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嫣看向她,淡淡一笑,“老夫人客氣了。”


    這會子跳出來,怕不是要在皇帝麵前說些什麽吧?


    果不其然,但聽安國公夫人朗聲笑道,“想必,世子爺不日就要返京。兩家的婚事也拖了這些年,小女早已成年,世子爺又建功立業,正是水到渠成。今兒,老身便賣個老臉,倚老賣老一迴,鬥膽求太後娘娘、皇上賞個恩典,看在過世的老國公爺麵上,賜個良辰吉日,與他二人成婚!”


    說罷,老夫人俯身下拜。


    眼看著孟長遠立下如此悍馬功勞,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兩家轉眼間就是雲泥之別,一個是蒸蒸日上的新興大族,一個卻已是日薄西山。如此青年俊才,必是京城無數名門淑女競相追逐的對象,甚而朝中還有兩位公主待字閨中,為拉攏臣子起見,公主下嫁也不是沒有。


    她可不能讓這麽個乘龍快婿就此飛了,錯過了孟長遠,鄭芳初別想再找更好的人家了!


    今兒,她定要當著太後、皇帝的麵,把這樁婚事定死了,皇帝若肯開口賜婚,那再好不過。這禦賜的姻緣,孟家也絕不敢反悔。


    蔣太後默然不言,安國公府這兩年的名聲其實很有些不大好聽。她心底裏並不情願嫣丫頭有這麽一門親戚,但這到底是孟家的家務,且還是孟老侯爺與老國公爺定下的親事。


    如今安國公爺不在人世,她若出麵難免有皇室欺淩寡婦之嫌。


    是以,她緘口不言,並不摻和。


    看著老夫人慈和含笑的眉眼,陸昊之濃眉微擰,心中卻猛然想起些什麽來。


    他隱約記得,上輩子孟長遠西征雙腿殘疾,起初他精神頭尚且還好,肯於醫治,也在努力恢複行走。隻是後來聽聞他家出了一樁事,孟家退掉了與安國公府的婚約,嫣兒還大發了一通脾氣,派人上門把定親時的表禮信物統統丟在了國公府門前,堵著門足足罵了幾天。這件事,在朝野掀起了軒然大波。人人都道孟貴妃狂妄跋扈,弋陽侯府仗勢欺人。孟長遠得封護國公後便看不起鄭家門第,因而悔婚,欺負安國公府皆是孤兒寡母無人出頭。


    但自那之後,孟長遠便一蹶不振,性情越發偏激厭世,再不肯治傷。及至最後,又聽信謠言,釀出了那般慘劇。


    如今看來,他們這場婚變,當是另有隱情。


    無論是孟長遠還是孟嫣,都不是趨炎附勢、拜高踩低的性子。


    鄭家,到底做過什麽?


    陸昊之按下滿腹心思,並不答話,先看了孟嫣一眼,卻見孟嫣眸光瑩瑩,也正望著自己,澄澈的眼眸之中盡是信賴之意。


    他捏了捏貴妃的手,向老夫人莞爾微笑,“這倒是一件大喜事,孟世子已當成家之年。隻是大軍如今尚未迴朝,他返京之後,朕還有許多軍政要務與他相商。他這征討大將軍的擔子,輕易還卸不下來。隻怕,還得請令千金再耐著寂寞,等上些日子了。朕思忖著,待他諸事完畢,一身輕鬆時,再替他風風光光的辦婚事。”


    安國公夫人眼見皇帝並未如自己所想,開口賜婚,太後與貴妃都一言不發,心頭不免大急。


    所謂夜長夢多,誰知孟長遠迴京之後,又會生出什麽變數?


    她禁不住道,“皇上,老身隻想……”


    “老夫人,”孟嫣淺淺一笑,開口打斷,“皇上金口玉言,您就別再強求了。這原本不過是孟家與鄭家的私事,煩擾皇上已是不當。何況,皇上已有言在先,待家兄迴來公務辦完,再行完婚。此乃正理,有何不妥麽?本宮知道,鄭家姑娘等了這些年,是有些難熬。但所謂好事多磨,還是再忍耐些時候吧。”


    話音落,她越過老夫人,目光落在了鄭芳初身上。


    鄭芳初垂首端坐,倒是一副端莊恬靜的模樣。


    聽到貴妃提及自己,她禁不住輕輕抬眸,正正撞上了孟嫣的視線。貴妃的眸光清冷,令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仿佛她滿腹的心思都被貴妃娘娘看了個清楚。


    皇帝不肯放話,貴妃又說了那麽一篇言語,老夫人黔驢技窮,無計可施,隻得謝恩退下。


    兩位貴人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她還能如何?


    再強求下去,便是叫人以為安國公府的小姐是寂寞難耐,迫不及待的要嫁人,不識大體,惹人恥笑。


    斥退了安國公夫人,孟嫣心頭微微的有些甜意。他們家的事,他還是記著的。


    她側首看去,陸昊之正同太後說些近來境況並朝中之事。


    男人的臉上神采昂揚,意氣風發,俊朗的容顏在夏日陽光下鍍上了一層薄金,泛著淡淡的光澤。


    她是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看過他了?


    從上輩子看到如今的人,她居然會覺著他好看了。


    陸昊之微有所感,迴頭看去,孟嫣卻已收迴了視線,又同幾個女眷寒暄起來。


    他微微一笑,捏著她的手總不肯放。


    這賞花宴實則也無甚新意,都是後宮、後宅們女眷慣常的聚會,便是皇室也不能免俗。


    無過先茶後酒,觀花看戲。


    在壽安書院折騰了好一通功夫,眨眼就是晌午時候了,侍膳官前來奏報,宴席齊備。


    孟嫣便含笑起身,請太後、皇帝及眾人挪步過去。


    蔣太後便笑嗬嗬動身,率眾赴宴。


    今日這場宴席,孟嫣安置在了隨雲殿,女眷在內,男客在外,並不相擾。


    眾人入席落座,宮人便魚貫上菜。


    梁老夫人冷眼看著,隻見今日這場席麵,菜色雖豐盛精致,但仔細瞧來,所用食材無過是時新菜蔬、魚藕蓮子等物,八成就是這上河園所采,甚而雞鴨肉食,也都是左近圍場得來。席上布置的一應擺設,大半是國庫原存的器具。上河園所存有限,孟嫣便大量使用新鮮花草,這亦是園中自有。這一場宴席,看來精致盛大,但仔細算算,其實沒花多少銀子,隻是要耗費許多心血,精心安排布置。


    如此心思……成碧,的確頗有不及。


    往年,她敷皇家宴席時,皆是身為皇貴妃的梁成碧親自操持的,雖也不曾出錯,但也隻是拿了大把的銀子往上堆就是了。


    倘或,今日遭遇此等處境的是梁成碧,她能妥善處置麽?


    隻怕是不能。


    梁老夫人吃了一口冰糖蓮子,便聽身側兩個夫人竊竊議論著,“這宴席,比照往常的倒還有些意思,也不見鋪張浪費。聽聞上河園沒有宮廷戲樂班子,貴妃娘娘從外頭請了戲樂班子進來,待會兒要上來獻藝。”“往年總聽人議論,貴妃娘娘狂躁無德,今兒一瞧才知都是些流言罷了。能有這般心胸手段,封後也是早晚之事了。太後娘娘這意思,不就是把宮務都交給她了麽?這後宮呀,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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