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執劍之執


    他出劍速度如此之快,出劍時機挑選得如此精準,又是以如此力道的一劍刺出,哪怕是最深厚遲曉也躲避不及。


    顯然女人很清楚這一點,她看見眼角飛過的電光,來不及去躲,懷裏的男人更來不及去躲,墜落的速度太快,她更來不及去做一些接招的準備,所以她隻是做了一個取舍,順便讓雲素也去做一個取舍。


    崖頂與隨著碎石飛落的長劍在她眼前飛速流逝,狂風在耳側唿號,男人的白色長衣被這風拖得極長,他們在崖間墜落,像是一朵綻放的潔白花朵。


    她來不及痛苦來不及悲傷,雙手抱緊了男人,用最簡單最快速的手段,在落地之前將能調動的所有生息堆積在後背,然後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在與地麵接觸的瞬間,將那些積蓄在後背的生息通通爆開!


    巨大的響聲與反震以她與地麵接觸的後背為中心朝四周擴散,在這收與不收的選擇中,雲素依然冷漠果斷平靜。


    作為敵人,女人在生死之間所表現出的果斷冷靜是他平生所見,他從這樣的選擇中看出了一抹與自己性子的相似,這也讓他心生一絲敬意。


    在念頭飄起的同時,雲素已然在進與不進間做出了抉擇。這是一個第二境的所有生息爆開產生的力量,盡管這股力量大部分都被其作用到高崖墜落的防護上,但也足矣讓任何一個二境以下沒有做出防護手段的仙人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然而雲素不但沒有去對這股衝擊做出絲毫防護,他吃過太歲肉喝過怪羊精血,身體都能容納知初實境的生息,早已比尋常知初強上許多,反而在衝擊風暴來臨時手持黑劍朝兩人再進一步,然後天公為意,一劍刺出!


    雷聲轟鳴。


    巨大的塵煙與碎石頓時將三人包裹,雲素紫光繚繞的劍尖從碎石塵煙中竄出,與那些從女人後背飛出的血肉破布相逢錯過,無比利落的直刺女人血肉模糊的後背,直刺後背之後的那顆心髒。


    他落劍的同時,那股反震也如潮水般將他吞沒,想要將他推遠吹飛,那衝擊太過洶湧他反抗不得,但他不樂意,於是心再冷眼再冷意再絕,驚鴻之意從劍鋒傾泄。


    極利,極絕。


    他一陣耳鳴,並未被這場衝擊卷走衝去,反而再進一步,將那小劍再往前刺一刺。


    他算好了那顆心髒所處的角度,握劍的手也並未在這巨大的震波中有一絲一毫的顫抖,盡管那些震波在身體上的摧殘很瘮人,但他仍然冷漠毫不恐懼,隻需這劍落下,那麽她必死,他也會重傷。


    而他這驚鴻,必然會讓這一劍落下。


    哪怕他死。


    就在這時,一根青草從崖間不知處飛出,落於濃濃塵煙中,經過數不清的算計才描繪出的路線讓它恰恰好打在劍鋒的一側,將漆黑如夜的劍尖從女人後心打到了女人肩頭。


    劍鋒不停,入肩,血光乍現。


    再然後,雲素便化作一塊風暴中央的碎石,與那斷臂一同被狂風卷起,再齊齊飛出。


    驚鴻一現。


    豬圈裏的豬早已被村民帶走,徐知禮一邊安撫著驚恐的黃牛,一邊收迴扔草的手,地上的草地流滿了他思考時流下的汗水,他真的想不出來為何同為大皇子門客的聽雨聲會出現在這裏。


    是財富?是女人?還是仕途?還是什麽修行寶術?又或者他本就是三皇子暗藏在大皇子身邊的碟子?


    他此前一直不曾出手,也是在想別的事,在想那個囚犯到底對唐晚晴重不重要,在想唐晚晴是想他被殺死還是不想,在想在陳明月死亡的這件事上本該與陳家站在一起的清淨,是否真的會為了誰殺死兇犯而與陳家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從汗水打濕的大片草地可以看出來,這個問題他也很難想清楚,在這些問題都想不清楚的時候,有個問題能輕易想清楚。


    一個知初的死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重要,但是大皇子肯定想要此時的聽雨聲活著,所以沉靜許久的他突然在夜色中出手,打斷了雲素對女人的致命一擊。


    大秋崖還在暗處的人不會隻有他一個,崖上坡上的陳家老四冷眼望著崖下一切,看到聽雨聲未曾殺死雲素時他暗歎一聲,看到雲素未曾殺死聽雨聲時他又暗歎一聲。


    眼下看見雲素與聽雨聲打得兩敗俱傷,他沒有再歎,這也算一個好的結果。他叫來身後蒙麵的陳家隊伍打算清理殘局,冷聲吩咐說道:“三皇子說了,下麵的人,除了清淨的那兩個女人還有那隻小妖以外,都要殺!”


