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還朝,自是大事。


    前朝百官相迎,後宮群妃齊拜。


    這日一早,天色未亮,長春宮便已燈火俱明,熱鬧起來。


    現如今大周後宮之中,以孟嫣位分最高,今日拜見太後,自然也是她率領群妃。


    “姐姐的氣色不大好,可是昨兒沒睡好麽?”


    白玉心替孟嫣梳理著幾乎極地的長發,看著菱花銅鏡之中孟嫣眼下的陰翳,關切問道。


    孟嫣揉了揉太陽穴,淡淡一笑,“無事,就是想著有日子不見太後了,又想了些心事,就睡的晚了些。”


    她是有些頭疼,蔣太後迴來,還不知要怎麽念叨她。


    這位老人家哪兒都好,就是極好說教,每次見麵,不是說她這也不行,那也不可。自從入宮,她耳根子都長出寸來厚的老繭。


    此次出宮之前,太後還曾拉著她的手,囑咐她修身養性,行事沉穩,不要再亂闖禍了。


    自己滿口答應,轉頭就同陸昊之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孟嫣大致可以想到,太後迴來聽到這些消息之後,又會有多長的一通說辭等著自己。


    說話間,白玉心已替她挽好了發髻,今兒是大日子,自是要品大妝的,不宜再弄那些風流花樣,便規規整整的梳了個高髻,以便戴那頂貴妃規製內的五鳳朝陽冠。


    孟嫣以香脂勻了臉,又拍了些茉莉粉,著重遮蓋了眼下,描眉點唇,便算妥當了。


    如今已當夏季時令,吉服自也是夏日裏的裝束,一領朱色質地織金妝花紗大袖袍,上用鳳鳥紋金蓮花補子,下頭一條玉兔祥瑞百褶裙,同色的質地,一雙高底大紅掐金絲繡鞋。


    吉服穿著繁複,芸香與瑞珠兩個服侍著孟嫣穿戴齊整了,她便往穿衣鏡前一照,鏡中便映出了一道倩影來,端莊大方之中,又不失嬌豔嫵媚。


    孟嫣心中滿意,朱唇輕彎,露出一抹淺笑,迴頭看向白玉心,不由皺了皺眉。


    白玉心所著不過是答應位分上的吉服,這倒沒什麽,隻是她發髻之上竟隻簪了兩朵絹花,旁的首飾一件未用,瞧來便覺得寡淡。


    孟嫣走上前去,說道,“妹妹今兒這樣的妝扮,可不大適宜。”遂吩咐瑞珠,“取那隻蓮花紋奩盒來,給你們白小主仔細選一選。”


    白玉心連忙推拒,“多謝姐姐的好意,之前姐姐也派人送了許多首飾過去,妹妹那兒都存著呢。姐姐委實不必這樣費心打扮妹妹。”


    孟嫣卻壓著她的雙肩,將她按在了梳妝台前,語重心長道,“姐姐知道你無心謀寵,但在這宮裏,無人照拂,日子總會艱難許多。你既對皇上無意,能得太後的歡心那也是好的。太後她老人家雖有些歲數了,倒更喜歡看小輩們打扮嬌俏,這妝容過於素淡,她便嫌著晦氣。”


    白玉心是不會得寵的,孟嫣心裏自是清楚,因而這兩日她也琢磨著如何讓這姑娘入了太後的眼,於她日後大有裨益。


    白玉心聽了這一番話,方才不動彈了,半晌頗為動容道,“這宮裏,能得姐姐這樣真心實意的為我打算,妹妹真是無以為報了。”


    孟嫣聽著,嫣然一笑,“咱們既是姐妹,說這些幹什麽?”


    瑞珠捧了孟嫣所說的奩盒過來,打開一瞧,隻見珠光寶氣,長春宮中的珠寶首飾自然件件華貴。


    白玉心幾乎看花了眼,最後才挑了一對芙蓉玉耳墜,一雙赤金嵌玉鐲子。


    孟嫣兀自不滿,又自裏麵揀了一支纏絲芍藥金釵,替她插在發髻上,方才罷了。


    如此一番打扮,果然光彩奪目。


    兩個大人收拾完了,奶嬤嬤也將穿戴整齊的和安公主帶了過來。


    豆蔻今日穿了一件蘇繡寶葫蘆紋樣的粉色對襟衫,一條同色的小裙子,頭上梳了丫髻,也戴了幾朵絨花通草,襯著她的小臉白皙粉嫩,甚是可愛。


    好一通折騰之後,打探消息的宮人便來迴稟,“娘娘,太後娘娘已從乾清宮受了群臣禮拜,如今正由皇上伴著,往壽康宮而去。”


    孟嫣聽聞此訊,連忙同白玉心一道出門,她攜著豆蔻登上貴妃步輦,白玉心亦乘軟轎在後跟隨。


    自長街轉過去,經了徽音右門便是壽康宮了。


    本朝太後蔣氏,自先帝大行之後,便獨居此地,至如今也有五載了。


    孟嫣帶著豆蔻下了步輦,卻見賢妃任淑儀、梁妃已先到了。


    梁成碧之前被陸昊之降位禁足,直至太後迴宮,方才放了她出來。


    兩人上前,先向孟嫣行禮見過,孟嫣微笑頷首。


    寒暄了幾句,各宮的嬪妃也都陸續到來,林燕容的臉總算是好了,也在其中。


    孟嫣冷眼細觀,卻見她今日穿戴甚是簡單,除卻頭上簪了幾朵花,臉上甚而連脂粉也未施,心中微微有些奇怪。


    上輩子蔣太後迴宮時,這位林常在可是著實精心打扮了一番,雖不甚嬌豔,卻盡顯清麗之態,還讓蔣太後多看了她兩眼,誇她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自然的,心頭不痛快的自己,那時候一待散了,就立馬找了她的麻煩。


    到了這一輩子,今日的林燕容倒是天然去雕飾了,卻與那清水芙蓉絲毫的邊兒也不沾,除了將她那原本平平的容貌展露無遺之外,可謂毫無特色。


    這是怎麽迴事?


    林燕容卻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齒,她不是不想按著書裏的劇情所寫去打扮,隻是前迴受了掌嘴之刑,這臉雖勉強好了,卻依舊敏感異常,莫說塗脂抹粉,稍微碰些什麽就立時要發紅腫痛。原本她是打發了秀芝去太醫院尋那夏侯宇碰碰運氣,看能否討個什麽養肌膏迴來,熟料隻是吃了一頓閉門羹。無可奈何之下,她今日隻得素顏前來。


    怎麽這些人,這些事總和她過不去呢?


    孟嫣正自出神,便聽守門的太監那尖細的嗓音響起,“太後娘娘迴宮——!皇上駕到——!”


    她猛然驚醒,忙率領群妃,下跪行禮。


    “臣妾等恭迎太後娘娘!”


    群妃屏息凝神,壽康宮中一時寂靜非常。


    片刻,但聽腳步聲響起,該是太後與皇帝到了。


    又聞一道鏗鏘有力的嗓音自頭頂響起,“都起來吧!”


    眾人謝恩起身,孟嫣才抬頭,卻見那位太後正笑容可掬的望著自己,“嫣丫頭,哀家可好生想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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