阻攔唐晚晴那個不知為何而來的仙人。


    他突然又想起唐晚晴應該已經知道自己欺騙了她。


    她還是會為了幾隻羊來殺黃石,隻是…


    難得片刻清淨,竟然還是在黃石身側,雲素感到一些難過,他不想難過,便開始迴想最近的事,將麵孔一個個數過,忽然發現自己忘了一個人。


    青霄。


    那時陣中在場之人,陳落月已死,同為後土,有黃石在從身份地位還是從修為上,他都不用懼怕如塵,而有玉婉在玉家兄妹和玉家不會輕易卷入。


    隻剩青霄和如梭。


    雲素懂人世間的道理,也懂一些後土的道理,唯獨這黃天…


    黃石突然說道:“你現在隻需要想一件事,就是如何在後土宮中保全性命得到往生。”


    “我鬧了這麽多事情,還將事情鬧得這麽大,這下還是從清淨的囚車裏跑出來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放在我身上。”雲素確實想得太多想得頭疼,他望著天上的宮闕,又開始想著它能通過生息的方式將鍾聲響徹人間,那自己這不是後土的後土弟子,豈不是一眼就被裏裏外外看得通透?


    他對此難免有些顧慮,對黃石問說:“這樣的境地,我還是要繼續裝成朝思暮想嗎?我是說,如此多的眼睛,我還能那麽輕易的混過去嗎?”


    “你要是混不過去,當日你就死了。”黃石雙指從龍背夾出一縷黃色的光芒,好像春日的太陽,將其照在雲素身上,笑眯眯的說道:“你看,感召認可了你。”


    雲素在烏離之外也被他這麽照過,黃石收迴光芒,解釋說道:“這說明你身上,就有後土的法,而且足夠濃鬱。”


    他說自己身上有後土的法,這句話很好理解,畢竟與白綾在後土讀了那麽多書,但在烏離之時,自己就有了後土的法,那就有些頭疼了,那卷《清淨》是人世間的法,而人世間先後參雜了後土黃天,有不奇怪,但都不夠濃鬱。


    除了清淨的引,驚鴻是他自己悟出,天公劍四季籠隻是術,四象來得太晚,並且應該歸屬黃天,一一排除之後,他能想到的隻有鍾靈。


    可這鍾靈是來源於鳶鍾靈,難道鳶鍾靈會與後土有關?他還記起二師姐從後土學了很多東西,還與鳶鍾靈有過不少糾葛,難道是因為這個?


    雲素想不清楚,又望向白綾,說道:“那她呢?”


    黃石知道他二人在後土修行了幾個月,但那並不能作為白綾侍的憑證,他早早想好了雲素要用這個身份,又讓他去找侍,當然對此早有準備。


    他隨意的從懷中拿出一條紅線扔給雲素,說道:“我不在這段時間,總不會是幹等著你入世,這是我從白落弟子那裏拿來的。”


    “白落當初自己用的,是挺好好用的。”他雙手比劃著教雲素說道:“你裁下一截給她,她有了你的後土氣味,就能進去了。”


    “拿?”


    雲素摸著紅繩,眉頭漸漸蹙起,看著上麵幹枯但明顯未上年月的血跡,不知道他又殺了誰或是傷了誰,說道:“我的身份既然是白落上人的傳承,既是人家的弟子,師父又何必做成這般地步?”


    “你怕什麽?”黃石很無奈的說道:“我好聲好氣的問他要,他不給我還能怎麽辦?我這不都是為了你,放心好了,老頭子我處理得很徹底,在你從後土宮出來之前,沒人會知道的。”


    雲素沉默的將未沾血跡的一部分裁給白綾,將剩下的部分纏在手腕上,發現長度不夠,他固執的勒了又勒,最後突然停頓,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這次他沒有望向黃石,隻是直愣愣的望著手腕。


    黃石見狀想了一會兒,又從懷裏掏出一截來,扔給他傻傻的笑著說道:“年紀大了,忘了拿的時候斷了一點。”


    雲素沉默的將兩截綁上,才將將纏在手腕上,又看向白綾也是剛剛夠的手腕,他當真是拿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如同他隻取那個錢囊一樣。


    黃石朝他的手努努嘴,提醒他說道:“你拿袖子遮著些,別進去被人看到了,我倒是不怕,主要你麻煩。”


    他拉下衣袖,皮肉不動的說道:“有勞師父關心。”


    “傻小子。”


    黃石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他的頭,說道:“我好歹也是你師父,以後見了你的師兄師姐,你也要記得像現在這般乖巧,他們可不比我直來直去,一個個心腸歹毒得很。”


