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空星辰閃爍。


    一閃一閃的,像是一盞一盞的火爐。


    照的大地熱烘烘的。


    入夜了,也沒有涼快下來。


    小孩的哭聲漸漸小了。


    狗叫聲也小了,大概累了。


    蛙叫蟬鳴卻一聲比一聲熱烈。


    沒有空調,也沒有風扇。


    屋裏非常悶。


    窮人家納涼的話一般就是打赤膊在樹下,等風來。


    江棉棉一家人也坐在新種的大樹下。


    衣著都還整齊,沒有人打赤膊。


    樹下空曠一些,偶爾有一絲風,輕輕的淺淺的,最多能掀起阿爹的一點點發梢。


    阿爹的長袍是麻的,有點硬,掀不起來。


    太熱了,以至於江棉棉都是單獨躺在木盆裏。


    木盆放在石墩上,阿娘手裏拿著一把蒲扇,搖擺著扇子,努力讓大家都能吹拂到一點風。


    江棉棉也能感覺有一丟丟的涼,但是有點好奇,自己的小螞蟻去哪裏了,阿娘把木盆搬出來,看到小螞蟻了嗎?不會踩死了吧……


    或者它會不會在幹草墊裏?


    嗚嗚。


    她有點緊張,躺在木盆裏,挪動的身體,吱哩哇啦的。


    最後還是阿爹抱了她。


    阿爹身上比較涼快,就是大夏天還涼冰冰的,說好聽點叫做君子如玉,說難聽點就大概是氣血不足,太虛了,大熱天的還是體虛。


    江棉棉靠在阿爹懷裏,舒適的看天空。


    偶爾聽阿爹側臉咳嗽一聲。


    然後傷員兄長江楓也咳嗽兩聲。


    “咳咳。”


    “咳咳咳。”


    歲月漫長。


    ……


    天空星辰閃爍。


    江府的門牌被漫長的歲月浸染,已經褪色。


    江榮帶著小廝和護衛悄悄的推門迴家。


    沒有想到,進門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江榮進門就被帶進了大堂。


    堂上祖母,阿娘,阿爹都在,妹妹江婉站在祖母身邊,對著他使眼色。


    江榮心想,完蛋了,爹在,他今天肯定要挨一頓打了。


    “跪下!”堂上威嚴男子開口嗬斥。


    江榮麻利的跪了,身後的小廝護衛更早一步跪了。


    “讓你去進學,你卻整日不學好,打架就算了,居然還敢支走紋銀百兩,去那種肮髒地方,看你這樣子,遲早要闖大禍,不如早早打死。”男子是真的生氣,看堂下跪著的親兒子,眉眼中都是不耐煩,他手持長鞭,要親自動手。


    居中坐著的老夫人,一身佛袍,眉眼出塵,手裏的足金鑲嵌的翡翠墜子搭配的芙蓉石十八子手持輕輕的來迴撥動。


    聽到兒子的話,微微皺眉道:“這說的是什麽話,孩子還小,不懂就教,怎麽能開口就是死啊死的,阿彌陀佛,菩薩恕罪。”


    聽到親娘的話,江淮遠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當初弟弟犯錯了,娘親可是嚴厲無比,難道是愛之深責之切,到自己兒子這裏,犯什麽錯都不讓管,這以後,肯定是禍根。


    看到相公手持鞭子,一個身段婀娜,長相美豔的婦人,擔心的恨不得撲到兒子身上。


    “相公,你先聽聽榮兒解釋再說責罰的話,榮兒向來聽話,今兒這出格的事,肯定是有緣由的。”吳氏扯了扯相公的袖子,撒嬌哀求道。


    老夫人看著吳氏的動作,眉眼微皺,手上的十八子撥動快了一些。


    “對對,爹娘,祖母,你們聽我解釋。”江榮立刻站起來,跑到祖母跟前跪著,抱著祖母的腿哭道:


    “祖母,我不是故意打架的,是江楓想要訛錢,故意挑釁我,然後在衙役麵前故意受傷,訛了我二十二兩銀子。


    而且我去賬房支取一百兩銀子,不是想去那肮髒地方,實在是為了妹妹的名節。


    江楓那惡賊訛了我的錢還不夠,居然偷拿了妹妹的衣服和繡鞋送到那肮髒的地方,賣了二十兩銀子,我為了妹妹的名節著想,著急想把衣服和鞋子贖迴來,才花了百兩紋銀。”


    江婉也在兄長身邊跪下了。


    她一臉不可思議的落淚。


    真想不到江楓居然會做這種事,真是……


    她心中本來對這個兄長沒有什麽印象,因為他很快就……


    現在聽到這種事,也忍不住犯惡心。


    想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穿到那種肮髒人身上,忍不住惡寒。


    淚水迅速的彌漫了雙目,嘩啦啦的直流。


    她還沒有開口,就讓人心疼不已,恨不得替她做一切事情。


    江淮遠本來是想打不孝子的,沒有想到今晚這事,居然還跟向來聽話的婉兒有關,拿著鞭子,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江婉長的極好,身段容貌都有她阿娘的影子,豔麗初露,額頭卻像是阿爹,光滑圓潤,很大方。眼睛像祖母多一點,眉目水潤含情,她幾乎是截取了全家的優點長,明眸皓齒,絕色無雙,又端莊大氣。


