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昊之翻身下馬,親自俯身將孟長遠扶起,莞爾笑道,“將軍此次西討,為朝廷安定邊陲,除了這多年憂患,更於疫情時穩定了軍心,為朕解了燃眉之急,為朝廷之功臣,朕之良將。朝廷有如此良才,實乃大周之幸!”


    孟長遠連忙拱手迴話,“皇上謬讚了,臣能有此功績,上仰賴皇上英明仁德,調度有方,得上天之庇佑,下托各位同僚鼎力相助,臣之力甚微,不敢貪功。”


    跟隨皇帝前來的文武百官,那梁氏一派的自不必說了,餘者眼看孟長遠如此青年,便立下這等大功,竟還能得皇帝親自出城相迎,不免生出些嫉賢妒能的心思來。然而今日見他言辭有禮,談吐謙恭,神情之間毫無居功自傲之態,且在皇上跟前還將眾人都捎上了,心下皆舒坦了許多,不由各自暗中歎息,這孟家的世子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胸襟氣度,將來前程必不可限量。


    陸昊之看著眼前的孟長遠,比之出征之前黑了許多,倒更顯得精神奕奕。


    經過這大半年的邊關征討,疫病錘煉,他長進了許多,變得愈發沉穩內斂,進退得當。


    立此大功,卻毫無驕橫之態,率軍還朝被擋在京城外頭,也能甘之如飴。


    這份隱忍穩重,在青年子弟之中實屬難得。


    如今的孟長遠,當真擔得起那句國士無雙了。


    得此良將,便如虎添翼。


    陸昊之不由龍心大悅,拍了拍孟長遠的肩膀,同他攜手一道入城。


    眼看著皇上神采飛揚,同孟家世子並肩同行的樣子,滿朝文武心中各自計較不已。


    既有讚歎的,亦有羨妒的,都在隊伍裏私下議論紛紛。


    “這孟家世子當真是年輕有為,這等年歲就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還得了皇上如此青睞,將來必定了不得。”


    “他家如今世襲的是侯位,不知這次皇上要給個什麽?”


    說著,卻又有人歎息道,“瞧瞧,這人家到底是怎麽教養的兒子,我家那小畜生,比這孟世子還大上一歲,整日隻知吃酒賭錢,不然就算給他老子撞禍。我若能養一個這樣的兒子,也就知足了。”


    另有人低聲道,“不知這位孟世子,婚配與否?若沒有,我家中有一小女,倒是年貌相當……”


    梁本務走在班次前列,耳中聽著身後的竊竊私語,麵若寒霜。


    迴至宮中,陸昊之便吩咐在乾清宮設宴,為孟長遠接風洗塵。


    一時裏,乾清宮大殿之上,歌欺裂石,舞有天魔,盤列珍饈,碗呈琥珀,君臣齊歡,言笑晏晏。


    陸昊之正當用人之際,眼看孟長遠立下此等功勞,又是可造之才,更是孟貴妃的嫡親兄長,竭力抬舉,遂吩咐榮安,“取窖藏的波斯葡萄酒來,朕親自與將軍把盞!”


    榮安領命,片刻便送來一支羊脂白玉提梁壺來。


    陸昊之拿過一支夜光杯,親自斟滿一盅,下來送至孟長遠跟前,莞爾道,“古人雲,葡萄美酒夜光杯。這葡萄酒殷紅似血,搭配夜光杯,飲酒便如同飲血。大將軍沙場征戰,當飲此酒。你征戰辛苦,當領此盅!”


    孟長遠受寵若驚,連忙還禮,“皇上抬舉微臣,臣愧不敢當。”


    連婉拒三次,方才跪著領受。


    陸昊之看他一飲而盡,心情暢快,朗聲笑道,“孟世子出身名門貴胄之家,乃父開國有功,爾為國殺敵,可謂滿門忠義。朕有意敕封孟世子為定國公,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孟長遠心頭微驚,他此次征戰迴來,心知皇帝必定有賞,但並未想到皇帝竟要封他為國公。


    大周開朝至今,得此爵位者,莫不是開國有功的老臣,且家中為國捐軀者眾,比如先皇後的父親,又比如鄭家的老爺子安國公,都是家中兄弟子侄大半戰死沙場,方得此封。便如他父親孟襄,當年也不過隻是個弋陽侯。


    他如今不過才二十有餘,且隻出征過一次,皇帝竟要封他為國公,他如何不驚!