    “…”


    火光從南方的雲霞飛來,大概是會從南入九蒼郡,而雲素剛剛從北邊的清淨歸去,看黃石的模樣也沒有打算去看看朱雀,恐怕他會直直從城北去往碧遊。


    許多仙人此時應該齊聚城南等待著朱雀,這倒是替他分走了許多目光,雲素看看胸口的翎羽,他不想錯過這種眾目睽睽的機會,卻又想起黃石那些有關各種生靈的傳聞,生怕蘇一一會落得羊和身下龍的下場。


    看著身下的殘龍,他連忙打消用翎羽讓蘇一一轉向的想法,一轉念又奇怪起黃石為何不對其好奇。


    雲素越想越多,黃石能盜取作為師父的太歲肉,還能得罪清淨不遠萬裏追羊,怎會不對這位年輕又看起來沒有任何勢力依附的神聖起心思?


    難道他覺得那卷《往生》一定能助他羽化?還是…他早已經做好準備?


    朱雀出現得很突然,他就算心裏有了打算,此時也還沒來得及去做。


    雲素就這麽想著,隨著龍影落入九蒼。


    黃石並沒有第一時間往碧遊去,他真是有事情要去做的,先在城中停下,然後跑去某個酒樓買了酒,還帶了一張地圖迴來。


    他一邊喝酒一邊用酒水打濕手指在圖紙上麵點來點去,最後啪的一聲按在龍背上,咕咚咕咚的吞咽著酒水,齜牙咧嘴的對雲素說道:“碧遊,玉青,玉簫,或者玉子亭的府門,你選一個。”


    這些地方都是九蒼仙人的權利聚集之處,雲素不懂他為什麽要自己選,說道:“選什麽?”


    黃石想把酒遞給他想讓他一起痛飲,看到他平靜的神情又覺得一陣無趣收了迴來,說道:“先帶你露露麵,否則入宮後,一個個消息不靈通,還想著一見你就拿著你的腦袋去陳家領賞。”


    見雲素半天沒有選出來,以為他是想了火光那裏,想著他倒也不笨,那裏此時應該仙人最多,黃石直接開口說道:“那裏就別想著去了,人太多,太麻煩。”


    雲素唯恐他所謂的露臉是一些很血腥很奇怪的法子,不能到別的地方去,隻能將手指點在玉青上,說道:“事情的開始到底是你去偷了人家東西,如塵與你我的事,總要有個結果。”


    “是拿。”


    黃石非常不喜他的用詞,並非不喜歡汙名,而是不喜歡他不尊敬,說道:“我隻是沒告訴他罷了,以老頭子我的身份修為,哪怕把觀連根拔了,也用不著告訴他。”


    他坐上殘龍,驅使著泥土往玉青去,雲素說道:“如塵此時恐怕也去看了,如果他沒去,就在觀裏,你會殺了他嗎?”


    黃石知道那塊太歲肉是在如塵手下消化掉的,在他看來,雲素應該不知道那太歲肉關乎什麽。他臉上出現一抹值得細細品嚼的笑容,品味著手中美酒,慢聲說道:“我畢竟是後土的人。”


    雲素望著手腕上的紅線,心想紅線的主人也應該是後土的人。


    如塵帶著人出去了,觀裏就剩下慕霞看管,她背著道劍在觀外清掃著落葉,將每一處都掃得一塵不染,想著師父迴來時看到能對此誇讚她幾句。


    自從陳落月死後,師父的臉色就一日比一日糟糕,直到那個人被清淨仙人帶走,好像也帶走了師父的一切煩惱,而師父臨行前臉色變得比之前還要糟糕。她想著那個該死的人必然是死定了,就算沒死也最好永遠不要迴九蒼來,一迴頭就看到了有幾個人往道觀來。


    她看著那兩個黑白分明的麵具,腦海裏閃出一些畫麵,似乎在誰的嘴裏聽過,一時半會沒能想出來,她看看別的地方,一眼把那條殘龍認出。


    對別人或許不認得,對最能代表後土幾位四境仙人的器物,她怎麽可能認不出來,更別說上次師父迴來之後,就急著找過這位前輩的蹤跡。


    雲素看她沒認出自己,又看看空蕩蕩的道觀,對黃石說道:“如塵不在,而且這裏也沒有多少人可以做看客。”


    “他在一樣,不在也一樣,反而不在更省事一些。”黃石一副事事了然於心的模樣,說道:“我們進去之後,自會有人來的做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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