    說完他聽著身後輕微響動,沉默的閉上雙眼。


    此間事了,不僅崖下的人要死,這些人也是要死的,而他不能在唐晚晴麵前露麵,就算世上都清楚這是陳家做的,他也不能真的在唐晚晴麵前露麵,除非他能連同唐晚晴一並殺了。


    很顯然,這並不能。


    等到陳家老四再睜開眼時,身後已然空無一人。


    那條藏於黑夜裏的隊伍以極快的速度在山崖上的陰影裏移動奔跑,除了手裏那些鋒利雪亮的刀劍偶爾能看到一些淺淡的反光以外,沒人能注意到他們。


    而此時崖下動靜如此之大,在場之人都已現身,誰又會特意去盯著山崖之上?誰又能去發覺這裏還有這麽一支隊伍?就這樣,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去往崖下。


    這綿延漫長的夜色不僅在大秋崖。


    大秋崖一裏之外,黃石依然是渾身髒兮兮的樣子,一邊拿著破酒壺喝著酒一邊罵罵咧咧的朝大秋崖走著。


    他仰起頭喝下壺中最後一口,咂咂嘴迴味迴味然後將酒壺摔到地上碎了一口,想著那小知初應該也堅持不了多久,黃石再次惱火他弄出的這麽多事,極其汙穢的朝著高崖罵了一句,然後加快了速度趕去。


    黃石的速度很快,眨眼便走到了真正入大秋崖之前的官道上,他望見官道一旁蹲著個女子,不知在地上看著什麽,眯著眼朝她望去放慢了腳步繼續走著。


    黃石走近了,認出了女人成熟秀氣的臉,他不自覺皺起眉頭,這可是黃天九子之一,就連他這樣離羽化僅僅一步之遙的人都不能忽視。


    他記著自己平生幾乎與其沒有任何交集,那麽她隻能是因為那個小知初來此。


    他聽說雲素與其在那座陣中有過交集,便將疑惑恍惚的目光望向她,青霄拍拍雙手望望大秋崖,站起身來看著他開口緩緩說道:“我不是陳家請來的,也不是那裏任何一個請來的。我不放心他,所以跟來看看。”


    從唐晚晴離開九蒼,青霄就一直暗自跟在那輛車架之後,她不敢跟得太近,因為車上還有位修行資質極高的唐晚晴。她遠遠見到唐晚晴與三皇子的談話並不關心,見到雲素與唐晚晴之間並不像仇敵的舉動同樣不關心。


    但她很在乎白清淨那日在白闕宮發出的笑聲,而雲素在九蒼做了太多的事,所以她很擔心雲素是否就是那個讓白清淨有希望的原因,所以她很關心雲素死或不死的事。


    哪怕白清淨已經不在,哪怕人世間已經倒台,但人世間終究沒有徹底死光,所以她不可能讓這抹有可能繼續存在。


    她與黃石不同,黃天的修行本就倚仗天地,再加上境界上的差距,隻需她不離的太近,那麽不管是唐晚晴的修為還是白綾的術都很難發現她的存在。


    在滿玉街她聽到雲素說黃石是他的老師時,她僅僅當作耳旁風,此時見到竟然真是黃石,她也有些驚訝有些慶幸的說道:“他在那陣旁說是你,沒想到真的是你。幸好我來了。”


    “很多年前人世間幾位君子死的死傷的傷,後土也遭清算沒留下幾位,唯獨黃天的九位公子無一傷殘。”黃石還是不明白她為何來此,卻明白了她話語的幸好,嘲諷說道:“我還以為,幾位公子會永遠躲著,一輩子不會出世了。”


    對此青霄隻淡然說道:“順應天命,趨吉避兇,自然能活得不錯。”


    “狗屎天命。”


    天命也是規矩,不過是比世間規矩更大的規矩。麵對規矩黃石向來不屑,他忍不住罵了一聲,然後朝她吐了口濃稠的唾沫,毫不顧忌的說道:“黃天姓黃,老子也姓黃,那老子說的話是不是也是天命?”


    “你在這裝得比清淨那夥人還道貌岸然,你等下是不是還要說殺我那弟子也是順應天命?”


    青霄皺著眉彎身擦去鞋尖上的濃痰,聽著那些用詞壓著心頭怒火,冷冷說道:“他與白清淨有關係。”


    “世上有多少人和他沒關係?”


    黃石聽到這話,突然氣笑,揮著手趕人說道:“趕緊走,別攔著我路。就算他是白清淨轉世,現在那小子也不能死,誰要他死,我就砍了誰!”


    “老子不讓他死,這就是老子的天命!”他冷冷的盯著青霄說道。


    青霄說道:“他不死,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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