    當下,孟長遠急忙跪倒,迴道,“臣多謝皇上厚愛,隻是臣尚且青年,曆練不足,功勞有限,如何敢當國公一位!還請皇上收迴成命。”


    陸昊之微微一笑,“朕自登基以來,先後曆經攝政王奪權、西南邊陲諸番叛亂,京都疫情,此三件大事平定,皆有你孟家的功勞。朕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口中說著,目光便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百官哪裏不知皇帝的意思,這明著是加封孟長遠,暗裏實則是窺探諸臣心意。


    當即便有幾人起身拱手,紛紛道,“皇上聖明,任人唯賢,賞罰有據,實乃我大周之福。”


    有人挑了頭,餘者自也不甘落後,唯恐被皇帝當了反賊,也各自起身,齊聲附和,滿殿皆是馬屁之言。


    唯剩梁氏為首的老臣集團,靜坐不語,各自看著梁本務。


    片刻,梁本務忽然起身,拱手笑道,“皇上,孟世子立此遮天功勞,得封國公實乃應當。孟貴妃娘娘為根治疫病,積勞成疾,病體沉重,如今還在上河園靜養。孟家兒女皆為忠義之士,臣每每思及此,便自愧弗如,老淚縱橫。隻可惜,今日此景,貴妃娘娘是看不著了。”說著,他舉袖擦拭眼眸,好似當真老淚縱橫了一把。


    嗬,挑撥的來了。


    陸昊之劍眉微挑,看著梁本務那造作之態。


    京中誰人不知,孟長遠疼惜妹妹,孟老夫人走得早,孟老侯爺忙於政務,孟家兄妹兩個可謂是相依為命長起來的。孟長遠將這個妹子,當做明珠珍寶,看的比性命還重。上輩子,他雙腿殘疾之後,閉門不出,性格乖張暴戾,不辨是非,聽信了讒言,誤以為孟嫣將死,這才領兵闖入皇宮。


    如今想起那時情形,陸昊之依舊是滿頭冷汗。


    梁本務這番話,明著是歎息孟家兄妹的忠貞功績,實則是挑唆孟長遠,告知他孟貴妃為了他陸昊之的江山,鞠躬盡瘁,眼下病重將死,卻被丟棄在上河園養病。


    倘或孟長遠當場發作,竟同皇帝翻臉嚷鬧,忤逆君王,那前麵便是有潑天的功勞也要打個折扣。


    即便他竟忍耐下來,這根刺也是紮進了他的心裏,早早晚晚是要發病的。


    真不愧是文臣的魁首,憑著三寸不爛舌就能平地挑起波瀾,當真是無本的買賣。


    隻可惜,今生隻怕要讓他失望了。


    陸昊之但笑不語,看著孟長遠,片刻方才說道,“孟貴妃大賢,得此賢妃,朕之大幸。”


    孟長遠雙眸微垂,麵色沉沉,半晌忽雙手抱拳,揚聲道,“孟家深受皇恩,為國效力,為君盡忠,理所當然。”言罷,俯首拜倒在地。


    陸昊之莞爾一笑,拊掌道,“好好好,朕果然沒有走眼。”又清了清嗓子,朗朗言道,“傳朕的旨意,孟長遠護國有功,著封為一等護國公,賞賜黃金百兩,紋銀兩千,駿馬十匹,以為嘉獎!”


    皇帝的話音,擲地有聲。


    滿殿官員眼望此景,心中都明白,朝廷局勢將有大動,又一派勢力即將興起。


    不論那位孟貴妃能否病愈,孟家的起勢已無可阻擋。


    梁本務麵色淡淡,捋須不語。


    孟家這小子去邊關錘煉了一番,性子倒是沉穩了許多,再不似往年動輒拔出老拳的脾氣了。


    但總好在孟貴妃將死,隻要皇後的位置落入梁氏族中,那這江山的一半依舊是捏在梁氏的手中。


    隻要那孟貴妃死了,他便不信這對君臣不會失和。


    不死的話,就推她一把也罷。


    “娘娘,娘娘,大喜,大喜!”


    瑞珠疾步匆匆的進了明間,氣喘籲籲,滿臉喜不自勝。


    孟嫣正坐在床下炕上吃茶,隨手著幾頁當下京中時興的話本子。


    這等閑書,原是一班不得誌的文人寫的,不乏低俗豔情故事,宮中本不許女子閱讀,免得被拐壞了心性。隻是孟嫣在體順堂裏著實無聊,便磨著陸昊之給弄來的。


    聽著瑞珠的嗓子,她輕輕抬起眼皮,道了一句,“什麽事值得這樣大唿小叫,老遠就聽見你的嗓門了。”


    瑞珠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歡喜道,“皇上封了世子爺做護國公了,這可是大喜一樁!”


    孟嫣微微一頓,將手中的茶碗擱在那玻璃麵炕幾上,微笑道,“這倒真是一件大喜事。你去跟小唐說一聲,讓小廚房弄幾樣皇上愛吃的菜,晚上本宮要親自謝恩。”


    瑞珠瞧著自家主子臉上那淡淡的喜色,心中納罕,不由說道,“娘娘,世子爺做了護國公,您不歡喜麽?”