    而江榮就像他爹,長的比較板正。


    一雙眼有點像母親,活泛亂轉,有點不老實的感覺。


    江婉跪下就開始認錯:“婉兒是想著瑜姐姐上次來衣服都破了,所以贈送了一身婉兒極其喜歡的衣裳和鞋子,沒有想到他們會……婉兒知錯了。”


    老夫人氣的手抖,重重的拍打著椅子。


    芙蓉石足金鑲嵌翡翠十八子也被搖晃的唰唰響。


    “那一家子都是壞到骨頭裏的人。當初我把他逐出家門,你們還求情,你們看看現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吳氏也忍不住生氣的念叨:“當初就給了百兩紋銀,現在又先訛了榮兒二十二兩銀子,又去那種肮髒地方騙了二十兩銀子,這麽多銀子夠尋常百姓花費好幾年了,聽說他們還要賣女兒為婢,這一家子真是貪心不足。”


    老夫人身邊的壯仆瑤姑眼觀鼻鼻觀心,當初她在老夫人默許下,留下了那銀子。


    而江榮也有些心虛的低頭,沒有說他看到那江楓把二十兩銀子給了衙役,而那衣服就賣了五兩銀子。他花了二十兩銀子贖衣服,剩下八十兩是花銷掉了,那種地方花錢確實厲害。


    最終江淮遠還是抽了兒子兩鞭子,因為他小小年紀居然就去那種地方。


    江婉也得了禁足的懲罰。


    被打了兩鞭子的江榮哭天喊地。


    老夫人都忍不住罵兒子:“作孽!”


    江淮遠氣唿唿的離去。


    江榮被送迴了屋子,趴著躺著。


    他爹這次是下了狠手,衣服都破了。


    江榮自小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掐一把都留印子,現在看著後背就青痕交錯,十分可怖的樣子。


    看的老夫人心疼的,賞賜了一個玉枕,讓他趴在玉枕上,可以涼快一點。


    又讓下人給搬了兩個冰盆,靠門放著,讓人丫鬟對著冰盆扇風,這樣出來的風也會涼一些。


    看到抹淚的吳氏,老夫人實在是眼不見心不煩,迴去了。


    吳氏看到兒子的後背,忍不住哭哭啼啼的道:“你爹怎麽這麽狠心?都怪那黑心的一家子,以後記得避得遠遠的,碰到就倒黴,沒好事。”


    看到女兒還杵在跟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個榆木腦袋,蠢貨,要不是因為你,你兄長就不會挨打了,迴你的屋子裏去。”


    江婉看兄長的後背,傷的不重,確實挺心疼的,因為兄長是因為她才受傷,她忍不住開口道:“哥,你放心,善惡終有報。”


    江榮哎喲喲的喊,實際上不那麽疼,屋子裏涼涼快快的很舒服。


    揮手喊妹子迴去,不想讓她看自己狼狽的樣子。


    “我沒事,你別擔心。”


    等到江婉迴了,屋裏就阿娘,江榮不想裝了,想起身,結果翻身就感覺腰疼。


    那是被江楓踹的。


    隱隱作痛,江楓那家夥屬野狗的,小廝和護衛都攔著,他居然還要來踹他。


    江榮忽然好奇問道:“娘,當初二叔是為什麽被祖母逐出家門,他犯了什麽錯?”


    江榮感覺祖母性子極好,為人最是和善,二叔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讓祖母把他驅逐家門。


    被問及這個問題,吳氏臉色有點不自在。


    其實一開始她也不知道,居然和她有關。


    瑤姑說二叔居然偷看她洗澡,還在他屋子裏搜出他私藏她的衣服。


    幸好老夫人信她,她是無辜的。


    否則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吳氏本來是大家族之女,一直抱怨自己被夫家連累,落得窩在這鄉下地界。


    這事之後,再無一句抱怨,心中反而對婆婆十分感激,以前還覺得婆婆性子嬌滴滴的,事情多的很,可是這次之後,覺得婆婆真的是深明大義明辨是非,真心待她這個兒媳好,居然維護她這個外人的麵子,把親子趕出家門。


    不過想到那被趕出家門的男子,華冠少年,眉眼清明,周身風流,沒有想到居然對自己存了那種齷齪的心思。


    沒得人倫。


    可是她心底隱隱又有一絲驕傲,覺得定是自己美若天仙,容貌無雙,才會惹得少年犯錯。


    江榮見自己阿娘發呆,問了也不說,轉身說自己要睡了。


    吳氏又叮囑了好幾句,才離去。


    見母親走了,江榮趴一會又趴不住了,總感覺腰有點隱隱作痛,還是江楓踹的,很氣,忍不住拿自己的護衛撒氣,隨手就拿起床頭的東西砸了過去。


    “你不是說那江楓被你的兵器傷了腦袋,沒能全乎的逃過去,他今天怎麽還能去麗春院。”


    護衛被砸了也不惱,反而開口安慰道:“少爺等著明日看,他們得的那些錢,也就剛好湊一副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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