    孟嫣輕輕一笑,“自然是歡喜的,隻是歡喜也不必如你這樣,上蹦下跳的讓所有人都瞧著。你別忘了,咱們現下是藏在體順堂裏,別走漏了行藏,讓人看出端倪。”


    瑞珠敲了敲腦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孟長遠此次征討迴來,得封國公,是在孟嫣意料之中的。


    畢竟,陸昊之正當用人之際,定會竭力抬舉。


    眼下的孟嫣,心中並無驚喜,唯有欣慰。


    單單隻憑西征之功,要封國公還單薄了些。孟長遠在疫病爆發之時,穩住了軍心,使大軍不至在京城作亂,更遏製了軍中疫病擴散。這兩件功勞疊在一起,得封國公才是名正言順。


    上輩子,兄長大勝歸來,雙腿殘疾,陸昊之封他為國公,實則還有憐憫之意。


    今生,兄長是憑靠著自己的才幹本領贏來的這一爵位。


    兄長安然無恙,得勝凱旋,加封國公……她孟家,終於遠離了那大廈傾倒,風流雲散的命運。


    小唐進來報道,“娘娘,皇上正在乾清宮殿上設宴,為世子爺接風洗塵,打發奴才來說一聲,今兒中午就不陪娘娘用膳了。待會兒,世子爺自養心殿出來,會到體順堂來見娘娘一麵。娘娘有什麽話現下想好了,到時候盡快說一說,世子爺在體順堂不宜久留。”


    孟嫣含笑答應,吩咐瑞珠拿了一抽紅封打賞小唐。


    這便是陸昊之原先答應她的,安排著讓孟長遠見她一麵。


    此事其實有些冒險,但他還是同意了,他待她也算是好的了吧……


    好容易熬過了午膳,孟嫣坐在明間內心中七上八下,勉強鎮定,卻打發瑞珠往門上跑了好幾趟。


    終於,瑞珠匆匆進來,歡喜道,“娘娘,世子爺到了。”


    孟嫣急忙起身,就見自家兄長那高大的身影,邁著矯健的步伐,踏進門來。


    孟長遠入室,向她端正一拜,“微臣拜見貴妃娘娘!”


    眼望著四肢健全,大步流星的兄長,孟嫣眼眶微熱,忙上前拉他,“阿哥快請起,這裏沒有外人,不必講這些禮數。”又連忙讓座。


    孟長遠是個爽快的脾氣,既然妹子這般說來,也不矯情,當即起身。


    兄妹兩個,落座說話。


    孟嫣打量著眼前的兄長,看他膚色黝黑,倒是比先更精神了許多,雙眸炯炯有神,鼻梁上竟添了一道刀疤,雖壞了些皮相,卻越發顯得孔武有力,盡顯武將風采。


    麵前意氣風發的兄長,與上輩子那個一蹶不振、陰沉低落的兄長,在她腦海之中來迴交替。


    百感交集之下,孟嫣禁不住竟啜泣起來,淚珠子一顆顆的掉在了桌上。


    孟長遠急忙問宮女要了一塊手帕,替妹子擦拭,又道,“好端端的,你哭啥?阿哥不是好好的在這兒,沒死沒爛。”


    孟嫣忙啐了一口,斥道,“這樣不吉利的話,也隨便說,阿哥真是一點忌諱沒有!”


    孟長遠嘿嘿一笑,“我們行伍生涯,終日刀頭舔血,真講究起來,可就沒個完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孟嫣便細細問起他在邊關的情形經曆。


    孟長遠想了一迴,便揀了幾件要緊的告訴,“妹子,多虧了你的提醒,阿哥在西峽嶺沒吃什麽大虧。那些番邦賊首果然在那兒打了埋伏,意圖誘我深入。有了你的話,我提前預備了,兩邊包抄,倒包了他們的餃子。隻是後來追擊賊首之時,阿哥不慎還是中了一箭,但也多虧你給的那瓶傷藥,及時用上了,方才沒有落下什麽症候。迴到營地時,隨軍大夫看了,都說驚險,那些番邦蠻子尤為狠毒,箭頭上都是淬毒的。幸好處置及時,不然還不知會怎樣。”


    孟嫣聽的心驚膽戰,心中暗道僥幸。


    雖說她提前預警了兄長,但今生變數頗大,那所謂的天道劇情為了抹殺掉她,設下了重重埋伏,兄長在邊關怕也是萬分兇險,但總好在如今無事。


    但聽孟長遠又道,“還有你先前送阿哥的那條牛皮帶,倒是極好用的,阿哥行軍打仗都佩戴著。後來又一次渡江作戰,阿哥在單索橋上遇敵,險些墜入河中,幸好那條牛皮帶掛在橋邊,阿哥才得脫險。隻可惜,自那之後那條牛皮帶破損嚴重,後來戰況激烈,它被割破落入江中,再也尋不得了。”說到此處,他有些不好意思,瞧著自家妹子,“妹子,你不會怪阿哥吧?”


    那條牛皮帶,是先前白玉心熬了一夜做出來的。


    它隨著孟長遠遠征邊關,最終卻遺落在了那邊。


    孟嫣心頭微動,緩緩搖頭微笑,“我怎會怪阿哥呢?那物件兒能為阿哥出力至此,我想那心願已是達成了,業已足夠。”


    孟長遠是個武將,無甚細膩心思,自是聽不出她弦外之音。


    當下,兩兄妹又說了些家常言語,孟長遠談了幾句邊關風光,又說帶了許多風土特產、異域珠寶迴來,哪日托人捎進宮來。


    談了幾句,孟長遠看著妹子高興,便湊上前來,撓了撓頭,咧嘴笑道,“妹子,阿哥有件事兒想問問你……那個,芳初何處得罪了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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